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如期举行。
程太妃不能到场,贺兰溪在宋纨的劝说下,作为两人唯一的长辈出席婚礼,她接受过新人跪拜后便匆匆回房中不再露面。
宋纨将阿婉送入新房,便出来陪客。
因着大婚一事并未张扬,来的皆是与宋纨要好的狐朋狗友,但实际上他们皆是奉家中长辈之命前来道喜,面对宋纨,他们的喜酒喝的也不是那么随意,更别说故意灌酒了。
也只有卫四这个憨憨敢灌宋纨的酒。
宋纨今日一身喜庆的大红,与眉间的喜色相映,往日的阴沉冷郁褪去,烛火明灭推杯换盏,她轻勾唇角,偶尔舒展眉眼回应同席三两句,看起来似乎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一杯接一杯,觥筹交错,渐渐的,宋纨这个主角反倒成为场上最清醒的那一个了。
宋纨心里惦记着阿婉,放下酒杯便打算悄悄溜走,她刚转过身,差点撞上了火急火燎来找她的冯羽。
冯羽一脸焦急,稳住身形后,便压低声音急急道:“王爷,皇上去了新房,您快过去看看吧。”
“宋绔?他怎么来了?”
宋纨不作多想,匆匆过去,路上碰到一队巡逻的府卫,她迟疑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招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一路小跑,到的时候,新房门口闹哄哄的,围了不少人,宋绔在最里面,连个衣角都看不到。
所幸房门还未被打开,宋纨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本王先过去看看,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宋纨眼中划过一抹冷意,活动了下手腕,上前扒开外围的人往里面挤,宋绔正在指使太监砸门,全然没有发现宋纨的到来。
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宋纨眼神微眯,故作醉醺醺的上前揪着他的后衣领,不客气地甩到了一边,把人推了个趔趄。
目睹者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上前拉开宋纨,宋纨已经松开宋绔,又上前一巴掌盖在了肖广后脑勺,她发了狠,把肖广的帽子都给打掉了。
身后宋绔反应过来,便气急败坏地指着宋纨怒斥,宋纨理都没理他,在肖广回头的时候,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狗奴才,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说着,她一脚又踹在了肖广身上,肖广又气又怕,连滚带爬躲到宋绔身后,“皇上你看,容王她对奴才动手,分明是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啊……”
宋绔连忙挥手,让人去抓宋纨。
“什么皇上?”宋纨愣了下,抬手揉了揉眼,顿时怒容满面,
“狗奴才你就敢骗本王,皇上怎会出现在本王府中?”
她拔出府卫手中的长剑,对着迎面而来的太监们砍了过去,一刀挥下,虽未砍伤人,却令他们不由后退,不敢近身。
宋纨却动作未停,提着剑便要去砍肖广,“三更半夜皇上不在宫里歇息跑本王这里做什么?”
她声音极冷,一副醉态却无醉意,“本王今日大喜之日,尔敢来捣乱,找死!”
宋绔被护在中间,也吓了一跳,望着寒光森然的剑刃,想要后退,却被肖广死死拽着胳膊,“皇上救命啊,容王要杀奴才……”
他嚎叫着,宋绔也有些慌,她这个皇姐虽然是个废物,但性情暴戾耍起狠来不管不顾谁都敢动手,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宋纨你放肆,快把剑放下,你要造反不成?”
“对对,容王你这是要行刺皇上吗?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宋纨瞧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哐当一声丢下剑,笑呵呵走到宋绔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胡说八道,这话若是让皇上听见了,本王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宋绔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众人也没料到她不按常理出牌,她这一巴掌可是结结实实落在宋绔脸上,清脆的声音听着都疼。
宋绔酒色之徒,寻欢作乐早已掏空了身子,瘦弱的身子晃了晃,若不是扶的及时,便要摔倒在地。
“你……你……你居然敢打朕?”
宋绔捂着脸看着宋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废物打了。
肖广最先回过神,一边喊着护驾,一边慌着查看宋绔被打的脸,哎呦呦的围着宋绔转,滑稽的跟猴子似的。
反应过来,他又觉得倍感耻辱,狰狞着面孔叫嚣道:“快来人,给朕杀了她,重重有赏……”
太监们手无寸铁,而府卫们神色肃然,齐刷刷按着刀柄,看向宋纨,只待她一声令下。
场面寂然的有些可怕,宋绔也意识到了不对,不由后退几步,嘴上还不忘逞强,“宋纨,朕……朕是来帮你的,你……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就你一个废物……废人,还怎么入洞房?”
当年太后以治隐疾为由,曾派遣各种绝色男女坤阴君试探宋纨,故而,宋绔对宋纨不举深信不疑。
宋纨不说话,默默捡起剑,朝他走去,眼中翻涌着杀意。
一步,两步,肖广失控叫了出来,高亢尖锐的声音乍然响起,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吓人。
宋绔转身,推开人群便往外跑,一气呵成。
只会谄媚阿谀狐假虎威的肖广更是贪生怕死,慌慌张张跟在宋绔身后往外跑。
冯羽看虾兵蟹将都要跑没影了宋纨还迟迟不动,心底急切,“王爷,可要追?”
“不用,”宋纨丢了剑,神色依旧阴沉的吓人,“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本王?本王若来的迟一点儿房门都砸开了。”
闻言,冯羽愣了下,他不是早就让茹惜告诉王爷了吗?
转而又想到茹惜当时的推辞之言,他估摸茹惜还是坚持己见没有放在心上。
他沉默着不说话,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已然在酝酿,宋纨耐心并不多,“问你话呢,给本王一个解释,为什么不早说?本王什么性格想必你也清楚,今日他若踏进这房门半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
“我告诉茹惜了,她可能觉得皇上是来凑热闹……”
冯羽话未说完,宋纨便暴怒了,“冯羽,你没长脑子,里面的是本王的王妃,若出了差池……”
她又想到乱葬岗见到阿婉那一幕,身形不由颤了颤,再说不下去,眼睛却通红的可怕,恶狠狠瞪着冯羽,若说是想吃了他都不为过。
阿婉在侍女搀扶下,来到了门口,“宋纨……”
素白的指尖刚触碰到门板,又似被冻的一激灵,仓皇缩回衣袖中。
侍女会意,征得阿婉同意后打开了房门。
宋纨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许久,侍女开口打破宁静,“王爷要不要先帮王妃揭了喜帕?”
“你们下去吧,今日之事若传出去,莫怪本王不讲情面。”
宋纨松开了怀抱,牵着阿婉来到床边坐下。
“婉婉,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她慢慢掀开阿婉的红盖头,阿婉抬头抿唇笑了下,又低下了头,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略不安的揪着衣角。
宋纨握住她的手,凉的像握了一块冰。
她顿了顿,又将人揽入怀中,“婉婉,不怕了,我在。”
听着她温暖的安抚,阿婉的惊慌不安终于出现了宣泄的口子,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本来婚事上就委屈了阿婉,今晚宋绔又干出这种混事,看着她哭,宋纨心里也难受。
兴许是动静大了些,贺兰溪没一会儿便过来,看到自己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坏了,“月儿,莫哭坏了身子,今日也是你与容王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不过了。
贺兰溪看着她瞬间停止了哭泣,孩子气般捉住宋纨的衣袖擦眼泪,心里宽慰,又好笑,“唉,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爱哭。”
阿婉以前不爱哭吗?
宋纨诧异看了眼贺兰溪,难道她俩认识的阿婉不是同一人?
贺兰溪没看到宋纨的眼神,叹了口气,如果那孩子活着,女儿现在已经为人母了。
今日两人大婚,便不提那些伤心事了。
她却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都已经是成亲的人了,动不动就哭也不怕人笑话?”
“才不是,”阿婉脸一红,想到刚才宋纨为了她,不惜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闹翻,往宋纨怀里又缩了缩,软软的声音里隐隐还有几分哭腔,“是宋纨总欺负我,太坏了……”
“……”
宋纨不知她口是心非,颇有些心虚的别过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那咱不嫁宋纨了?娘这就带你回去。”
贺兰溪说着,作势要拉她出来,惊的阿婉不由抱紧了宋纨。
宋纨原以为会被贺兰溪说教,没想到却被维护,她勾了勾唇角,又很快压了下去。
阿婉等了半晌,不见贺兰溪动作,偷偷瞄了眼贺兰溪,却见她正好笑地看着自己,眉目间尽是慈爱。
她再去看宋纨,宋纨勾了勾唇,又将她抱得更紧了。
三人默默无言,一室安宁,阿婉真真切切感受了母亲的关怀,宋纨毫不保留的爱,宋绔的羞耻嘲笑,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心底的欢喜渐渐地漫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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