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平民版穿越种田日记【完结番外】>第72章 庚子年七月十五日 天气雷阵雨

  今天七月半,不是个好日子。

  真的不是个好日子。

  天上飘起了小雨,隐隐有雷声,厚厚的乌云顶在头顶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铺子关门了,这几天一个客人都没有,东家说不必开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我们收拾了卫生,锁了铺子门,打着伞往回走,路上一片萧条景象,街上很少人,有货郎挑着担子到处贩卖,叫卖声都透着焦躁。

  街边的铺子关了很多,我绕路去了天籁坊那边,那一片基本都是青楼啊乐坊啊之类的,平时是最热闹,莺莺燕燕,最让人快活的地方,现在都关门大吉了,整条街几乎一个人都见不到,或许会有暗地里悄悄接客的,但绝不是现在风头最紧的时候,偶尔可见小厮上街买些日用品,但是姑娘们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天籁坊也关门了,蓉娘七夕花车游街,一举夺得花魁之名,我记得那之后几天天籁坊前挤满了人,有些人手里还挥舞着银票,就求蓉娘舞上一曲,那是何等盛况。只是当了几天就遇到这事儿,也是不怎么幸运了。

  我不敢在这里久留,会有逛青楼的嫌疑,赶紧离开了。

  我又去老朋友们的铺子里转了转,冷老板的杂货铺还是很兴隆的,这时候需要买日用品的人很多,我也买了些调味品和零碎的小东西回去,还好来他这逛了一圈,不然我差点忘了买灯油。

  苏老板的点心铺子也准备关门了,现在还有些大户人家订了面包奶茶之类的东西,但是铺子里人已经很少了,他们只要在后厨做些给送过去就是了,不必成天开门。见到我来,苏老板让人给我包了一大包点心,说是送我的,这会儿也没几个人来买点心了,他准备把铺子里的点心都打包,给朋友们分一分。

  邹老板的铺子早就关了,这会儿还买鲜花是不要命了吗,所以我在铺子那边没有见到他,只有一扇上了锁的大门。

  酒香婶儿正在锁门呢,见着我来苦笑着说饭馆不开门,她的酒卖的不多,好在这两次活动给她带了不少生意,不然怕是要关张大吉了。

  滕老板的胭脂铺子也要关门了,我买了两盒面脂,冬天脸部容易干燥皴裂,这会儿再不买就没了,滕老板笑着说这算是完美关张了。

  从滕氏胭脂铺子出来,我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往回走,忽然见到大街上一队队官兵经过,排头的士兵敲着锣大喊着让所有人都回家去,不准外出。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慌忙往回跑,路上遇到了同样慌里慌张的阿冬,他说刚去看了一眼,城外来了不少流民。

  阿冬指了指南边,匆忙地跑了。

  我往回跑的路上双腿都是软的,回家赶紧反锁大门,陈湘急匆匆迎出来,问我怎么哭了,又问我伞呢?

  我抹了把脸,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我是泪奔回家的啊,伞……什么时候脱了手,跑掉了我都不知道,我真是心力交瘁,恐惧和紧张齐齐涌上胸腔,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点心落了满地,我抱住陈湘,怀里却感知不到温度,我哽咽着说:“阿湘,打起来了。”

  陈湘让我扑得一个踉跄,听见我的话后怔愣失神,他瞪着眼睛呢喃:“打……打起来了……什么打起来了?”

  我眼泪哗哗流,我发誓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害怕如此狼狈如此失态的时候,战争带给我的恐惧感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怕。

  陈湘也哭了。

  我们都很怕很怕,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无法理解我,其实就在今天之前,我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是这个反应。

  我们哭了好久才把心跳稳住,我蹲下身子,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说:“不能浪费,这些点心平日里可贵了。”

  陈湘帮着收拾,好在酱油喝醋还有盐之类的掉在点心包上,都没有洒,猪油也没洒,但是灯油洒了一点,被陈湘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

  陈湘说要不要把东西都藏起来,我说不用,我们必须留一些吃的在外面,万一有敌人来搜刮走了就走了,要是什么都没搜到,他们反而会挖地三尺,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陈湘点头,把点心藏在了柜子里。

  外面雷声突然变大了些,雨点急急切切落在地面上,我看了眼外面地穴上面,阿湘提前给柴火罩上了油纸,问题应该不大。

  夜幕很快到来,我和陈湘点了油灯,坐在书房里,睡意全无,侧耳听,除了雷雨声,还能听见外面每隔一会儿就会有的脚步声,那是巡城的官兵的跑步声。

  陈湘一手撑着头坐在桌子对面和我对视,好半天,他在七月闷热的雨夜里打了个寒颤,小声说:“张成哥,我怕。”

  我叹了口气,对他招招手,他跑过来坐到我怀里,我紧紧搂着他,我何尝不怕呢。

  豆大的油灯火焰冲破不了黑暗的夜,我们在这一星火光中看不到未来。

  庚子年七月二十二日 天气阴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才停,这些天一直阴阴沉沉的,闷热。

  我脑子里一直都是如何避难的想法,整日无法安眠就在一丝一缕挖我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我在脑海中模拟了很多遍鬼子进村的场景,突然想起来我们遗漏了一处。

  如果一直有鬼子在这附近游荡,那么我们这些天是不能开火做饭的。一旦开火,他们就会来搜刮余粮。

  所以我让陈湘这两天做了很多很多硬硬的干干的大饼,就像我们之前来奉州这一路吃的那种,不过陈湘说现在是夏天,不好保存,所以没有加肉馅,只是干硬的面饼,里面和了鸡蛋,一滴水都没加。

  家里的所有面都被做成了这种大饼,放凉后,我们要找地方把这些饼藏起来,不能被鬼子搜走,我不想把它们放在厕所下面的地洞里,于是转来转去,放在了炕的烟道里,我抓了几把草在灶膛里烧了,弄了些黑灰遮住入口,不专业就是不行,整个炕都冒烟了。算了,反正是个假炕。

  中午我和陈湘锁着大门浅眠了一会,但是真的只有一小会儿就被吵起来了,外面有人吆喝,有人哭喊,陈湘在我怀里哆嗦了一下,吓醒的。

  我把他按在床上,自己跑出门去看,陈湘拉着我,害怕地说不要出去,我让他放心,我不出工坊大门。

  我们的家门不是正对着一堵墙吗,就是工坊的围墙,这样相当于两层屏障,我出了家门也不算出门,工坊的门锁着呢。

  我拿了把椅子,踩着椅子从墙头往外看。

  城里兵荒马乱的,士兵都在往城门那里跑,我从吆喝声中得知,兵临城下了。

  艹他娘的兵临城下。

  我赶忙收了椅子跑回家,再次锁上门,告诉陈湘叛军已经到达,陈湘瑟瑟发抖,吓得不轻。

  我也很怕,在恐惧当中我觉得我不应该就这么在家里苦苦捱下去,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怕,我决定还是悄悄出去看看。

  我从锅蹚里掏出一摞大饼,用篮子装好出了门,嘱咐陈湘把门锁好,我们的暗号是三快两慢的敲门声。

  我提着篮子出了门,踩着滑板车,车筐里放着那一摞大饼。

  街上也有一些百姓,看来大家和我的想法都很像,很多都拿着东西跑了出来。

  城门那边乱的很,一个士兵拦住了我们,我把篮子递给他,说奉州城的百姓在后面支持你们!

  士兵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饼拿走了,他大概是见过我,喊我张掌柜,让我回家好好躲着。

  我看见王大人穿着战甲,亲自站在城墙上指挥,城墙上很多很多士兵,用盾牌筑起了铜墙铁壁。

  我赶紧回家了,把外面的情形告诉了陈湘,陈湘心惊胆战,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没事”“别怕”这两个词根本就说不出口。

  我抱着他在家里瑟瑟发抖坐着,到了晚上城里才稍微安静下来,我和陈湘把几床被褥装进箱子里,抬到了密室里。

  希望密室不会用上,阿弥陀佛。

  这些天我坚持每天去城门口送吃的,家里的大饼是储备粮,不能每次都送,我就让陈湘煮了米饭腊肉之类的,我踩着滑板车送去。

  情况真的很不妙,我看见了很多死伤士兵,他们当中很多人脸上已经血肉模糊,还有很多根本来不及救治,退下一线就躺在路边等死,很多百姓都在,喂这些士兵水和饭食。

  我们是命运一体的,我们是此时都是亲人,守卫家园需要军队,也需要百姓的支持。

  可是情况还是越来越糟,今天我冒着雨去送饭,陈湘蒸了腊肉饭,很香。走到城门口却听见凄惨的呐喊声,有人扯着嗓子喊“大人——”

  电闪雷鸣中,暴雨形成的层层帘幕下,我看见穿着鲜红战甲的王大人向后倒了下去,他的战甲上插着一根箭。

  满城皆黑,暴雨中唯一的一点红逐渐被青灰色包围,我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听见城外咆哮般的欢呼声。

  城门一下下颤抖着,我知道外面在撞门。

  我傻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隐约间听见有士兵用嘶哑的喉咙扯着喊:“快回家去!都回家躲起来!”

  我还听见凄厉的女子声音,一个红色的身影想要蹿上城楼,她身后一个白衣被泥污沾染的男人把她扛在肩上任她捶打挣扎,义无反顾地扭头就跑。

  我愣愣地想,邓帅平日里总是被王大小姐折腾得头疼,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城门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百姓们尖叫着四散逃跑,没了主帅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城门前,他们咆哮着,嘶吼着……

  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做最后一道壁垒,为百姓们赢得一丝生机。

  我哭了,嚎啕大哭,食物篮子被油纸层层遮盖,此时还是温热的。

  篮子被奔跑的人群撞翻,喷香的腊肉和米饭铺天盖地和着雨水落了满街。

  我跪在雨中街道上,对着那群鲜活的英勇的生命狠狠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就跑,甚至忘了滑板车会更快。

  回到家我顾不得换衣服,把陈湘一把扯出家门,他知道大事不妙,哭着问我怎么了。

  我说城门马上就要破了,淮南王的人进来之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我估计不会太好,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流民,陈湘是个漂亮小哥儿,必须立刻躲起来。

  我把柜子里他所有的衣服都团成一包,塞到他怀里,然后冒着雨把他拖进茅房,打开密道的门,把他塞了进去。

  他双手撑着密道口,哭着喊:“张成哥,你也下来!”

  我又哭又笑对他摇头:“阿湘,我想了很多种能避免让他们翻地,让他们找不到这个密室的方法,最后我发现最有用的方法就是留一个人在上面与他们周旋,迷惑他们,阿湘,我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要保护你!”

  陈湘哭着嘶喊:“不行!要躲就一起躲,要死也一起死!”

  我红着眼,像失去理智的野兽,我吼他:“你个傻逼懂什么,你知道你这样的小哥儿落在那些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吗!那不是死那么简单的!”

  陈湘大哭,我按着他的头把他往密道里面塞,我嗓子哑了,哭的声音好难听,我说:“赶紧给我下去,别出声,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也不活了!你下去,我和他们周旋,我保证不死还不行吗!”

  陈湘奋力挣扎:“我不信你,你最坏了,我不信,你怎么保证得了——啊——”

  我用力一推,陈湘从下行的台阶上滑落,跌坐在密室地面上,我赶紧把入口封住,用早就准备好的干沙子把密道口盖住,我忍着恐慌,用颤抖的手把那片地抹平,让它看上去好像一直就是那样一般。

  然后我走出茅房,回了家,隔着两层墙听外面的喊杀声,默默流泪。

  那些城门口的身影,将成为我脑海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丰碑。

  我换了干爽的衣服,这种时候还是要照顾好自己,我不能生病,也不能倒下。

  我在谈忐忑的心情中坐立不安,外面的人好像很多很多,难怪王大人他们会撑不住。

  听觉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敏锐,我听见街道上有人在哭,有女人的声音在尖叫,还有辱骂声……

  一直到深夜这些声音才停下,夜里雨停了,但风很大,窗纸被刮得楞楞响,我听见呜咽的声音,不知道是风声穿过狭窄的弄堂,还是里面夹杂了无助的啜泣。

  我小心掀开密道口,给陈湘递了两个干饼和一个水囊。

  他情绪冷静下来了,眼眶很红,问我怎么样了。

  我安抚他,告诉他只要好好躲在这里,暂时家里没出事,不用担心我,我一个大男人,只要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特意杀我的。

  陈湘小声抽泣,嘱咐我夜里不要点灯。

  夜里不要点灯啊,那该是多漫长的黑夜。

  庚子年八月十二日 天气阴,大风

  清早我又给陈湘递了水和干饼,他嘱咐我要好好吃饭,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阵阵粗暴的叫门声。

  我赶紧把密道门关上,把地上的沙土抹了几把,又用农具歪七杂八的放在了上面。

  外面的拍门声越来越急,我赶紧去开门。

  亏的早晨还没吃饭,不然非得吐一地。

  我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哼哼,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冲了进来,一个领头的骂骂咧咧:“这么晚才开门,在家干什么呢?藏人呢?”

  我从地上挣扎起来,肋骨间的疼让我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我嘶嘶吸着气说:“军爷,我……我这刚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啊……”

  我真想扑上去狠揍那小子,但是他手里明晃晃的一把刀呢……

  那人瞥了我一眼,对手下说:“搜!”

  他手下的小兵恶鬼一样蹿到我家各处,不一会儿就拖着几节腊肠,抱着米缸跑了出来,还有一个提着一包点心,最后一个拿着二两碎银子跑了出来,他们又搜了两圈,把我的鸡都给抓了出来,最后一趟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才作罢。

  那个领头的不满地看了一眼,说:“怎么就这么点?”我蹲在地上没敢吱声。

  领头的环视了一眼,说:“把地里菜拔了。”

  那些士兵立刻就去拔菜,野猪一般,不知珍惜,不管长没长大都给薅了个精光。

  那领头的又踹了我一脚,把我踹倒,说:“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我摇摇头:“原来有个媳妇,上个月封城那会儿就跑了。”

  领头的冷笑一声:“窝囊废。”他用脚尖踢了踢我,说:“到街上去,大人有话要说。”

  我只能手忙脚乱爬起来捂着肚子跟着他们走,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尊严全无,像条烂狗。

  我到街上时,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我看见几个眼熟的邻居,大家对视一眼,都是心有戚戚。

  过了一会,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过来了,对着我们人模狗样的作了一番屁用没有的洗脑,说淮南王仁慈,留我们狗命,让我们自觉点把家财都奉上,来感激淮南王的不杀之恩。狗屁,呸!死不要脸!

  最后,那人掏出一张告示,说:“都看好了,画像上这个人,谁抓到了王爷有赏,任何人若是敢包庇,诛九族!”

  我抬眼一看,心中满是震惊,那画像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认出,画的竟然是凤来。

  凤来……

  他和淮南王有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什么好关系,不然也用不着悬赏。

  大家也都认出了凤来,都很惊诧,那个将领冷哼一声,说:“看来你们都认识,我丑话说在前头,淮南王指明要活的,你们任何人若是见着了敢不上报,想想自己和家人脖子上的头!”

  后面我们就被驱散了。

  我捂着肚子往家走,在巷子拐角处瞥见了一抹蓝色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子口,我心里一愣,跟了上去,在工坊外面不远处撞见了匆匆逃窜的凤来和惊慌失措蓉娘。

  凤来见到我愣了一瞬间,而后默默对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巷子外面传来嘈杂声,我听见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喊到:“就在那边,我看见他们了。”

  我一看凤来,他拉着蓉娘就要跑,我赶紧轻声喊:“跟我来!”

  凤来犹豫了不到一秒种,就跟着我跑了。

  我带他们回了家,立刻打开密室门,二话不说把他们塞了进去。

  然后我大门敞开,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个嘴巴,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指甲翻了一块,这一嘴巴正好在我脸上划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然后我就躺在门口捂着脸抽着冷气。

  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堆人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为首一人喊到:“张掌柜,你看见凤来他们了吗?”

  我抬眼一看,妈的,竟然是董夕年这个龟孙带着一队士兵追过来的,这孙子真不是玩意儿啊,成天一副深情的模样追求凤来,如今倒是他第一个带人来捉的!

  我不能让他好过了,抽着气说:“刚看见两个人跑过去了,我也觉得挺像的,就拦了一下,不了那人回手给了我一嘴巴,你瞧我这,都流血了。”

  董夕年凑过来瞧,说:“人走到你这就没影了,该不会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在这使苦肉计吧?”

  这货不太傻,我一下子就怒了,跳起来指着董夕年的鼻子骂:“姓董的我招你惹你了你给我扣这么大一屎盆子,想要我命呢是吧?各位军爷——”

  我对着那几个士兵拱手,说:“刚才那两人我看着脸了,根本就不是凤来,这小子带你们抓瞎呢!”

  董夕年也急了,说:“我看人就在你这,姓张的,你和那凤来该不会有一腿……”

  我大声打断他,说:“董夕年你该不会是贼喊捉贼吧,这奉州城谁不知道你董夕年天天往天籁坊送东西,七夕花车游街,是不是你追在凤来身边一路跑,还说什么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站在全世界的对面——各位军爷——”

  我又说:“你们随便去问问这城中百姓,大家都看见了,这小子为什么带你们追个身形很像凤来的人?怕不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那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类的——”

  董夕年扯着嗓子嚎:“我什么时候说——”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把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董夕年奋力挣扎,一身肥肉乱颤,却也挣扎不了。

  那当兵的用鞭子戳董夕年的胖脸,说:“敢情你和凤来还有这么一腿呢?你怎么不说?”

  我心刚刚放到一半,那当兵的又折了回来,说:“这家也搜!”

  于是一群士兵又跑进我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把我家里糟践了一番,出来说:“没有。”

  董夕年不死心喊:“说不定他挖了地洞!”

  我心里一凉,跑到茅房里踩在入口处,拿起农具递出去:“狗东西你来挖!”

  那狗东西还真拿着农具开始挖,几个士兵往干柴堆里插了两刀,也拿起农具开挖,我心头提在嗓子眼了,所幸他们在院子前前后后十分潦草地刨了一番就做罢了。

  那群人拖着董夕年走了。

  我赶紧把他们刨出来的新泥往干柴堆脚下的地方堆了些,做出这里也被刨过的假象。

  这样倒是一劳永逸了,院子里被刨了一遍,应该不会再被刨第二遍。

  我在家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整个家都乱得不像样子,后院也刨了,连那株没长大的葡萄苗都没有幸免,被一铲子断了根,蔫蔫地靠在架子上等死。

  我又等了会儿,再没有人来,我才把院子门从里面锁上,掀开了密室门。

  密室里面三个小脑袋像是受到惊吓的雏鸟挤在一起,我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伸手把他们一个一个扶出来,密道口就那么敞着,方便随时躲进去,他们必须出来透透气,密室里也需要新鲜空气。

  陈湘一出来就捂着嘴无声哭泣,说:“他们怎么把我们家弄成这样。”

  我捂着肚子安抚他说:“不要紧,该在的都在。”

  陈湘见我捂着肚子,赶紧扒开我的手,看见一个硕大鞋印,急切地说:“他们打你了?”

  我笑笑:“没什么。”

  他急着就要扒开我的衣服看,我制止了他,转头看凤来和蓉娘。

  凤来对我行了礼:“多谢张掌柜相救,凤来永生铭记您的大恩。”

  蓉娘也含泪对我屈膝,我扶起他们说:“这都不算什么,咱们相识一场,我总不能让你们被那群恶鬼捉了去。”

  我说:“你们先在我家住下,有什么事情咱们也能互相照应。”

  凤来苦笑:“哪有什么互相照应,分明是您在照顾我们。”

  我:“非常时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吧,我估计今天他们不会再来了,咱们凑合凑合先住下。”

  凤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张掌柜就不好奇为什么淮南王要全城通缉我们吗?”

  陈湘吓了一跳:“全城通缉?”

  我摸摸陈湘的头,问:“凤先生会害我们吗?”

  蓉娘瞪大眼睛:“主人怎么会害你们呢?”

  我笑到:“既然不会害我们,那便留下吧,你有你的故事,我虽好奇却不会追问。”

  蓉娘瞪大眼睛看凤来,凤来垂着眼想了想,说:“多谢张掌柜。”

  陈湘想收拾家,我没让,家里乱着好,让那个人没有翻找的念头。

  陈湘把我拉到卧室,一把扫开床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扯开我的衣服,然后就落了泪。

  我低头一看,啧,好大一块淤青,难怪这么疼。

  陈湘抖着手指摸了摸那块青,小声啜泣:“他们竟然打你了,可恶,疼不疼啊?”

  我笑笑,说:“疼,阿湘给吹吹好不好啊?”

  陈湘真的就趴上去吹了吹,凉凉的,痒痒的。

  我喜欢这样的温存时光,那一片淤青好像真的就不疼了,可惜这样的时光不能持续太久,我把衣服穿好,让陈湘取了几个大饼出来,又去后厨烧了热水,在菜地里翻了点还能吃的青菜加了盐进去煮,每个人分了一碗菜汤,一个大饼,我们就用菜汤泡饼吃了一顿滋味不怎么样的饱饭。

  未来到底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惴惴不安,不过凤来看上去比较淡定一些,他说如今新皇尚未即位,不能及时调动兵力,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淮南王一路都打过来了,新皇必定提前继位,出兵收回被淮南王占据的地方。

  他觉得淮南王这般伤害民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等到朝廷的军队一到,淮南王必定败北。

  他这么一说,我们心里还好受些。

  这一下午我们都在家里安分守己,哪儿也没敢去,晚上陈湘和凤来两个小哥儿睡在我们卧室,蓉娘睡书房,我就在正屋里打了个地铺,门没关,我挂了蚊帐,时刻保持警醒,一旦有风吹草动,我就立刻把他们几个人送去密室。

  地上真硬真凉,我连蚊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肚子很疼,但应该没有大问题,只是皮肉伤而已,唉,我竟然挨打了,还不能还手。心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