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气蒸腾, 元溪光溜溜地坐在大澡盆里,任由严鹤仪给他洗着背,眼睫低垂,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严鹤仪舀了一葫芦瓢的水往元溪肩头浇,许是水有些热, 元溪缩了缩脖子, 转头抓住了严鹤仪的手腕。

  “还成,哥哥。”元溪把严鹤仪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缓缓抬起眸子,“一起洗吧。”

  “好。”

  快入冬了,厨房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 却仍是免不了漏风,严鹤仪多烧了些热水,不时地往澡盆里添着。

  元溪同严鹤仪缠绕在一起,微微打了个冷颤。

  “别洗太久了, 擦干把衣服穿上吧,去床上等着我, 好不好?”

  “不要,”元溪鼻子闷闷的,“再抱一会儿,哥哥。”

  严鹤仪怕元溪冷,一直用手往他上身撩着水, “今日怎么不太高兴?哪里不舒服么?肚子痛不痛?”

  “不痛,就是有点儿想哥哥了。”

  严鹤仪失笑道:“我不是一直在这儿么?”

  两个人静静抱了一会儿, 直到旁边水桶里准备的热水都用完了, 澡盆里的水也没那么热了, 元溪才同意从澡盆里出来。

  泡在热水里还不觉得, 猛得一出来,才觉得窗户在漏风,严鹤仪赶紧用干净棉布把元溪裹住,轻轻沾着擦拭,帮着他穿好外衫之后,严鹤仪才顾得上给自己披一件衣服。

  澡盆里的水加得多了,两人进出之间,往地上溢出了许多,严鹤仪又用块干净棉布给元溪裹住了头,“赶紧回去钻被窝儿,我把这里收拾收拾。”

  元溪攥着头上的棉布,突然把它扯下来,缓缓跪在了地上,仰起头看着严鹤仪。

  严鹤仪不明所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元溪,做什么?”

  元溪微微蹙着眉尖,突然又凑近了一些,扶着严鹤仪张开了嘴。

  “元溪......”

  严鹤仪不自觉地咬住嘴唇,纤长的五指插进元溪的头发里,颇有些用力地抓揉着。

  ——

  中途,元溪仰头喘息的时候,猛不丁打了个喷嚏,严鹤仪回过神来,赶紧给元溪裹了裹身上的外衫,也不管他说什么了,把人扛起来出了厨房,扔到里屋的床上,然后拉开叠好的被子把他裹住。

  “乖乖呆着,我去给你煮点儿姜汤。”严鹤仪把被角拢好,塞到了元溪手里,“加一大勺糖,好不好?”

  元溪反手握住严鹤仪的腕子,“还没做完呢,相公......”

  严鹤仪没有一丝犹豫地钻进了被子,把元溪紧紧揽在怀里,像往常那些晚上一样,从亲吻他的脖颈儿开始。

  “相公,”元溪用胳膊抵住严鹤仪的胸口,“你躺下,好不好?”

  “你...不想么?”

  “今晚得听我的。”

  严鹤仪不知元溪为何如此执拗,却也依言照做,元溪一点点往下,把脑袋钻进了被窝儿里。

  ——

  这一回,被子倒是没有沾上多少旖旎,元溪缓缓钻出来,把脑袋枕在严鹤仪胳膊上,微微张嘴喘着气。

  严鹤仪用手给他擦了擦嘴角的痕迹,又扯了扯被子,把他露出的肩头裹住,“我的小元溪,今日是想一直黏着相公么?”

  “那我不去收拾厨房了,哄着你睡觉,好不好?”

  “好。”

  元溪今晚确实格外黏人些,卧在严鹤仪怀里,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胸口,似乎在认真听着里头的跳动。

  “哥哥,你觉着子渔大伯家的那个哥儿怎么样?”

  严鹤仪搂着元溪,已经有些困意了,眼睛都没睁,“哪个?”

  元溪撑着胳膊肘,殷切地看着严鹤仪,“就是上回咱们成亲的时候,同周婶一块儿来的那个,说是正好在咱们村住着,就跟来了,好像是叫...丰哥儿?”

  “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严鹤仪一睁眼,就见元溪正盯着自己看,便微微抬起脑袋,与元溪碰了一下额头,“不过,那日我的元溪这么俊朗,相公只有一双眼睛,瞧你都来不及呢,哪里顾得上别人?”

  元溪没理他这话,眼珠子一转,继续道:“顾大妈不是说,她亲戚家也有个正当年纪的哥儿么?听说生得很白嫩,人又勤快。”

  “是,听说做得一手好汤水,”严鹤仪在指尖儿绕着元溪的发梢,心不在焉地答着话,“说这个做什么,想当媒婆啊?”

  “哥哥,以后可以叫顾大妈带来瞧瞧。”

  严鹤仪觉得他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小祖宗,难不成你对哥儿感兴趣?这才刚成亲,便觉得厌烦,想要抛弃糟糠之夫了?”

  “哥哥别打趣我。”

  见元溪一脸认真,严鹤仪仔细品味了他刚才这几句话,仍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他又是在胡思乱想,或在同自己说笑。

  反正平日里,小祖宗也经常冒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什么「若是哥儿喜欢上了另一个哥儿,两人能不能成亲」,还有什么「大娃同二娃是一对儿,为什么还总是瞧见它撩拨三娃」之类的。

  “睡吧,元溪,”严鹤仪把元溪往怀里搂了搂,“你今日太累了,乖乖把眼睛闭上,相公给你讲故事,上回说到哪里了?”

  不到一刻,元溪似乎就睡着了,胳膊紧紧环着严鹤仪的腰,腿也缠在他身上,严鹤仪便打消了悄悄去收拾厨房的念头,合上眼皮睡着了。

  刚睡了没一会儿,严鹤仪便觉得怀里的人在动,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睛,“元溪,又梦魇了么?”

  “嗯。”元溪从嗓子里哼唧一声,有些哑,并且似乎带了哭腔。

  怎么又把自己哭醒了?

  自从成亲以来,元溪的梦魇之症可是一次也没有发过,甚至有好几回,严鹤仪都瞧见他在睡着的时候笑,醒来一问,不是梦见好吃的,就是梦见同自己洞房了。

  “不怕哦,元溪,相公在呢,不怕哦......”

  元溪又安静了下来,严鹤仪接着拍了他好一会儿,估摸着人已经睡熟了,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晚,元溪接连醒了好几回,每一回,严鹤仪发觉怀里的人在动,便用手继续给他拍肩膀,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哄他的话,直到天光乍亮,院子里的鸡开始叫的时候,元溪似乎才睡安稳。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很高了,严鹤仪一睁眼,便瞧见元溪抬着下巴,直直地盯着自己。

  “头疼不疼?”严鹤仪习惯性地去探元溪的额头,“晚上又发梦魇了,再睡一会儿吧。”

  元溪抓住严鹤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相公,有点儿饿了。”

  严鹤仪轻轻笑了一下,“那你再躺一会儿,相公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见元溪一觉醒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同晚上那个蔫蔫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严鹤仪觉得他果真是喝了酒,或是吃坏东西的缘故,便没有再多想,披上衣服去了厨房。

  地上的水还没干,严鹤仪瞧着这片狼籍,又想起晚上元溪为他做的事,嘴角不由地往上勾了起来。

  刚喝了酒,熬些粥吧,再捞一把坛子里刚腌制好的萝卜条,煮上两个鸡蛋,当早饭吃正好。

  “相公,”严鹤仪正在灶台前忙活呢,元溪突然过来,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我想吃馒头。”

  严鹤仪习惯性地低下头去,检查元溪是不是光脚,见他这回把鞋袜都穿齐整了,这才回过身来,把人搂进怀里,“成,蒸馒头,这回一定能成功,不过,发面得半个时辰,咱们先吃些粥,好不好?”

  元溪轻轻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严鹤仪的胸口,“粥里放野菜了么?”

  “放了,”严鹤仪把粥端给元溪瞧,“还有你爱吃的鸡蛋黄,也拌进去了。”

  自从家里的鸡开始下蛋,几乎每日都能从鸡窝里摸出五六颗鸡蛋来,严鹤仪换着花样的做,蒸、煮、煎、炒都来了一遍。

  元溪的嘴也愈发刁了,若是蒸,则偏喜欢吃大火猛催,蒸得老一些的鸡蛋羹,还得浇上半勺酱油跟一勺芝麻香油,若是煮,则得是略微有些溏心儿的,若是煎,边缘需得有些焦,若是炒,也喜欢吃多放油大火炒,炒得金黄才好。

  后来,元溪又摸索出一种吃法,那便是把煮熟的鸡蛋剥出蛋黄来,拌进粥里碾碎了,便能得到一碗黄澄澄的蛋黄粥。

  用来拌粥的蛋黄,那就得是全熟的才行,这样吃起来才细腻。

  严鹤仪觉得,元溪在吃东西上头总结出来的学问,若是写成一本《元溪食单》,或者《严家小夫郎食珍录》,那必定是本传世佳作。

  元溪吃东西之前,都会先给严鹤仪喂一口,起先,严鹤仪吃不太惯这种蛋黄粥,总觉得有点儿腥,不过吃了几回便习惯了,现在也随着元溪一起,把蛋黄拌进粥里吃。

  饭端上了桌,元溪又让严鹤仪紧挨着他坐,后来索性坐进严鹤仪怀里,闹着让他喂自己吃。

  “相公,你对我真好。”

  “今日嘴怎么这么甜,一口一个相公。”严鹤仪夹了块青玉般的萝卜条,塞进了元溪嘴里,“所以啊,我是你相公嘛,这都是应该的。”

  “这萝卜条好不好吃?还是咱们小元溪的法子好,往年我做的萝卜条都是齁咸的。”

  萝卜条嚼着脆脆的,最是开胃,元溪说他小时候,家中老管家常腌来吃,虽然他没见过老管家腌萝卜,却硬是凭着对口味的记忆,同严鹤仪试出了配方,送给村里人尝过之后,好多人都来找元溪拜师。

  “好吃,有家里的味道,相公。”

  “可是想家了?”严鹤仪蹭了蹭元溪的脸颊,“面发好了,我去蒸馒头,这回一定能做出你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