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州洗完澡擦着头发, 看明远坐在窗边发呆, 眉眼静默, 忧心忡忡的样子。

  房间角落里本有一架落地风扇,这个人把它拎到面前对着吹, 眼睛都快被吹的睁不开了也不关掉。

  “你也不怕面瘫。”夏海州说着把风扇调小了一档。

  “借点风冷静冷静。”

  在夏海州的认知里,这人无时无刻不在亢奋状态, 简直都成为常态了,什么时候还需要冷静了?

  明远还真的需要, 他要给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提醒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熄了灯,清冷的月光照到明远睁开的眼睛里,耳朵听着草丛里的虫鸣,心里默念:我很睏, 我很睏,快睡着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忍无可忍, 翻身坐起使劲挠头发。

  奇怪了, 昨天明明倒头就睡的很香啊!今天怎么不行了呢?

  旁边传过来幽幽的一声叹息,一下子把明远从自个的小情绪里拉了出来。

  “我说你, 有完没完了?”夏海州无奈的嗓音响起,黑暗中格外清晰。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是什么也没干, 可是明远就是说不上来的有点心虚,仿佛心底隐秘的东西被看穿了。

  “你不停翻来覆去唉声叹气,让别人还睡不睡了?”

  “你自管睡你的呗, 别来管我!”

  “我倒是不想管啊!”夏海州被他的强盗逻辑搞笑了,“可你动静那么大,没办法忽略好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

  明远想冲口而出,不过这种话显然过于无理取闹,就是他也不可能耍赖说得出来。

  虽然夏海州怪责明远,但其实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受到影响,还是因为自己的心不清静。

  就是昨天夜里,他和郑燃还在这间屋子里那什么、相互慰藉,今天人就换成了明远。

  算上昨天这次,加上上次在酒店,他和郑燃做了两次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二次两个人更契合了。

  这绝不是错觉。

  他可以肯定。

  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心里对他和郑燃的关系定位产生了动摇。

  他们两个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老板员工?

  朋友?

  兄弟?

  这几种关系代词似乎都不能完全定义他们俩。

  他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自然而然回忆起昨夜的火热,不知不觉下面那根东西微微抬起了头。

  一股隐晦的刺激的雄性味道飘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不知为什么明远生出一种心慌的感觉,同时察觉到他那儿慢慢立了起来。

  他受到了无比的惊吓,不可置信地掀开被子,暗戳戳瞧了一眼后呆滞半响。

  完了!

  他只有这个念头:我居然想着一个男人bq了!!

  艹!性别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是自己的兄弟!

  他明远竟然如此、如此禽兽不如!

  “州州啊,我问你一个事。”

  过了良久,明远像下定决心似的期期艾艾地说。

  “你问啊。”夏海州有口无心地应道。

  “为什么从那次失恋后,你就没再交过女朋友了?”

  “都跟你说了,那不算失……哎,随便吧,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问问呗,你看你虽然长的不如我,但也算一表人才,怎么就没个姑娘愿意接手呢?”

  “呵呵,不劳你挂心。”

  “……那个,我问一句,就是一个假定哈。”明远紧张地吞口水,停顿了够长的时间,才支支吾吾问,“你该不是喜欢男人吧?”

  夏海州猛然一转头,音量也提高了一点:“什么?!”

  “啊,不是……”明远口舌打结,“我就随口那么一问,当然,你肯定性取向正常的哈哈!我跟你认识那么多年,也没见你交过男朋友是不是哈哈哈哈……”虽然也没有女朋友。

  夏海州本想说“那当然了”,可转念一想,他跟郑燃都这样那样了,怎么看都不是纯洁的关系,那他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

  难道说,他其实是个隐藏很深的gay?这么多年自己也蒙在鼓里?

  夏海州陷入了沉思和自我怀疑。

  久久得不到回应,明远暗暗心惊了,心脏有一点缩紧。

  不会吧?

  难不成给他说中了?!

  “唉……”

  夏海州左思右想有点烦,不由叹了口气。

  而这一声叹息落到明远耳里,无意于一道惊雷、一记石锤,捶死了他刚才的疑问。

  听,这一声叹息里的无奈、忧郁、寂寞!

  这是什么?

  这正是默认,正是有苦难言啊!

  明远的心口砰砰乱跳,像发现了重大的秘密一样紧张不已。

  多年的老朋友原来是深柜??

  明远慢慢、慢慢地把被子拉上盖住了头脸,被窝里他的脸颊发烫,七七八八的念头在脑海里打转。

  发现友人的性取向为同性会影响他们的友谊吗?

  必然不会。

  那会影响他们的相处方式吗?

  ……好像是会的。

  回忆自己以前总喜欢和夏海州勾肩搭背,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引起误会呢?

  如果夏海州是gay,会对他动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自己那么英俊又有魅力。

  他又突然想到,假如夏海州向他表白,他到底答不答应呢?!

  这个问题令明远悚然一惊,整个人呆若木鸡。

  夏海州哪料得到明远的思维已经发散到银河系去了,见他半天没有动静,以为这人终于安生了。

  直到第二天他看到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他面前的明远。

  “靠,你该不会一宿没睡吧?”

  明远悲愤地瞧了瞧他,去了鸡窝那里,回来手里握着两枚新鲜出炉的鸡蛋。

  “给你吧。”

  “给我?”

  “对,给你吃,别便宜了汤英英。”

  “……”

  夏海州一头问号。

  姜芜远远看到舞蹈室透出来的灯光,加快了脚步。里面那人见他到来,给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就不再搭理他。

  姜芜习以为常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被夏冉的冷眼吓退。他的目标很明确,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一定要出道,否则他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报名了一个舞蹈比赛,后天就是正式比赛的日期,编舞早已完成,但有些细节他一直不满意,总觉得哪里还欠缺一些,整支舞蹈空具华丽的外壳,却缺少灵魂。

  行云流水般完成了一套动作,漂亮的收尾后,音乐一断,他就有点阴郁地垂下头。

  夏冉最讨厌姜芜这副样子,就像考了99分的学霸对那剩下的那一分耿耿于怀,说这次没发挥好。

  矫不矫情,气不气人?简直让连及格分都考不到的学渣恨不得揍他一顿。

  夏冉才是真的情况不妙,这周就要进行第一次考核,考核内容包括舞蹈、唱功、表演等各项,综合成绩倒数的两名练习生将会被淘汰。

  ‘恒星’的练习生制度一向都是残酷的,这样淘汰到最后,剩下来的都是最优秀的,可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人人都有机会出道,还要经过最终的选拔。

  夏冉从没想过出道,他对那个没有概念,只是他生性好强,又因为夏海州走了关系才让他来的,他不想一下子就被淘汰,让哥哥丢脸。怎么说,也得坚持几轮吧?实在不行再被刷掉,到时也可以交代的过去了。

  他没有舞蹈基础,开筋对他来说是最为痛苦的,头两天大腿内侧酸痛难忍,几乎都不能正常走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适应能力不错,除了刚开始吃过一阵子苦头,现在已然好多了。

  这些天闭门苦练,不断动作重复再重复,从生疏练得熟练,再练得机械,心里头也滋生出一些烦躁。

  又一遍练习完毕,夏冉成大字摊在地板上,天花板的灯光炽烈,他不得不闭上眼睛,那个姜芜双脚有节奏的踩点宛若鼓点震动着他的耳膜,渐渐的仿佛能跟心跳的频率吻合起来。

  “呼——”

  他一骨碌爬起来,受不了的瞪了那人一眼。

  “喂!我回去了,你走不走?”

  姜芜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完全没在意他问什么。

  夏冉懒的再问一遍,披好外套就离去了。

  今日满月,银月照亮天空,星子黯淡五官。

  夏冉仰望天空中的明月,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心中那团烦躁顿时减轻很多。

  说来也很神奇,他从小就最爱看月亮,无论白天再怎么闹腾多动症,到了夜晚他看一看月亮心里就安静了。

  这时已入秋,楼下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晚风送来桂花的清香。

  他望着月亮缓缓闭上双眸,伸出双臂如同在拥抱月光,月光也格外偏爱他似的,将更多的清辉洒在他的身上。

  他脚步凌乱地踏着没有规则的舞步,像雀鸟蹦跳在树枝上,像野狐跃动在山林里,他旋转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再次睁眼向饱满的银月仰望,好像在对它虔诚地拜首。

  这是他用自己的方式与月亮进行沟通,他相信假如月神存在,一定能听懂他的心声,他们可以像知己一样信任、交流,彼此毫无保留。

  夏冉对遥不可及的月亮面露微笑,就像面对着一个最好的老朋友,他挪动双腿打算离开,在转身之间,瞥见后方呆呆站立的一道身影。

  是姜芜,他就像傻了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