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之前说过, 寨子里每天都有死人的气息,既然每天都在死人,那么这个一年死亡数量就肯定不止六人。

  警察局的资料是走的官方渠道, 这证明他们只上报了这点人数。

  更多的死亡情况, 尽数被寨子里的人瞒了下来。

  薛今是看着电脑上边的页面暗忖, 他想到今天在保东哈那里,对方提起自己父母不在乎的模样。

  宴来朝见薛今是不知想到什么,便问:“怎么了?”

  薛今是食指点了点鼠标, 叉掉死亡统计页面,转而打开东和村人口普查表。

  东和村所有人的数据,都在里边。

  人数太多,一一去找非常麻烦,祁麟开口:“薛先生想看哪个人的, 可以直接搜索名字。”

  薛今是点头, 在搜索框中输入“保东哈”的名字。

  点击放大镜,保东哈的资料立马跳转出来。

  页面中详细登记了他的信息,薛今是一眼扫过去。

  「保东哈,男, 22岁,生于……」

  薛今是滚动鼠标, 蹙眉:“怎么这上边的照片是十几岁的模样?”

  保东哈说他大学毕业,但资料上边的照片,看着顶多高中。

  高中时期抽条发育,到现在五官长开, 都有些长变了。

  祁麟给他解释:“这边统计资料比较落后, 前两年还出过一次意外,导致警局资料丢失, 这些都是备份找回的,最新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更换。”

  “两年前出过意外?”

  薛今是一顿,他立刻调出前两年的死亡人数,看到上边的年死亡个位数,垂眸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宴来朝道:“看来东和村的事,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

  龙脉接连几年被伤害窃取,华国玄门之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

  薛今是淡淡道:“恐怕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都没人发现。”

  祁麟蹙着眉,问道:“我先去告诉京城警局的人?”

  薛今是摇头,“警察都是普通人,没用,玄学上的事情,就要用玄学手段来解决。”

  他说完,转头打开保东哈父母那一栏,上边显示他母亲死的早,而父亲却恰好是两年前的中秋突发心脏病,直接死亡。

  看着上边这么凑巧的时间,宴来朝道:“时间这么早,看来他是最早一批知情者。”

  “不止如此。”薛今是放大保东哈父亲的照片,光标放在照片上人脸的一个位置处,薛今是点了点那颗痣。

  “这颗痣,和保东哈下巴右侧那一颗,一模一样。”

  宴来朝眼神发沉:“你的意思是……”

  薛今是没点明,而是返回保东哈的照片,放大。

  下巴光洁,看不到任何的痣。

  祁麟一拍桌面,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怒容,咬牙:“偷天换日……好大的胆子!”

  “我们见到的根本不是保东哈,而是保东哈的父亲……真的保东哈,估计已经死了。”

  上边统计他‘父亲’两年前死亡,那个时候死的,才是真正的保东哈。

  资料上保东哈父亲今年应该五十九岁,但白日所见,却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龙脉滋养,让这些恶心的恶人恢复了青春。

  宴来朝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想,他从薛今是手中接过鼠标,径直点开东和村所有人的名单。

  他筛选出三十岁以下的人,扫视之后把他们的特征记在脑海中。

  薛今是看在眼里,等他记完,便说:“你想通过这个,找出主谋?”

  “嗯,没错。”宴来朝点头。

  “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不可能每家每户都这样上演,保东哈这样的例子应该只是少数。”

  返老还童无异于逆天改命,即使是借用了龙脉也不可能人人做到。

  既然这事发生了这么久还没被发现,那就代表背后之人很谨慎,偷取龙脉是如细水一般慢慢来的。

  这样的话,偷出的力量就只能满足很少一部分“保东哈”这种人,剩下的没办法返老还童,大概率只能达到长寿或者驻颜。

  能够获取更多的力量返老还童,那么这一批人,一定参与得最深。

  宴来朝:“我们找个时间登门,通过这些特征,就能找出保东哈一干主谋。”

  “还有那个诡异的半神,必须搞清楚。”薛今是道。

  祁麟点头,冲他们一拱手:“此事还要多麻烦二位,我们先去禀报地府,如果有需要我们的,薛先生可以直接将我二人召来。”

  薛今是点头。

  薛今是继续翻看资料,他一目十行,却能记住很多信息。

  筛选了很多遍,最后鼠标定格在其中一个人的资料上。

  宴来朝看过去。

  「果那罗布,男,七十三岁,两年前从东和村搬到东和山上,丧妻无子。」

  薛今是道:“这个人是这两年唯一搬离的,说不定能问到什么。”

  东和山,那就是节目组挖萝卜的那座山。

  在玄门之中,山不能轻易上。

  山水有灵,很多神灵精怪就喜欢在山水之处安家。

  苗疆修习蛊术,整个东和寨子都萦绕着淡淡道灵气,这种既沾染灵气,又碰上玄学的地方,最应该谨慎。

  因为昨天薛今是带回来太多萝卜,今天的任务就换成了犁地,地方还是在东和山脚下。

  他和宴来朝顺势过去。

  昨天走了大半天,都没看到一个老人,但今天两人刚一出门,就在拐角的房檐下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身穿蓝布衣,头戴银饰,正是初来时见到的那几个老人。

  他们三人围坐在台阶上,见薛今是和宴来朝出现,又跟之前一样,瞬间停下说话,双眼直勾勾看过来。

  薛今是迎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十分坦荡无畏,没有像刚来时那样避开。

  三人见此,顿时眼神闪烁,似乎是没料到如今的状况,再看过去时,就见那两个年轻人竟然朝他们走过来了。

  薛今是到他们跟前,问:“今天只有你们三个?”

  这问题问的很突兀。

  几人一直都这么对待节目组的人,每次都看的人慎得慌,工作人员和嘉宾已经学会撞见他们就绕道走了,却没想到新来的竟然这么反常。

  其中一个一直看着薛今是不说话。

  薛今是也不怕,很有耐心地等他回答。

  双方对视着都不说话,要是有其他人在场,怕是要被诡异的气氛吓死。

  他们僵持着,最后是那个老人先开口。

  “……你在找谁。”

  薛今是收回往后看去的视线,回到老人身上,淡淡道:“上次跟你们一起在这坐着,手上有红疤的那个。”

  老人眼神闪烁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其他两个表情变换,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十分难听,仿佛行将就木:“……他死了。”

  薛今是毫不意外,只是问:”怎么死的?”

  “病死。”

  撒谎,那人当时面色红润,丝毫不像近期会因为重病去世的样子。

  但薛今是没反驳,他点点头,就要跟着宴来朝一起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刚走没两步,老人忽然在身后开口:“你要去哪里。”

  薛今是头也不回:“犁地。”

  “……”

  老人哽了一下,道:“年轻人,穷山恶水不值得你们来这里,还是趁早离开吧。”

  薛今是嗤了一声:“先管好自己。”

  自己都生死难料,还操别人的生死。

  直到走远,身边再没有其他人,宴来朝才开口问:“试探出什么了?”

  薛今是:“那几个不是厌恶外来者,而是想保护外来者。”

  “他们看似仇视,实际上除了神叨叨地看着我们,却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外人的事,和那些幻境五毒比起来,可温和多了。”

  宴来朝:“既然他们是友善的,那为什么不向他们打听打听?”

  薛今是看他一眼,嗤笑:“谁说他们是友善的?”

  宴来朝抬眼,薛今是道:“知情不报,袖手旁观,放任不管……实际上和帮凶没有区别。”

  “让我猜猜他为什么出声提醒?”

  薛今是垂下眼睛:“大概是袖手旁观觉得良心难安,认为这样做,自己就是‘善良’的。”

  “问什么他们都不说的,不然也轮不到我们来处理这件事。”

  宴来朝恍然明白,眼神沉沉地点头。

  薛今是抬眼:“走吧,去找那个和东和村划清界限的果那罗布。”

  东和山很高,上边树木长势很好,树荫遮蔽,薛今是念完上门咒,山脚下就有一道蜿蜒的小路浮现。

  他带着宴来朝走上去。

  山里有动物跑来跑去,一点都不怕生人,甚至有大胆的兔子撞倒薛今是的腿上。

  他刚想矮身把兔子拨开,就听空气中传来一道细微的波动。

  少女的声音十分愤怒:“可恶的人类,竟然抓我的兔子!”

  薛今是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出声的少女穿了一身翠绿的裙子,头戴花环,满头白发,一双眼睛就像是碧绿的翡翠。

  薛今是偏头:“山鬼?”

  山鬼一惊,双眼快速眨了几下,叫到:“你、你看得见我!”

  说完,她直接原地消失了。

  薛今是扬眉:“吓跑了。”

  宴来朝眯了眯眼睛,“山中精魄化形,镇山之神山鬼,怎么是这个样子?”

  薛今是伸手捻起一缕空气中漂浮的灵气,道:“龙脉的力量……她应该是最近受到影响,才诞生出来的。”

  山鬼化形,会挑自己所见最喜欢的生灵模仿,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

  刚刚的山鬼身上穿的是现代样式,正是近两年流行的款,应该是刚化形。

  薛今是嗤笑:“你看,仅仅是溢出的灵气,都能催生心善的神灵……那干尸不知道偷取了多少龙脉,如今半幅神格都没有,这么废物,当什么神。”

  宴来朝低头笑了一下。

  薛今是:“这山太大,盲目寻找不现实。”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篆点燃,然后取下一根头发放进去燃烧。

  追踪符,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按条件寻找目标,薛今是摘了一根头发,设定的条件就是“人形”。

  “走吧。”

  追踪符凌空飘着,不断朝一个方向飞过去,在前边带路。

  薛今是跟宴来朝在后边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眼前的树木忽然从两旁退去,眼前豁然开朗,中央一条小溪蜿蜒而下,边上有很多动物低头饮着溪水。

  有山神在,山中生灵和谐自由。

  薛今是踏过小路,面前的灵符骤然熄灭,这便是找到目标了。

  他视线一转,向四周看过去,待看到目标之后,顿了顿。

  “失策,没想到这山里除了果那罗布,还有其他人。”

  宴来朝闻声看过去,就见小溪右侧尽头,有个矮小的身影正缓缓站起身,看起来是个小孩子。

  九月十月,还没有彻底降温,那小孩儿却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正提着一个小木桶,在溪边打水。

  他们站的地方是死角,从溪边看不见,没多会儿,就听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波动,绿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小东西,都让你把这东西摘下来了,天天穿这么严实,不热吗?”

  山鬼在他身后用大叶子扇风,那小孩儿转过身,就连脸上都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小动物跑过来想蹭他,那小孩儿捂了捂脸上的布,躲开后想加速离开。

  山鬼泄气地原地叉腰:“唉,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呢……”

  她追上去,叫:“哎呀,你推它干嘛,人家喜欢你才跟你玩的……吓不到人啦,这么热,我还是帮你摘了吧。”

  薛今是原本想带着宴来朝离开,但转身的前一刻,山鬼招来一阵清风,莫名掀开了那小孩儿脸上围的布。

  宴来朝愣了一下:“他的脸……”

  薛今是眼神一变,伸手掐算,算出结果之后看向那边:“是他。”

  宴来朝闻言转头,问:“你认识?”

  薛今是点头又摇头:“三个月前,我算出自己有一桩师徒缘,但当时时机未到,我只去救了他一命,就离开了,没想到今天却到了时候。”

  “徒弟?”宴来朝看向那边。

  薛今是却已经迈步走出去。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风,把自己遮脸的布掀开了,小孩儿手忙脚乱地去理好,抬头就撞见迎面而来的薛今是。

  “啊。”他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后提着桶就要跑。

  “等等。”

  薛今是伸手去拦,刚捉住他的手臂,就被对方挣脱。

  转瞬间,人就跑没影了。

  薛今是张开手掌,回想着刚才难以描述的触感,心情稍沉。

  山鬼飞过来,十分气愤:“好啊你,我看你头上灵光一大团,还以为是个好人呢,没想到竟然拐小孩儿!”

  “我呸!”

  山鬼能通过人头顶灵光,分辨生灵善恶。

  薛今是回头看她,道:“你认识那小孩儿?”

  山鬼本来不想跟他说话,但转头见宴来朝跟着走过来,她莫名很怕他,扭捏半天,说:“……认识啦,你想干嘛?”

  薛今是本来想让山鬼带他去找人,但一想到小孩儿刚刚见他的样子,似乎很不喜欢见到外人,也就作罢了。

  等事情结束,没了危险,再去寻他。

  呆在这山上,有山鬼护着,应该比跟着他要安全很多。

  薛今是:“没什么。”

  他道:“下次再来找你。”

  见他转身要走,宴来朝跟上去问:“不去找他?”

  薛今是摇头:“下次吧,先去找那个人。”

  他再次祭出追踪符,这次却在条件设置上犯了难,不过没多会儿,山鬼探头出来。

  “你们需要帮助?”

  薛今是回头,直接叫她:“你是山鬼,对这山比我们熟悉,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一个老人。”

  山鬼点点头:“行吧……这山里就两个人,跟我来。”

  山鬼能辨善恶,性格也很极端,见到恶人会直接将之杀了吃掉,但见到好人,却会尽其所能地提供帮助。

  她虽然有点怕宴来朝,也对薛今是有点别扭,但还是很愿意帮忙。

  路上薛今是问:“你说山里只有两个人,包括刚才的小孩儿?”

  “对啊。”山鬼性格很纯真,没多会儿就撇下了对薛今是的成见,轻快道:“一年前这里还没人,就我一个,后来他们才搬上山。”

  “他们?”薛今是问:“他和果那罗布住在一起?”

  “果那罗布是什么?”山鬼歪了歪头,随后恍然大悟。

  “你是说罗布爷爷吧,他们俩确实住在一起。”

  薛今是和宴来朝面面相觑,他皱了皱眉。

  果那罗布和邪神的事有牵扯,但那小孩儿和他住在一起……他是不是也被牵连进去了?

  猜出他在想什么,宴来朝拍拍薛今是的肩,道:“别多想,既然他和你有缘分,那就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那孩子看起来还小,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薛今是摇摇头,没再继续谈这个。

  山鬼一路上叽叽喳喳,蹦跳着走路,薛今是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就是这里了。”

  薛今是抬眼望去。

  他们面前是一片空地,空地四周竹林很茂盛,但中央没有一根杂草。

  而在这片空地上,却立着许多墓碑,它们交错着,粗略看过去竟然有几十座!

  碑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供上了水果和香案,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整理过。

  在这片小型坟场后边,矗立着一间小竹屋,里边烟雾缭绕,门只开了一小半,让人看不真切。

  宴来朝看得皱眉,转头时,薛今是已经走过去,在其中一座墓碑前蹲在。

  放眼一看,这些墓碑上刻的名字,竟然都是苗族姓氏。

  他走到薛今是身边,凝神看着他面前的那座墓碑,随后眼睛微微睁大。

  “这个名字……是‘保东哈’?”

  墓碑上不仅有汉字,还有苗族文字,薛今是伸手擦了擦文字上因为时间过长,而有些模糊的笔画。

  “这应该是真保东哈的墓碑。”

  他起身站起来,看着四周的墓碑,问:“你昨天记的名字,看看跟这里有没有重复的。”

  宴来朝点头,一一走过,将那些人名和自己记下的对比。

  走完一圈,他道:“有三个。”

  他念出除了保东哈之外的两个名字,薛今是摸摸下巴,道:“那天夜里祭祀的站位,最前边似乎就是三个人,那就是他们了。”

  薛今是伸手拍拍衣摆上的灰尘,看向那边的竹屋:“看来这人,对这一切十分了解。”

  “那就进去看看吧。”宴来朝道。

  跨过墓碑群,来到竹屋面前。

  薛今是刚想伸手推开面前的大门,就听山鬼忽然说:“哎,你回来啦?”

  他们转头,就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孩儿,抱着一桶水,正站在墓碑群那边。

  骤然见到刚刚要“抓他”的人出现在家门口,小孩儿眼躲闪了一下,但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最终还是站在那里,鼓起勇气问:“……你们做什么?”

  薛今是看着他:“找人。”

  小孩儿摇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快离开。”

  薛今是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他突然问这个名字很惊讶,小孩儿欲言又止,就听薛今是道:“我叫薛今是。”

  对方先说了名字,自己不说就会显得很没有礼貌,他犹豫半天,最后说:“我叫年五陵。”

  山鬼气鼓鼓的:“你这破小孩儿,我给你扇了这么久的风,你都没告诉过我的名字!”

  薛今是抬眼看向他,点点头,随后转身推门。

  年五陵瞪大眼睛,焦急地阻止:“你干什么?”

  他连手里的木桶都丢掉了,里边的水洒一地,径直跑过来想要阻止薛今是的动作。

  但是已经来不及。

  竹门被推开,里边的景象一览无遗。

  山鬼瞬间捂住嘴:“呀!”

  薛今是和宴来朝站在门口,看得很清楚。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燃了一根蜡烛,整个环境都很昏暗。

  隐约的烛火之中,能看到屋子正中央摆了几层高的台子,上边几十个牌位一字排开。

  而台子前面,一个老人正站在那里,他手里拿着毛巾背对众人,一手取下其中某个牌位擦拭。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转身。

  薛今是视线一转,就见他手中拿着的排位上写着一个人名──

  「果那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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