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诚业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和挽着他胳膊的妻子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眼神凝重。

  宁思韶到底有什么本事, 竟然能哄得两个老爷子一起捧着他?!

  “爸,我……”宁云雅皱着眉拉了一下宁诚业的袖子, 前几天温敬又因为宁思韶受伤, 上次见到宁思韶她原本想找他算账, 结果被那个木元嘉骂了一顿, 她是在是没想到,连木元嘉的爷爷都对宁思韶那么好。

  那她还怎么朝宁思韶找回面子?

  “云雅。”没等宁诚业发话, 宁母就看着宁宁云雅瞪了他一眼,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从小被娇惯着, 周围的玩伴都喜欢她捧着她, 让她养成了有些骄纵的性子,受不得一点委屈。

  但是如果刚刚那个年轻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宁思韶就不是他们现在能动得了的了。想到前天遇见时, 那个木元嘉对宁思韶的态度, 宁母的心里越来越沉。

  “进去吧。”宁诚业发话道, 无论怎么样,他们都来到这里了, 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宁思韶闹出什么幺蛾子。

  四人收拾了一下心情, 各怀心事地走进了正厅。

  宴会厅一处角落, 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看着走进来的宁家四口有些发灰的脸色, 得意洋洋地笑了。

  “元嘉哥,怎么样,我演的不错吧?”刚刚在门外卖力表演的小年轻笑嘻嘻道。

  木元嘉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章桥,你小子行啊!”

  “那必须,专业的。”此人正是章承堂叔家的孩子,几人早在得知宁家人要来时,就商量着非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不成,章桥就喜欢看热闹,自告奋勇地来了门外那一出,效果十分不错。

  “行了,不用过多理会他们,败了自己的兴致。”木元嘉哼笑一声,“得罪了我小叔,还想好过?窗户都给他封死喽。”

  章桥听了这话,问道:“元嘉哥,你小叔真的这么厉害?”

  木元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小叔?韩@各@挣@离?我告诉你,我小叔可厉害着呢!”

  说完噼里啪啦一顿说,把他和宁思韶一起去处理的于彬彬、吕庆文、吕源等事情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吹捧宁思韶的同时不忘给自己加点戏,把自己描述得那叫一个胆大心细,英勇无敌。

  “……那个度假山庄的事儿,新闻还报道了呢,于彬彬他们, 嚟还有杜弘济他爹,吕庆文,这些人总不能都脑袋秀逗了吧?”木元嘉说着就看见刚提及的几个人也在宴会厅里,得意地指了指他们,“信不信,等会儿就得去跟我小叔说话。”

  果然,那几个人前去和两位老爷子打招呼时,都不忘和宁思韶寒暄两句,那样子,对着宁思韶倒是比对两位老爷子更恭敬。

  “看到了吧。”木元嘉鼻孔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章桥见状虽然信服,脸上却露出愁色。

  木元嘉不解道:“怎么,我小叔厉害,你还不高兴了?”

  章桥叹了口气道:“你小叔越厉害,那他说的话不久越准嘛,那我家岂不是真的要散尽家财了?我滴妈呀!”

  木元嘉拍拍他的肩膀:“有钱那也得有命享受啊,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也是,哎。”章桥不知道是想得开还是对金钱没有概念,感慨了两句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章家挪出去这么些年,突然在这老宅里举办宴会,大家也只当是章家可能要回宁海市发展了,宁海市大概又要掀起不小的波澜,有人借机与章家几个顶梁柱攀关系套近乎,想要套出点消息来,最后谈天说地侃了一圈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怕是要有大动作啊!”几个人暗暗感慨,不过章家行事一向温和,对他们来说,这件事大概是利多弊少。

  只有一家人对此只有担忧没有兴奋,那就是宁诚业一家。

  亲眼看见了两位老爷子从头到尾连自己的孙子辈都不搭理,只带着宁思韶,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上前去对宁思韶问好,心里的石头已经快要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对宁思韶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换位思考,如果他们是宁思韶,有这两位老爷子撑腰,肯定不会放过宁家。

  “诚业,这……”宁母一向雍容淡定,此时也不禁慌了神。

  宁诚业拍拍她的手:“没关系,就算两位老爷子喜欢他又能这么样,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宁思韶就对我们宁家动手的,商场不是儿戏。”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道是安慰身边的两个儿女还是安慰自己,宁母连说了几声好,脸上挤出如同平时一样的淡定笑容,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有几个点头之交的朋友上前来和宁诚业碰了杯道:“司韶这孩子能得两位老爷子的喜欢,你们宁家可有福了。”

  宁诚业竟一时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嘲讽,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他以为都是体面人,至少不会有人在这宴会上当面给他难看,谁不知道他们宁家一两个月前才闹出来的“丑”事儿。

  然而这人又接着说:“父子哪有隔夜仇,以前你们父子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司韶看着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木家和章家这两股东风,宁兄要是乘得好了,可别忘了捎待老兄一程啊。”

  现在又多了个章家,只要能和宁思韶修复关系,他们宁家稳赚不赔!

  然而,下意识看过去,刚好接触到宁思韶冷漠得几乎一眼就将他冻住的眼神,宁诚业瞬间清醒过来,气结懊恼让他深深心痛,这就仿佛在他眼前放了一大块肥肉,眼看着就要吃到嘴里,却发现中间早早就隔上了一层玻璃。

  看得见吃不着的肥肉比看不见的更让他心痛。

  他们宁家和宁思韶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修复得了的。

  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把这个不了解情况的老兄送走,紧接着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然而这几人却是从来都和宁诚业不对付的老对头,如今看见宁诚业吃瘪,一个个无不幸灾乐祸,你一言我一句,每一句都离不开宁思韶,恨不得把宁诚业气吐血。

  “还是诚业兄有本事啊,这儿子放乡下养着,都这么讨人喜欢。”

  “是啊,哎呀还是要向宁兄讨教讨教,以后咱说不定可都要仰仗宁兄提携了,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以后宁家可不得,啧啧啧。”

  “哎,可是我听说,诚业兄不喜欢这个儿子?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这孩子讨喜的很,一看就让人心里舒服,诚业兄,你这可就是犯糊涂了,这孩子懂事儿呢,你看看这大厅里年轻人多得是,哪个入得了那两位老爷子的眼?就连他们亲孙子都没那荣幸。”

  “哈哈哈……”

  宁诚业表情彻底维持不住,吊着脸冷声冷气回敬了几句,就带着妻子从容离开了这个小角落。

  “看他那鬼样子,脸色都发青了。”

  “你这话说的,羞辱舍弃的儿子成了两个大佬的掌中宝,还不让人心慌一下啊。”

  几人调侃了几句,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除了一直想着给自家小叔报仇的木元嘉,这边的小不愉快并没有引起在场大佬们的关注,宴会上宁思韶一直被两位老爷子拉着,认识了不少宁海市数得上号的人物,其中也有从他以前的“客户”那里得知了他的事迹的,也借着机会和他聊上几句。

  这年头,有实力的玄门中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存在,只是这种人实在可遇不可求,如今面前就有一位,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除此之外,跟在宁思韶身边的小孩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小孩看起来十七八岁,坐在一旁不声不响,但过来拜见两位老爷子的明显看得出来,木老除了对宁思韶十分亲近外,也时不时会看向这个少年,目光关切。

  他们不知道这小孩到底什么来头,也摸不准木老的意思,也只能琢磨着不上不下地夸两句。

  陪着两位老人见了一些人后,宁思韶便找借口离开了,他领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牧南星找到木元嘉,几人找了个隐蔽的沙发角,宁思韶才靠着沙发背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宁哥,累了吗?”牧南星见状朝他挪了两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两边太阳穴按了按。

  微凉的温度由指尖传到皮肤上,宁思韶略有些发涨的脑袋好了些许,他无奈道:“我最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累。”

  一伙各怀心思的人挂着笑脸虚伪寒暄,他们演的不累,作为观众也看累了。

  木元嘉赶紧托了一个大盘子,盘子放着上咸甜点心还有几杯不同口味的茶水,把点心摆放在小茶几上,他才道:“累等会儿就跟爷爷说一声,咱早点儿走。”

  搁以前他肯定不敢说这话,有章老在,他们这些晚辈儿早退场算怎么回事儿。但现在不同了,他就看出来,有他小叔在,别说早退场了,现在就走爷爷和章爷爷也不会说什么。

  宁思韶微微摇头,笑看向宴会厅里道:“别急,先见一个人再说。”

  “谁啊,这么大谱。”木元嘉咬了一口点心嘟囔道,说着也扫视着宴会厅。

  “找到了。”宁思韶视线停在一个青年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情人穿着一身银灰色正装,长相秀气,面色有些苍白去嘴唇深红,多看几眼就会给人有些怪异的感觉。

  他跟在一个长相刚毅的中年男子身后,却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轻轻捂嘴咳嗽两下,那中年男子便会频频回头关切地询问两句。

  在男子不远处,宁思韶看到了吕源,两人相视一眼,吕源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宁思韶便移开了目光。

  “找到谁了?哪儿呢?”木元嘉左顾右盼,却没得到宁思韶的回应。

  即便宁思韶只轻轻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那青年似乎还是感应到了这边的注视,下意识朝这边看过来,宁思韶没有动,表情自然地看着大厅里的人,那青年有些疑惑地扫视了一圈,还是多往宁思韶的方向看了两眼。

  然而他终究也没看出什么来,再次低下头沉默地跟着那个中年男子。

  天色暗下来时,青年脸色越发白了,惨白的仿佛没有丝毫生气,他似乎有些难受,往前半步,在中年男子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即朝厅外走去。

  宁思韶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果茶,等看不见那人了,才起身慢慢走向吕源所在的地方,吕源看了他一眼,再次动了动手指,宁思韶了然,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继续朝外走去。

  然而原本十分金碧辉煌的卫生间此时却给人灰蒙蒙的感觉,仿佛是一副被黑纱遮盖住的画,一切都显得那么阴沉昏暗。

  宁思韶走进去,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中,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镜子里的他也跟着笑了,然后镜子里的他忽然朝后面扭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