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 宿主大人,由于您已经死亡,主线任务就此宣告失败, 依照规定, 您需要进入意识空间接受惩罚。”

  两道光影浮在云端, 并肩而立。

  系统宣布了结果,又觉得有些惋惜:它知道他想求死,想着反正人只有死过一次才懂得生命的可贵,所以没在白稷神域那场大战里阻拦他, 其实当李息垣把他体内的月隐无忧草给取出来后,他是可以借助残存的修为活下来的,没想到最后他还是为了救兽界不惜自毁魂体。

  “死亡对您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吗?”

  它问他。

  “并不是,天地赋予万物生命,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 不论再渺小都有它们存在的意义, 就像万树灵公即便修行千年,却还是不敌那些捕兽人,因为它的存在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 而不是为了战斗。

  我设局让徐清翊对往事放下执念也好, 用魂体替兽界布下结印也罢, 贺景他们舍命救我,是要我活着去救更多的人,这大概也是我存在的意义,你看,消亡的本意, 是为了新生。”

  放眼望去, 山林焕然一新, 透明结印在天光照耀里隐隐能见流光回转,万树灵公阖目,树体连带着根基拔地而起,把整片森林遮挡得密密实实。

  无数明绿荧光在森林中冉冉升起,附着于赤洲上空的结印,灵兽们往天空看去,自然地催发出体内修炼的灵丹,聚丹中灵气渡往结印。

  “阿杳,再试一次吧。”

  薛獒走到失魂落魄的陆杳身侧,拉住他的手,一并催出体内灵丹的灵力。

  放置在山洞里那具冰冷的尸体陷入石台裂缝,沉进赤洲的地脉里,草叶汲取光照与灵气,透过地底根茎输送,在尸体周围结成厚厚的光层。

  “宿主大人……”

  眼前的影子变得灿然通透,光芒万丈,昭如日星。

  它伸手去触碰,光芒即刻散碎,重新落回到透明的结印上。

  「叮」一声,系统突然松了口气,笑道:“恭喜宿主大人触发隐藏任务,接下来即将开启自由剧情模式,祝您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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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绵绵的深夜,有弟子点了灯,将灯盏放在山门前,问起,说是怕故人找不着回家的路。

  朔微峰鲜少再听到谈笑声,嫦姝因请命去云游参访,已暂离道门许多天了。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看上去风平浪静。

  椭圆的灯影映在菱花窗上,美人如精雕细琢的玉像,在案台前闭目打坐,睫翼阴影投落在眼睑,遮盖住眼窝处略显疲态的淡灰。

  一只灰白花纹的飞蛾从窗子的缝隙间扑腾进来,绕着灯罩不停地打转,案台前的人猛然睁眼,眼球上血丝密布,瞧着有几分骇人。

  他身形有些不稳,连忙扶住书案,平息心绪片刻,手指用力往掌心收拢,随后紧握成拳。

  “自此以后,我还你阳和启蛰,万物生春。”

  这句话陡然在耳边响起,他瞳仁一颤,如当头一个晴天霹雳,不由往榻边的暗柜看去。

  似是想起什么,他隔空挥袖打开暗柜,一团燃烧的郁金火焰悬浮起来,将屋子照得更为豁亮。

  可他眼里恨意不加掩饰地显现,一把将那团郁金火焰掀至窗外,火焰滚落在地,最后停在院里青绿的海棠树下。

  树木感受到熟悉的暖意,欢天喜地抖动起枝叶,不一会儿枝头就长出了几个花苞。

  心腹大患已除,为什么他的心还是平静不下来,一闭眼总能看到自己一剑捅穿那人心脏的场景!

  他咬紧牙,脸色铁青。

  一定是情思蛊,是情思蛊在作祟!

  徐清翊欲要再次打坐运息,一阵风忽来,将门窗吹的「呼呼」作响,压迫感迎面闯入,令他身体一僵,再是恢复如常,缓缓起身行礼:“弟子鹤悬见过师尊。”

  “赭玄呢?”

  他凌厉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声色阴沉。

  “师尊一出关就来见弟子,想必是已得知弟子将他斩于剑下的事实了。”

  徐清翊说这话时云淡风轻,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混账!”

  随着一声怒斥,几片风刃电卷星飞闪过,重击其胸口,使他一个趔趄半跪在地。

  “就算他犯了天大的罪,都该由为师定夺惩治,你怎敢私自斩杀他!”

  擎霄尊君的脸绷得紧紧的,灼人的目光直直逼视向地上的男子。

  跪地的人垂着头沉默片刻,低声道:“惩治?您真的舍得惩治他吗?或者不痛不痒,装模作样地抽他几鞭子给别人看看?”

  他的双肩突然开始颤抖,抬起那张苍白的脸时,竟破天荒地笑了起来,一双笑眼却是诡异的鲜红,看上去妖冶、得意,又有些苍凉:“弟子的确是成心的,凭什么因为他是天火灵根,您就总偏袒他,爱护他,像我们这类不成器的庸才却只配做他的垫脚石!师尊,玄冰池的水有多冷,烈火焚心有多痛,寒毒缠身有多绝望,您知道吗?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您以为我只恨他?”

  他放声大笑,笑到连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我也恨您,为什么您非要拿我跟他相较?为什么非要让我替他压制魔性?为什么非要给我希望又毁了我?所以我偏要让您看看,是您眼中的庸才亲手杀了您精心培养多年,且最为得意的高足弟子!”

  他双目血红,其间满是癫狂:“我要让您这一生都悔恨无极!”

  徐清翊早就料到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嘶吼声入耳,擎霄尊君心头一震,冷硬的面孔略微动容,最终还是甩袖离去:“倘若你恨意难消,尽管冲为师来,但在处理赭玄这件事上,的确是你一意孤行,执迷不悟!”

  擎霄尊君闭关结束,于南华道上下来说倒是一件大喜事,绕在浮玉山上头的愁云也跟着散开了好些。

  堂庭峰北侧的慎思堂今日并不见几个弟子,反是长老全部到场,再对比昔日行审赭玄之象,不由让人唏嘘。

  此时鞭刑台的石柱上,一袭雪白衣裳的男子被铁链紧锁,青丝凌乱,脸色比衣裳还要白上几分,像只不能见光的孤魂野鬼。

  带刺长鞭扬空,“唰”地划破空气抽下去,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那白衣又特别显眼,以至于鲜红色像是雪地里的红梅,不断生长绽放,对比分明。

  他眼尾血红,狠狠咬着牙,任由额头上的冷汗滑落,口中不停重复道:“我没错,是他该死!他该死!”

  云行忧心有不忍,停下施鞭的动作,转头欲要向座上的擎霄尊君求情,猛然对上寒冽无情的眼,他心一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岳知深知求擎霄尊君也没用,还不如让掌门服个软,便劝道:“鹤悬,在处置赭玄这件事上,你确实有过错,还是向尊君认个错罢。”

  “我没错,”徐清翊一张嘴,血水便从唇齿间溢出来,血滴挂在下巴尖儿,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滑,染红了衣襟,“他本就罪该万死,我只捅了他一剑,还便宜他了。”

  刺鞭划烂衣衫,钩破皮肤,扯得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疼遍布全身,也没有那股烧心的恨来得强烈。

  有人御萧闯入高台,看了眼台上浑身血淋淋的男子,再是皱眉行礼道:“禹清见过师尊、诸位长老。”

  长老们点头回应,见他便知又是来求情的。

  果不其然,李息垣走上前,拂开衣摆跪地:“请师尊饶过师兄罢,师兄他只是被仇恨蒙了眼,一时鬼迷心窍,才铸成大错。”

  “好一个鬼迷心窍,你看他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也被鬼迷了心窍!”

  擎霄尊君怒极拍桌,那檀木桌连带着茶杯一并变为粉身碎骨。

  李息垣捏紧袖里的聚灵囊,再度开口:“师尊,这一切大师兄虽是有过,但实则是五师兄自己做出的选择。”

  云行忧停下鞭,疑惑地看向跪地的李息垣:“你这话什么意思?”

  “五师兄与兽类为何有关联这事我确实不太清楚,不过他从没有背叛师门,也没有与恶兽勾结谋反,更没有害同门身死。”

  话刚落音,浑身是鞭痕的人突然恶狠狠抬起脸,怒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跪在正中的人侧眸与他对视,眼里似乎有些悲伤,又有些无奈,他从袖中掏出聚灵囊,递给擎霄尊君:“五师兄前阵子之所以私离道门,是因为三师兄魂散天地,于是他去往天地间,好收集残魂让三师兄得以入轮回,如若他真与恶兽勾结导致魔族侵袭,同门惨死,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他离开道门时,还特地留下赤煊剑与半魂以镇山门,因此险些身死,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勾结恶兽,叛离师门的事?”

  “胡说!他就是跟恶兽勾结,违背门规,那日在白稷神域发生的事,整个道界都看到了,整个道界都可以作证!”

  “大师兄,五师兄半魂受损那时,是你将他带回来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胡说,是你在骗我,想让我认错是不是?你在骗我,骗我……”

  他不停地摇头,苍白的脸上带着惊慌失措,身体甚至开始发起抖来。

  聚灵囊已经到了擎霄尊君的手中,上头的斑斑血迹让他瞳孔一滞,用拇指轻轻摩擦过去,能感应到聚灵囊里宥虚的气息,自然也能感应到天火灵根灵气的残留。

  李息垣自知他师尊大约是有些伤心,不由垂眸:“弟子说此事乃五师兄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因为贺长老逝世前曾说,五师兄应当是累了,让我们放他走罢,他该为自己光明的活一回,而不是被困在这里,遂请师尊莫要再追究此事了。”

  于他来说,不论是哪个五师兄,都不该被困在这里。

  提及贺老,擎霄眼里黯淡下来,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个曾坐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泪眼婆娑地对他说「师尊,我没有家了」的少年。

  昨日之日不可留,哪怕再忆往昔,也不过是一场大梦一场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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