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什么人都爱往军营捡?”从前孟长青也是这样,宣文牙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他被撞成那样,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活下来也就是给军营填一张嘴,口粮从你的扣?”

  “嘿嘿,能多活一个是一个嘛,好了文牙你去带训练吧。”孟长青将宣文牙推出营帐回到榻边,用湿帕子擦干少年脸上的污垢,他伸手欲扒下满是血污的衣服。

  榻上人雪色的睫毛颤了颤,下一刻睁眼出手快如闪电擒住孟长青的手腕。

  楚瑀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漆黑的瞳孔凶戾之气弥漫,他看向面前的陌生人警惕道:“你是谁?”

  孟长青咧嘴反手压住楚瑀的手,抬手给了他脑壳一下。

  “你这混小子,救命之恩拳脚相报是吧?”

  楚瑀头痛欲裂,不可抑制地攒眉捂住额头,手心有膈应之感,他低头松开手见掌心里有一颗浑浊看不清的珠子。

  “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孟长青松开他询问。

  楚瑀沉默了片刻将手心的珠子握紧,抬头有些疑惑和痛苦。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孟长青傻眼了,他以为楚瑀逗他玩又打算拍下对方的后脑勺,这次楚瑀没不动任打,他出手的速度比孟长青也不遑多让,孟长青大笑道:“还是个练家子。”

  他还想试试楚瑀的功夫,但与他对峙的少年脸上突然显露出忍耐痛苦的神色,孟长青赶忙放手道:“没事吧?”

  楚瑀身体向后仰去,紧闭双眸倒在榻上,脸色发白。

  “伤着头了?”孟长青焦急摸摸脑袋,叫人传军医来,军医的诊断和他猜得差不多,后脑受击淤血,浑身有几处骨骼应该也受损了,孟长青长叹声:“造孽的,谁这么玩你。”

  军医开好药后孟长青让人去煎好,自己和宣文牙说入编的事,宣文牙眉毛抖了一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现在还是半个残废,怎么入编?”

  “嘿,咱们军营里叫啥重要吗,我瞧那小子骨骼好,刚才醒那下还有点功夫,虎口有茧应该是个用刀的,”孟长青不以为意道,“这西北乱,放着他不管能去哪?”

  宣文牙懒得和他多争,转身去主帐内休息,算是默许了。

  六月渐暑,玉京城往来人们的衣衫肉眼可见地薄了起来,就连楚瑾也换上轻薄的稠衣,夏日炎炎午间还要配一碗酒酿冰圆子。

  独乐不如众乐,楚瑾用地窖里取出的冰做了消暑的醪糟红糖水分给府上众人,当下能在夏日吃上冰是十分奢侈的事,冬季藏的冰块存在地窖里,按这个消耗量撑不到八月就要告罄。

  自楚瑀去西北后,辰厌答应他护着楚瑾便一直留在楚府,贺崇天有要事时会上门找辰厌,他第一次来时看见楚瑾这个奢侈的用冰量心痛到无以复加,一边痛斥一边赞叹醪糟红糖水。

  “尽管吃你的,顺带叫人往商会送些,仪妆那里你单独替我带份。”楚瑾叫人抬来几箱冰交于贺崇天。

  贺崇天没脸没皮问道:“我的那份呢?”

  “你住楚府上算了,反正日日来蹭吃蹭喝。”辰厌面露不屑道,顺手偷着把贺崇天冰碗里梅子挑来吃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楚瑾神秘笑道,“你再等我几日。”

  这番话听得贺崇天稀里糊涂,只叫随从抱着冰走了。

  窦青来时醪糟红糖水只剩最后一碗,李颖凑到他旁边眼巴巴看着,便留给了李颖。

  他带着一包土块,心里好奇楚瑾要他去南郊老墙根下找土做什么。

  那个人总是有许多新奇的点子,无论是在哪方面,偶尔窦青会觉得楚瑾似乎和自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摇摇头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又没赶上消暑汤,我不是特意留了碗给你?”楚瑾揭下外袍躺在院内凉椅上消暑,树上的蝉鸣此起彼伏反衬出一院冷清。

  老墙根的土含有硝,那是楚瑾要的东西。

  提纯后的硝溶于水吸收大量的热,能够使水结冰,这是古人最早用于制冰的方法。

  至于储存物器号称古代版冰箱的冰鉴,他还要再研究一番。

  翌日楚瑾就将这包土用纱布浸泡,过滤出来的水熬煮后逐渐析出白色晶体,用余热熬干水分后楚瑾将简单提纯后的硝放置在阴凉处,完全降温后加入到水中,辰厌凑热闹到边上看着,目睹了水逐渐结成冰花的过程。

  他大惊道:“居然真能结冰,这是怎么做的的?”

  测试成功后的楚瑾打算不再用土块提取硝石,而是着手寻找含量更高的硝矿,他轻触水罐上薄薄的一层冰卖关子似的一笑:“要相信科学。”

  “什么,什么科学?”辰厌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玉京城很快风靡起冷饮,挂着朝玉京牌坊的精致小店里陈列着各种各样新颖的玩意儿,从柠檬红茶到橙汁,还是夏日解渴必备的酸梅汤,俱是冰凉凉解暑,而且价格不贵,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都能买上一份尝鲜。

  人造冰的方法,楚瑾并没有告诉几个人,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算懂。

  “西北此时定暑热,若是能去那里造些冰就好了。”楚瑾同窦青叹气,刚听他说西北炎热,心里就牵挂起楚瑀。

  “便是以少爷的身子,”窦青摇头道,“还是莫去那穷山恶水的好。”

  西北风沙大,近日匈奴也畏热,他们铠甲厚重粗犷,比不上苍狼军精细,不打仗的时候军营并不闲着,士兵会同当地百姓一起种菜,遛马减少开支。

  黄沙关民风淳朴,孟长青就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和当地百姓熟悉得很,他头一次带着楚瑀一同出现时就引来几个姑娘询问。

  孟长青朗笑道:“日日见我们这些糙汉子惯了,来了个新面孔叫你们一下逮着了,我可得护好这苗子免得被你们勾了魂。”

  姑娘们嬉嬉笑笑并不羞怯,只挽着手回家去了。

  兵营里的将士都知道,那个新来的白发少年是被副将捡回来的,军营里很多人都是被副将捡回来的,这倒不罕见,但那个少年受伤记不得往事,只记得单名一个瑀字,叫人觉得稀奇。

  还是从手里的玉珠猜的。

  “瑀?嘿嘿,石头?”孟长青没参军之前随对面府上小姐的私塾听了几句,恰好记得那一句。

  “瑀,石之似玉者。”

  只可惜那家小姐很快就搬走了,说是要去有娃娃亲的表哥家。

  这话似曾相识,楚瑀愣了一瞬,还来不及回想就被孟长青揉了一把头道:“以后就叫你石头吧,取你名字的人也是个人才!”

  有些潜在的记忆在脑海试图冲破屏障,楚瑀忍下头的隐隐作痛,对孟长青的话不置可否。

  一天晚上,将士们难得有自己的时间做事,孟长青拉着楚瑀练枪,他发现这小子刀法不错,反应敏捷,手臂力量强且下盘稳,是个学枪的好苗子,便自顾自收起了徒。

  “我有师父了。”虽然记不得从前,但楚瑀看着满手的刀茧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人教的。

  “不影响,不影响嘛,我让一步,”孟长青大力拍拍他肩膀,“他做大师父,我吃亏点,一个副将做你二师父,你就偷着乐吧!”

  楚瑀一脸平淡叫孟长青吹牛吹得不得劲,军营里除了打仗也挺无聊,男人在一起最爱讨论女人,于是孟长青学着那些士兵唏嘘道:“别看我现在潇洒,当年也是为情所困呐。”

  楚瑀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孟长青心道有戏,果然年轻人就喜欢谈这些,他半真半假地道:“我好久没见她了,要不是她,我恐怕也不会从军。”

  “你从军干嘛?”楚瑀偏头问。

  孟长青笑了几声:“从前嘛,为了挣军功,良田勋章,想娶人家娇滴滴的小姐,好好护着她。”

  “那现在呢?”楚瑀追问。

  “现在,”孟长青抬眼望向军营远处,浓重夜色里摇曳着的几家昏暗灯火,他语气柔了几度,“大概想守护更多的人吧。”

  “那小姐叫什么名字?”楚瑀握着衣兜里的玉珠,心里发烫。

  “呃,”强赋情伤到一半孟长青卡了壳,他摸摸鼻子含糊道,“叫什么周,周什么瑾来着。”他真的记不清了。

  “瑾?”楚瑀听到这个字,心口像点燃了一簇火苗,又煎熬又疼痛,这感觉却好像让人上瘾,每在心底念一次,心就热几分。

  “对对对,我就记得那个瑾,”孟长青点头道,“那小姐说的,瑾,就是美玉。”

  作者有话说:

  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什么紫薇星天狼星文曲星北极星,你低头伸出掌心,说这是要给我的小海星(叫你给我一个你真只给我一个是吧!)

  大概热感冒了,最近缓点更!大家注意别热感冒了,冷一下热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