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慕易凌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 所有冷静灰飞烟灭，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白净面容，以及眼底的戏弄, 面色狰狞道：“苏袖, 你敢耍我。”
苏袖后退一步，面色无辜：“耍你又怎么样？允许你送我上热搜被那么多人骂，不允许我耍你？”
他勾唇轻笑：“另外再告诉你一句，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
几句话都在透露着一件事——就是要气死你。
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慕易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脑子都快被气机械了, 半天才扬声讥讽：“你又不喜欢徐开寒, 装什么呢？”
“谁说我不喜欢了？”苏袖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 “像你一样全世界宣告自己喜欢他，就是喜欢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眉眼渐渐阴鸷下来, 直直地盯着慕易凌，上扬的唇角透着种掌握一切的游刃有余感。
在这一刻，过往的所有形象都被推翻。
慕易凌心下一跳, 对上那漆黑幽暗的眸子，莫名生出一些发怵的感觉。
“拍摄期间如果你还像昨天那样，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还击。”苏袖抬手轻轻地拍了下慕易凌的肩膀, 低声道，“你这么聪明, 一定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又不讨好的事情。再说送我上热搜除了被人骂几句, 也没什么用。”
他的语气真的很淡, 可仔细听就会发现其中的轻蔑与嘲讽丝毫没有遮掩。
慕易凌眼眸微红地拍开苏袖的手,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太得意, 我能送你上一次，就能送你上两次三次。苏袖，我想整你的话易如反掌，别以为你有靠山就了不起。”
话音落下，他就有些后悔，特别是看到苏袖脸上的笑意越发多后，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情绪。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苏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很干脆转身离开：“谈话结束，我先走了。”
慕易凌大脑飞快闪过什么，但来不及捕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袖拿起自己的手机离开化妆间。
这场谈话本来是想警告苏袖的，结果反倒是他被完全压制了。
慕易凌一个人在化妆间待了三分钟，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后才走出去。
不远处的苏袖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弯眸笑着和他们说些什么。
走得近了，可以听见几句：“慕前辈很好，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回答我了。”
“其实没有什么太大误会，就是慕前辈想和我做朋友，我之前不知道，刚刚已经说清楚了。”
“对的，慕前辈确实特别温柔，我也很崇拜他。”
“……”
明明都是夸他的话，慕易凌心里却不爽到了极致，拳头都控制不住地握紧。
装什么，看到苏袖那张虚伪的假面他就恨不得撕碎。
“明天见哦，慕前辈。”离开前，苏袖特意对慕易凌打了个招呼。
标准又完美的温柔笑容让慕易凌只能做出同样的回应：“明天见。”
一背对着众人，他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慕哥，之前利哥和我说过，要我提醒你别老想着一些不该想的事。”助理扭扭捏捏地过来道，“他说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
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得以爆发，慕易凌冷冷地开口：“你是我的助理还是他的助理？不该说的话就闭嘴，别说话。”
助理好心没得到一句好话，有些委屈地闭上嘴不说了。
*
苏袖打开空调，拉上窗帘。
房间里陷入昏暗，他比较喜欢这种安静不被打扰的感觉，躺在椅子上躺着眯了一会儿，才走进浴室洗澡。
走出浴室的那一刻，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视频来电的铃声。
苏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接通，选择免提后放下继续擦头发。
“刚洗完澡？”磁性的嗓音从手机中传出。
苏袖应了一声：“嗯，等我一下。”
角度原因，徐开寒只能看见苏袖一点湿漉乌黑的头发和有些红润的侧脸。
一滴水顺着脸颊滴落至白嫩的脖颈上，很快消失不见，他不禁看向别处：“好。”
苏袖拿起吹风机，快速吹干头发，然后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把今天和慕易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问：“我那么说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全程安静听完的徐开寒闻言笑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们确实快在一起了。”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语气里的笑意变得更深：“你是不是录音了？”
苏袖眨眨眼：“录了，我带的录音笔，你怎么发现的？”
“反应过来也晚了。”苏袖趴在被子上，只露出半边脸看着手机，“你还在N市吗？”
“对，这几天公司不忙。”手机那边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睡衣，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撑着侧脸，目光温和散漫地说。
苏袖眼皮子有些沉，含糊地应了声，到最后渐渐没了声音，彻底睡了过去。
视频还没挂断，手机离得有些近，只能看见苏袖卷翘的长睫和鼻梁。
徐开寒抬手轻碰屏幕，仿佛碰到了少年柔软的肌肤，他收回手，失笑出声：“晚安，苏袖。”
房间里开着的空调温度有些低，苏袖没盖被子，夜里又突然下起雨，他直接被强烈的冷意惊醒，发现视频没挂断。
那边关了灯，手机似乎被放在了床角，正好对着徐开寒的脸，依稀可以分辨出他模糊的轮廓。
苏袖放好同样角度，调高空调温度，关灯盖好被子，再次闭眼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
头有些昏沉发晕，呼吸困难，苏袖刚坐起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太阳穴，等到稍微舒服些才下床洗漱。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上去就像是久病之人。
应该是昨天晚上冷到了。
苏袖吐出一口气，拿起牙刷。
收拾好准备出门时，他忘记手机正开着视频，拿起就放入口袋，直到听见声音：“苏袖，你脸色不太正常，身体不舒服？”
苏袖这才想起，拿出手机对准自己：“好像有些感冒，头有点晕，不过现在好多了。”
视频里的人脸色看着更加白，苏袖不禁抬手碰了下额头，温度并不高，放心地收回手：“没发烧。”
男人眉眼浮现担忧：“感冒也不是小事，我接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苏袖摇摇头，说，“我吃点药就好了。”
今天有三场戏，再加上现在头没多晕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下来。
徐开寒还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温声嘱咐：“记得吃早餐。”
“好。”
视频电话挂断，苏袖从包里翻出感冒药带在身上，吃完早餐后喝下。
“你生病了？”沈润赫注意到他吃了药，“请假去医院看一下？”
“小感冒，昨天夜里空调开低了。”苏袖测量了下温度，确定没发烧才去剧组进行拍摄。
沈润赫贴心地准备了热水，拍摄一暂停就把热水递给苏袖：“多喝热水，感冒好得快一些。”
然后不忘咧嘴提醒：“舅舅嘱咐我的！”
苏袖接过道谢，一杯水下肚，热意传遍全身。
夜里下过雨，白天太阳又大，导致空气十分闷热，再加上喝热水的原因，苏袖燥热无比，目光忍不住看向其他人喝的冰水上，喉结微微滚动。
“你不能喝。”沈润赫顺着他的目光看出他的想法，“等感冒好了才能喝。”
苏袖收回目光，虽然克制住，但第一次感觉到了小小的煎熬。
一天拍摄结束，苏袖觉得自己好了点，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情况加重——嗓子开始疼了。
这天他喝得热水更多，一直在出汗，夜里也把空调温度调得很高。
第三天，苏袖嗓子感觉不到疼痛，头却疼了起来。
视线微微模糊，身体无力发软，他下床翻出温度计测了一下，发烧了。
苏袖蹙眉，摸了下额头，确实挺烫，但他并不想去医院，进浴室里洗了澡，才觉得清醒舒服很多。
但一出门就被沈润赫看出不对劲：“你发烧了？”
“很明显？”苏袖步伐一顿。
沈润赫说：“有点，脸有点红，还有你走路……有点慢和走不直。”
苏袖简短道：“三十七度多，不算发烧。”
“这都第三天了，你从感冒到发烧，必须得去医院了，省得更加严重。”沈润赫担忧道，“我送你去医院吧？正好今天你没戏。”
苏袖摇头拒绝，依旧去了剧组。
看得出苏袖很抵触去医院，沈润赫没办法，只能拿出手机给徐开寒发去消息。
……
早上九点，苏袖明显感觉出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冷热交替。
他放下剧本，去卫生间洗了一次脸，发觉没用后，走出卫生间准备去医院。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修长的腿，目光微微上移，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
苏袖一眼认出来眼前的人，原本高度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语气里甚至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带你去医院。”徐开寒抬手试探了下他的额头，宠溺地哄着，“很烫，现在都该有三十八度了。袖袖，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让苏袖有些忍俊不禁：“我也打算去。”
他让沈润赫跟剧组的人说了声，坐上徐开寒的车。
慕易凌随意一瞥，注意到苏袖跟一个人上了车，猜到是谁，见两个人那么亲密，忍不住握紧拳头。
十几分钟后，车子到达市中心医院，挂号检查完后开始打针。
“这手真适合扎针。”
扎针的时候，护士看着苏袖白皙青筋明显的手情不自禁地开口夸赞。
脸颊很热，身体也是，仿佛有团火在拱来拱去。
他的意识一会儿在点滴上，一会儿又不知道去了哪，被烧得昏昏沉沉。
耳边是小孩子的哭声，很快消失，苏袖闻声看去，发现是徐开寒递给那小孩一个玩具，才给哄好不哭了。
徐开寒返回，坐在苏袖身侧，看出他有些困倦，递去一杯温水：“要不要睡会儿？”
苏袖思绪有些缓慢，五秒钟后才接过水喝尽。
干裂到微痛的嗓子经过温水的滋润好受起来，他道谢后靠着椅子，闭眼睡了过去。
少年的姿势并不好，睡着有些难受，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动起来，去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
徐开寒把点滴调慢，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将刘海撩开。
白皙无瑕的脸显露出，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少年的呼吸均匀平稳，因为发烧的原因比平时炙热几分，洒在脖颈侧边，影响着所有的思绪。
徐开寒唇角微扬，收回目光。
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点滴还剩半瓶，苏袖看着不远处的护士，轻声道：“我旁边的……”
护士笑道：“你的家属吗？他去帮你拿药了，马上就回来。”
“家属”两个字让苏袖一怔，视线落在周围。
他这才发现，除了他这个大人以外都是孩子，每个身边都有父母陪伴。
有的不愿意好好打针，母亲温柔地哄着，极有耐心。
苏袖看着看着，整个人倏然有种仿佛被这个世界隔开般，无法融入进去的恍惚感。
思绪漂浮混乱，兴许是发烧的原因，让他在这一刻变得脆弱可攻破，脑海里闪现各种画面，最后停在小时候一个人去医院的场景。
小时候的苏袖胆小怯弱，一句话要在脑子里过无数遍才敢开口。
他独自去医院打针，从还剩半瓶点滴就开始焦灼无措，一直到点滴打完的那一刻，才挣扎出声音叫人，可惜微弱的声音一下就被忽略。
他只能一边看着针管里的点滴越来越少，一边努力让自己再次开口。
直到身边的阿姨看出他的紧张，大喊一句，忙碌的护士才注意到，赶过来道歉拔针。
现在的他没了曾经的怯弱胆小，却和之前一样都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归属感，像是随时都可以消失不见的漂浮。
“还不舒服吗？”温柔的声音响起，打破所有的恍惚，将他从混沌中推出。
苏袖清醒过来，偏头看着不知何时回来的徐开寒。
“可以吃药了。”徐开寒把药片拆出，放在他的嘴边。
苏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只手，又抬头看向徐开寒。
男人眼神柔和，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敏锐地感觉出什么：“怎么了？头还在疼吗？”
苏袖摇头，忽然笑了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什么一个人，他早就不是了，徐开寒就在他身边，现在会在，以后也一直会在。
苏袖张嘴咬住药片，喝水咽下，苦涩的药让他更加清醒：“有点苦。”
很久没开口说话，这么一开口，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
苏袖又喝了一杯温水，才觉得舒服一些。
身体出了一点汗，头没之前那么疼了，苏袖一顿，看向徐开寒：“我想去……”
话音未落，点滴瓶已经被举起来，徐开寒看出他的想法，笑着说：“我带你去。”
苏袖跟着起身走进卫生间。
解决完出来洗手的时候，他能清楚感觉徐开寒一直在盯着他。
那视线明明不带什么，却让苏袖觉得浑身不自在，以及有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害羞。
徐开寒忽然开口：“我发现了一件事。”
苏袖下意识看向他：“什么？”
“你每次生病都会比平时可爱一些。”
可爱？他从来都不是可爱的类型。
苏袖哑声失笑：“可能是高烧让我思想变慢，变得蠢了一些。”
“不是蠢，是可爱。”徐开寒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温声纠正。
苏袖眯了眯眼，对于这温柔的动作有些小小的享受，甚至在徐开寒收回手后有些说不出的不舍，目光落在徐开寒的手上。
徐开寒若有所觉：“怎么了？”
苏袖张张嘴：“……没。”
下一秒，手掌再次落在他头上，这次比之前还要轻柔，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似是安慰。
苏袖站在原地，脸颊微红，说不出任何话，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
回去过了几分钟点滴就打完了，针被拔去，苏袖按了一会儿手，才和徐开寒离开。
外面又下起了雨，有人拿着伞等在一边，苏袖定睛一看，发现是李谓，有些诧异。
天色阴沉无比，空气燥热。
坐上车后，兴许是烧还没退得完全，让苏袖有些晕车，只能看着窗外转移注意力。
等红绿灯时，他看到了一对情侣。
两人抱在一起，撑着一把伞，举止亲密暧昧。
苏袖一个恍神，路边情侣变成了他和徐开寒。
他骤然回过神时心脏已经开始加速跳动，让他整个人都在发热。
男人并未发现他的异常，收回手道：“没之前烫了，应该在退烧，回家吃个药，好好睡一觉。”
少年偏头看过来，没有说话，黝黑的双眸明亮有神，仿佛会说话般。
“怎么了？”徐开寒将他微乱的刘海理好，笑道，“刚刚吓到你了吗？”
苏袖摇摇头，微微凑近，直视徐开寒的双眸，遵从内心的声音，笑着说出那句早就该说出的话。
“徐开寒，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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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