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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桤,我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你能带我去一下吗?”方承眉眼柔和,轻声轻气的问。

  贺桤随意翻开了一本新发下来的教材,头都没抬。

  倒是方承的前桌肖晓星回了头,“我也要去,咱俩一起吧。”

  方承看了贺桤一眼,无奈的点头,“好吧,谢谢。”

  整个上午,方承尝试了无数次与他攀谈,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方承不由得有点难过。

  他为了见到贺桤,又作又闹还演了好一档子戏,给那个破寺庙捐香火钱把所有的零花钱都奉上了,带着全家穿越半个城市,好不容易见到面,却连句话都说不上。

  他没想放弃,只是和心中的设想落差太大,他以为他是来拯救一只落入泥潭的小兔子,没想到是驯服一只求死的猛兽。

  二中的午休时间有一个半小时,走读的同学可以回家,住宿的同学可以去食堂。

  方承故意放慢动作,等身边的贺桤起身,才紧跟着起身,装作同路走在他身后。

  贺桤前世瘦骨嶙峋,少年时期倒是长了一身匀称的软肉,只是配上他高高的个子和凌乱的发型,实在是不太美好。

  如果包养方承的是这样的金主,恐怕他也不会……算了,恐怕他还是会溺死在同样温柔的眼眸里。

  贺桤的步子大,但很缓慢,方承跟着他来到食堂,排在他身后,心里胡思乱想眼睛却从来没离开过他。

  直到贺桤刷卡拿饭离开,方承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饭卡。

  食堂阿姨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催促:“吃啷个?”

  方承尴尬的问:“可以用现金吗?”

  “不行哦,先跟同学借一下呗。”

  方承回头,偌大的食堂熙熙攘攘,贺桤早就不知道坐到哪个角落去了。

  排在他后边的女生地过自己的饭卡,小声说:“同学,你可以先用我的。”

  他笑了下,“谢谢,我去找我朋友,你先打饭吧。”

  贺桤其实很好找,乍一看融入在相同的校服中,但他个头大,视线从左到右扫过就能发现。

  方承坐到他对面,客客气气的,用对新朋友那样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询问:“贺桤,我的饭卡还没发下来,你的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贺桤淡淡的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从口袋里丢出一张卡片。

  一上午的冷脸将方承的喜悦阈值降成了负数,这次得到了回应,他受宠若惊的拿起饭卡,连连道谢,而后美滋滋打了一份和贺桤相同的饭。

  打完饭一回来,贺桤就向他伸出手。

  方承将卡片递给他,“能加一下微信或qq吗?我把钱转给你。”

  贺桤冷声道:“没有。”

  方承一下紧张起来,“那我下次请回来好不好?我没有现金。”

  贺桤沉沉的盯着他,浅色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他仿佛不耐烦的抿了抿唇,“不用了。”紧接着起身,换过餐具以后离开了。

  方承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这才第一天而已,来日方长……

  他忽然想起他手腕上那条渗着鲜血的血痂,心情再次变得焦躁不堪。

  高媛说的对,不是贺桤被孤立,而是他主动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前世的成人贺桤也是这样,只不过表现得更不动声色,用温柔当做掩护,自闭得很隐蔽。

  课间,贺桤不在,方承想去接杯热水,余光瞥到贺桤的水杯空了,便顺手拿上,准备一起接。

  肖晓星不忍直视,“别管他,他不会念你好的。”

  方承轻轻一笑,“没关系,顺便嘛。”

  肖晓星不在多说——说了也没用,不如让新同学撞撞南墙,就知道对付贺桤是怎么热脸贴冷屁股都没用的。

  方承接水回来,见贺桤已经坐在位子上了,便将水杯放到他桌上,“顺便帮你也接了,有点烫,过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贺桤便黑着脸拧开杯盖,将水杯里的水全都从窗户倒了下去,然后拿着空杯子,自己去重新接了一杯回来。

  ……

  方承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贺桤却一脸漠然。

  肖晓星一脸的果然如此,义愤填膺的瞪着贺桤,骂道:“都说了不用管他,狗咬吕洞宾。”

  “贺桤你过分了吧!人家新同学好心帮你接水,你给倒了是什么意思?”

  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右桌女生也过来安慰方承,“你新来的不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上学期老师还让我们多跟他说话,现在连老师都不想理他了。”

  身边又围过来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贺桤的罪过。

  “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呗,不就是学习好点儿吗,有什么可傲的。”

  “天天臭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全班都欠他钱呢。”

  “他肯定觉得自己可酷了吧!不就是一个死胖子。”

  “头发也不剪,脏了吧唧的,臭死了!”

  方承心尖一阵刺痛,生硬的且突兀的放大了音量:“别说了!”他用力扯起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谢谢你们,我没事。快上课了,赶紧回座位吧。”

  这些小孩儿不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贺桤过于特立独行,外表又不美型,驳了他们的面子,难免就将他当成他们共同的敌人,此时新同学的好心被辜负,更是正义感爆棚为方承打抱不平。

  他们心性还未成熟,方承能理解。

  贺桤面无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自顾自的翻出本书,眼珠在书面上游走起来。

  可他变现的越无所谓,方承就越难受。

  十六岁,是怒放的、恣意的、永不枯竭的,是充满了年轻的生命力的,是包裹在糖衣里的年纪。

  绝不会是像贺桤这样,对外界的所有摩擦都视而不见的死气沉沉。

  方承的鼻腔一片酸涩,他吸了吸鼻子,在所有同学散开后,侧身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语速缓慢话音温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喝别人接的水。”

  贺桤身体微微一僵,像是不习惯别人跟他离得太近,躲开了些,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没说完:

  “那个,你挺香的……”他身上都是干净的香皂味道,一点都不臭。

  方承说完就感到自己有些脸热,揉了揉耳朵坐正,欲盖弥彰的到桌斗里翻下节课要用的书。

  没人看见那汪觊向他的死潭里,多了一层浅浅的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方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关注着贺桤,帮忙递卷子不被领情、帮忙传话被无视、帮忙记作业纸条还被扔掉……

  在所有人看来,方承都是在自讨苦吃。

  甚至连高媛得知了发生的事情,都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说,“虽然老师希望有人能帮助贺桤,但你也不用太过委屈自己,这不是你的义务。”

  可方程重生的契机就是贺桤自杀,对于他来说,组织贺桤走上前世的路,是此生的目标,仅仅暂时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方承自嘲的笑了声。

  况且上辈子他们朝夕相处了一年,贺桤都没有爱上他,仍旧选择了从高空一跃而下。这辈子,方承早就做好了拉长战线的打算。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贺桤就算是块石头,等方承坚持到十年后,也该被感化了吧。

  次日清晨,方承从到班里的时候时间不算早,教室里已经已经坐满了七七八八,只有贺桤直到早自习铃声响起才姗姗来迟,脸上挂满了倦意,眼睛半眯着,眼下坠着两条眼袋。

  方承故作熟络的打招呼:“早上好啊。”

  贺桤无视他,径自开始早读。

  方承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他很快就听到身侧那人肚子传来一阵饥肠辘辘的响声。贺桤按了按肚子,怏怏的趴在桌上。

  可可爱爱。方承偷偷翘了翘嘴角。

  早自习一下,方承就跑去学校里的小卖部,他记得贺桤乳糖不耐受,特地买了两盒舒化奶,又拿了两个小面包,风风火火的回了班。

  怕贺桤不收,他还特地自己喝着一盒,将另一份给他,“顺便买的,给你吃吧,就当答谢前几天的午饭。”

  贺桤考虑了片刻,觉得这不算是单纯的好意,只是算“还钱”。

  于是接了下来,小口小口的咬,奶喝完了,面包却只吃了半个,剩下的和包装盒一起扔进了身后的垃圾桶。

  方承心脏角落又开始泛起熟悉的痛感。

  这几天中午吃饭他是一直跟在贺桤身后的,早就发现贺桤吃的很少,今早的面包更是只有巴掌大,都没有吃完。

  看来一身肉都是虚胖,白长了。

  他看着贺桤脸颊鼓起来的奶膘,手有些痒,舔舔嘴唇忍了下去。

  又过了半个月,方承每天都给他带早餐,追着他去食堂吃午饭晚饭。

  然而贺桤除了第一天接受了他的牛奶,后面的日子照常全都把他当成空气。

  四班的同学从最开始的劝阻,后来的习惯,到现在偶尔还能调侃一句方承像是一只野生豪猪的小尾巴。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美好,但和贺桤现在的形象莫名的贴切。

  方承默默地将他的减脂计划提上日程,打算能说上话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改造一番。

  他的金主大大明明是一只性格温顺条顺毛亮的猎豹,怎么能被叫成豪猪呢!

  他不服!

  方承一般放学后都不会跟着贺桤,他怕追的太紧,贺桤会感到压力,所以只在学校做他的跟屁虫。

  但今天有点特殊,贺桤和平时一样下二晚就溜了,但数学课代表却又临时发了一张试卷,正孤零零的躺在他的桌上。

  肖晓星看着他手脚迅速的收拾东西,问道,“你要去追他送卷子吗?”

  方承嗯了一声。

  肖晓星劝阻道:“其实不用,这么几道题他明早十多分钟就写完了。”

  “不行,他向来压点上学,来不及的。”

  他啧了一声,“你对他还真是上心。”

  “同学之间应该的嘛。”方承对他浅浅的笑了下,步履匆匆的往出跑,“好啦,我得赶紧走了,待会儿追不上了。”

  肖晓星在身后喊了句:“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