太医很快到场, 江辞的伤势得到了处理,并不严重,只是看着吓人。
赫连屏这时候才缓过劲来, 嗔怪道:“你自己伤都没好, 还去管人家?她是你什么人?”
还装腿瘸呢, 幸好之前大家都自顾不暇, 没人注意到她都蹿起来了, 差点穿帮!
“额,她是……”
江辞干笑了两声,赫连屏这么一问还真把她问住了。
当时看到奚翎雪有危险,她的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
奚翎雪是她的什么人?
恋人?还是朋友?
反正不是仇人。
奚翎雪当初的确欺骗了她、利用了她,可那时是因为她是高奕啊!
天下有几个人会相信魂穿这种事?
她顶着定远侯的身份, 又是奚翎雪的主君,对奚翎雪来说,她就是最大的威胁。
何况,那时她们也才相处不到一年, 奚翎雪定然是会戒备的。
江辞心中有怨,可说到底却又恨不起来。
她只是很无力, 似乎付出再多也感动不了奚翎雪, 到头来也不过是女侠的替身。
可命运偏就如此捉弄人, 当她重生变回自己, 打算开始新的生活时,奚翎雪又找到了她。
奚翎雪找了十年,相遇后用各种理由接近她, 千方百计的想要挽回。
从松乡镇到京都, 其实江辞都可以拒绝的,可她却一次次的妥协、心软。
江辞也觉得自己实在拧巴, 如果人能像机器一样就好了,把这段一团乱麻的感情打包删除,一了百了,她也就再没有烦恼了。
可能,她始终戒不掉奚翎雪。
尤其她发现,她在奚翎雪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过了女侠,不再只是一个替身了。
所以她想,那就重新开始吧。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奚翎雪将她软禁了,在府内设下重重卫兵,严加看管。
她失去自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不是她想要的新开始。
被软禁的那一个月,江辞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爱奚翎雪,但绝不能接受像个宠物一样活着,任人摆布。
如果在一起就要折断翅膀,她会选择逃离。
只是,她逃离了长公主府,却怎么也没想到,奚翎雪竟然真的跨越千里,从京都亲自追到了边境,甚至包围了凉国使团。
那人看似强势,实则早已脆弱不堪,怕极了失去。
江辞又不是冷血,她并非恨她,只是受不了那样的生活。
所以,莫三七想带她逃离时,江辞站着没动,问出了那句话。
【小雪,你还记得十年前,我给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吗?】
侯府令牌。
江辞其实就是想说,我也爱你啊。但我爱你的方式不是束缚,我会选择尊重你的意愿。
你能明白吗?我想要的是,平等的爱。
最终,奚翎雪没再阻拦。
在外人眼里,她们该是已经决裂了。一个拼命要走,一个不再挽留,就像一条拉扯到极限,崩断了的绳子。
然而,只有她们彼此心里清楚,奚翎雪的这次放手,才是真正踏出重新开始的第一步。
与奚翎雪暂别,江辞如愿以偿的去了凉国,按照爽文的发展,她应该在凉国混的风生水起,大放异彩,然后与奚翎雪顶峰相见……
结果,半个月后她抵达凉国上京,被打个半死,坐上了轮椅。
在如此狼狈的时候,奚翎雪混进使团见到了她这副模样。
抠出一座城都概括不了她的尴尬。奚翎雪会不会恼怒,会不会讽刺她、嘲笑她?
意外的是,一场突发的刺客袭击打破了僵局。
江辞瞟了眼奚翎雪,女人一样也是神色复杂。
见到江辞这般“重伤致残”还要为她挡刀,纵有千言万语都先压了下去。
江辞回过神,道了句:“她是我的好友。”
奚翎雪不是一般的长公主,在昱国手握大权,就这么混进凉国实在是冒险。何况的凉国形势如此混乱,多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的身份就多一分危险。
“好友?”赫连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挤兑:“我看是红颜知己吧?前有奚翎雪,后又有秦霜,小江大人还真是乾坤通吃啊。”
江辞:“咳,别瞎说……”
刺客全被拿下,局面已经稳住,太后乏了先行回宫,众臣便也告退。
江辞这几日一直住在赫连屏的公主府,自然也要随她一道回去。
只是还没动身,奚翎雪就抢先一步,手搭在了轮椅上。
“赫连公主,”女人面上淡然,似笑非笑:“江辞与你尚未成亲,同住一起怕是于理不合。”
赫连屏:“嗯???”
这乾君干嘛,怎么跟奚翎雪一个德行,上来就抢人?
她和江辞住一起那是为了方便密谋!
今日又冒出了刺客,暗堂的事她还想回去和江辞说道说道呢。
凉国女皇也听见了那番话,这么一想确实是不妥。
“使者所言极是,是朕考虑不周了。这样,朕即刻派人为江辞安排住处。”
奚翎雪表达了谢意,转而看向江辞,面露微笑,“那今晚小江大人便随我等回驿馆吧?昱国同僚甚是挂念。”
同僚挂念个屁……
江辞心中一叹,知道奚翎雪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刚好,她也是,因此就应了下来。
赫连屏的目光在她俩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猫腻。
江辞正要告退,忽听一道冷然的女声响起,“且慢。”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大祭司,龙茵。
女人一袭黑袍,戴着古朴神秘的面具,根本看不见表情,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她身形高挑,权杖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无端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江辞恍然想起来,她也是逍遥门的人……
那块白玉令牌她一定也看到了!
所以,大祭司知道了她的身份?!
龙茵凝视着江辞,一步步朝她走来,直到停在跟前。
江辞也不知她想干嘛,据说大祭司通灵,被她这么盯着看还真有些紧张,一股凉意自心底涌起。
逍遥门都是学医的,但这位师叔怎么看都不像……
吓人的很,一点亲和力都没有!
女皇问道:“大祭司有何指教?”
龙茵抬起苍白的手,像是在江辞身上感知着什么,过了良久才道:“回陛下,臣只是觉得江辞一踏进凉国就接连遇险,故而特意感知了一下。”
女皇:“结果如何?”
龙茵:“厄运缠身,日后恐有性命之忧。”
江辞:“……”
奚翎雪目光一滞,忙问:“可有破解之法?”
江辞暗道怎么回事,你还真信啊!
这龙茵之前一声不吭,看到信物了才这么说,八成就是找个借口接近她吧!
“当然,”龙茵沉声道:“借山神之力,驱邪即可。”
女皇点点头,“那这件事便交给大祭司去办了。昱国使者放心,有大祭司出马,江辞一定平安无事。”
龙茵向女皇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而看向江辞,缓缓道:“明日山神庙,静候大人。”
江辞与她对视了一眼,不由打了个哆嗦。
女人比她还要高一些,似乎是受到了对方气场的压迫,江辞竟有些头皮发麻,“……有劳了。”
龙茵颔首,握着权杖径自绕过她。
…
江辞随昱国使团一道离开,出了大殿,这一路都是奚翎雪亲自推着轮椅,气氛宁静的诡异。
江辞简直坐立不安。
古代轮椅也不像现代的那么省力,何况凉国皇宫又大,推着其实很累。上次赫连屏推她走了许久,还在中途歇了会。
她有意劝了奚翎雪几次,奈何对方都沉默以对,就是不把她交给别人。
江辞一直想找机会解释这双瘸腿,可在外面又怕走漏了风声,只能一直忍着,等回到驿馆再说。
出了皇宫,几个使臣也取回了各自的兵器。
其中一人拿了两把金灿灿的小斧头别在腰间,江辞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名使臣是金玉扮的。
果然呐,她也跟奚翎雪一起来了凉国。
回到使团暂住的驿馆,关好房门,江辞终于和奚翎雪有了独处的机会。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就俯身,从背后环住了她。
唇瓣相贴,娇嫩柔软的触感,江辞瞬间愣住。
奚翎雪长睫轻颤,胸口剧烈起伏,急切地痴缠、掠夺,越吻越深,近乎粗暴的发泄她的怒火。
奚翎雪没想到才分开半个月,人就伤成了这样。
她后悔放她走了,什么尊重、自由,在性命面前,一切都是扯淡!
她宁愿江辞恨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说,你锁不住她的。
除非废了江辞的武功,废掉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将人永远囚禁。否则即便锁住江辞,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逃离,也许下一次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你忍心吗?
这是你想要的吗?
两种声音撕扯着她,如同心魔一样。奚翎雪双目通红,流着泪拥住江辞,近乎疯狂的侵占。
不是,不是!
她要的不是一个躯壳,身和心,她都要得到!
既然之前那些办法都行不通,那她就学着江辞的样子,爱她,尊重她……只要能得到她!
江辞被迫仰起头,被吻到近乎窒息,女人才微微松开她。然而,只隔了一秒就又贴上来。这次的吻不像方才那般激烈了,温柔细腻,亲吻她的眉眼、耳垂。
女人红着眼,眸中万千情绪翻涌,最终却也只是轻轻覆上江辞的腿,颤声问:“还疼吗?”
对上她的目光,江辞一时哑然,刚刚话都到了嘴边,现在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如果奚翎雪数落她,讽刺她,她还好受一点。
看看你啊江辞,这就是你那可笑的选择?还不如乖乖跟我回去。拼命离开昱国就混成这副样子?
可是,奚翎雪并没有嘲笑她,哪怕她这般狼狈。
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句,“还疼吗?”
江辞鼻子有点酸,她能感觉到女人的变化,那么强势的人都肯让步、低头了。
奚翎雪这次是真的,想要好好和她重新开始。
“那个、其实……”江辞深吸了口气,艰难道:“我腿没瘸,伤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奚翎雪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辞硬着头皮从轮椅上站起来,走了两步,蹬蹬腿,“你看,一点事没有。”
空气突然安静。
半晌,女人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眼泪不减反增。奚翎雪按住江辞,凶狠地咬上她的唇瓣,尾音都带了哭腔,“骗我?好玩吗?!”
“冤枉呀,”江辞欲哭无泪,被咬的又疼有痒,“我早就想跟你解释了……嘶,我的手!这可是真残!”
奚翎雪慌忙松开她,“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了……我去拿药。”
江辞用左手揽住她,往回一勾,奚翎雪没站稳,一下坐在她腿上。
江辞顺势把人圈在怀里,紧紧搂住,“小伤而已,师傅给了我好多灵药呢。”
奚翎雪没说话,只是咬着唇,静静抚上少女的脸。
她其实没那么生气,江辞的腿没瘸当然是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怎那么傻,何必替我挡刀,明明自己还受着伤……”
“没事啊,我是乾君,年轻力壮,恢复的又快。而且我要是不挡,那刀子可就划破你的脸了,会毁容的。”
“那也不要,我宁愿毁容。”
“好好好,没有下次啦,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江辞抱着奚翎雪,像只小兽,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梅香。
真好啊,这女人终于开始在乎她的想法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束缚她。
江辞想,若是早就这般,她还不跑了呢。
可惜,没有如果,人都是被逼到那份上才会开始转变。
万幸的是,她们到底是顾及着彼此的,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江辞道:“我装瘸就是想借此拖延婚期,你也知道,皇室最看重颜面,凉国也不例外,怎会让一个残废娶公主?”
但是,她这双腿又是因为赫连屏才被打瘸的,天下皆知。于情于理,皇室都不好取消婚事,只能先这么拖着。
赫连屏的燃眉之急解了,她也入了女皇的眼,能施展抱负,一举两得,形势并没有很糟。
“嗯。”奚翎雪垂眸,静静感受着江辞的温度与心跳。
在昱国的时候,她们从未像现在这般相拥过。
之前她用尽手段接近江辞,甚至不惜把人软禁在府里,据为己有。然而,日夜相伴不过是同床异梦,咫尺天涯。
锁不住人,也锁不住心。
现在试着学会放手,试着用江辞的方式去爱,对方就真的离她更近了。
奚翎雪好贪恋这片刻的宁静,只是,江辞手臂上的伤刺痛了她眼,再次提醒了她,凉国有多危险。
“阿辞,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女人凝视着她,低声道:“只要你想,我便带你回昱国。”
江辞一怔,心念微动。
奚翎雪是真的卸下了她的强势,即便这里再危险,她也会先询问她的意见。
“我还是得留在这,”江辞道:“凉国大祭司其实是我的师叔,而且今日的刺客……”
太后称他们为暗堂。
江辞还不清楚暗堂与逍遥门有什么关系,她心中有诸多疑问,还要等明日见到龙茵才能解答。
“怎么了?”
奚翎雪对凉国是有一些了解的,这个暗堂她也听说过,是当地很有名的刺客组织。当然,也是凉国重点抓捕的对象,处死过不少人。
暗堂的目标并不是江辞,是凉国朝廷。
江辞摇摇头,“没什么。”
还不确定的事就先不说了。
奚翎雪没再多问,只道:“那你在这要谨慎行事,不许莽撞,不许再受伤,不许害我担心。”
江辞笑了,怎么办,这样的奚翎雪好可爱啊!
“谨遵殿下教诲,微臣一定苟住!”
女人脸色一红,娇嗔道:“油嘴滑舌……”
静静地抱了一会,江辞想起奚翎雪这次来凉国不光是为了她,也是有要事在身的。
江辞正色道:“端王的事我也会想办法的。我听闻那伙匪徒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向来只劫货,端王现在肯定是安全的。被掳走应该是另有缘由。”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奚翎雪枕在她的肩上,皱起了眉,“只是一直未查到匪徒的行踪,不免有些着急。”
而且,凉国太后还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不许昱国一方插手,只能在这等消息。
奚翎雪也是犯愁,他们只是派一小队人马,协助调查而已,不知太后为何如此坚决。
这件事上,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
时候也不早了,两人明日都事情要忙,于是各自回房,沐浴更衣。
江辞还要去山神庙,让龙茵给她作法驱邪。不过江辞猜测,这只是个幌子,龙茵一定另有目的。
“厄运缠身,性命之忧……”
一想到这个说辞,她就忍不住翻白眼。
希望这个好师叔只是毒舌而已!
江辞吹灭了蜡烛,在床上躺好。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由想起奚翎雪的模样。
这是个很不错的开始,平等、尊重,这就是她想要的爱,一切都在朝着她期盼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
江辞心里暖暖的,手臂都不觉得疼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啊,所以龙茵一定是在瞎说。
她和奚翎雪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