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的秋天阴雨绵绵是常态,夜晚的雷声和风声吵得岑越辞几乎没怎么睡着过,加上天气原因腿上的毛病又犯了,疼痛难忍压根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看资料。

  直到天快亮,岑越辞才靠在床边睡了两小时,睡得也不深,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他失魂落魄走在路上,疾驰的车辆溅起地面雨水浇在了他的外套上。耳边是货车负重超载的轰鸣声,秋天的雨夜温度十分低,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冷意,只剩个空壳子在路上走着,不知归途。

  下一秒,前方一道刺目的亮光让他下意识闭上眼,耳边是车辆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

  在倾盆大雨中,整个人都被这股撞击力带着滚到道路斜坡下方,他能清晰感觉到脸颊被草木划破的疼痛和周围奔向他的人影,他强撑着意识想要挪动着去够摔在树丛中的手机,却始终够不着,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一抹浓腥的血红……

  他仿佛漂浮在空茫的水雾里,踩不着底触不到顶,耳边还有乱糟糟的杂音,细听又什么都听不清楚。

  “岑总,您没事吧,需要我联系关医生吗?”小王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岑越辞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暖黄的灯光争先恐后闯入视野,他看向满脸焦急的小王,摇摇头:“不…用去……”

  小王极为不赞同,但他也说服不了岑越辞,只能将屋内的窗帘拉开给屋内通通风。

  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依然灰蒙蒙的,似乎还有一场大雨在云层中酝酿着。

  岑越辞借着小王的力坐起来靠在床头,梦里的痛楚过于清晰,导致右腿的疼痛都强烈了许多。

  他咬着牙承受着熟悉的感觉,苍白的脸上很快浮起一片汗水,略长的头发紧贴着脸颊,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王见他如此难受跑到外面去打了个电话,关涵昨晚上已经带着医疗团队到了榕城,既是回来参加医学上的交流会也是方便过来照顾岑越辞。

  岑越辞端起柜子边的温水喝了一口,等着疼痛过去。

  小王进来的时候见他状态好了几分后还是如实说道:“岑总,关医生已经到了医院,随时可以过去复查。”

  “等我忙完在说吧。”态度有几分随意。

  小王叹息一声,上前去扶着岑越辞起床洗漱。

  这次除了他先回来,还有另外一位负责人江勉今天到达榕城,昨天已经商量好今天要去达尔夫开会。

  岑越辞住的地方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堵车需要早一点赶过去。

  收拾完之后,岑越辞拄着拐杖步履缓慢地走向电梯,小王在旁边紧张得不行,生怕岑越辞出现什么闪失,比岑越辞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我没事,别听关涵添油加醋,只是不能剧烈运动,站起来走两步没问题。”

  他的腿出过车祸,又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虽然没到要截肢的地步,却也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在家里可以借助拐杖缓慢行走,长时间外出就需要借助轮椅代步。

  岑越辞刚开始不太能接受坐轮椅,也不能接受以后都无法打球、滑雪等一系列刺激运动,对爱好冒险的他来说无异于断了他的所有爱好,这个噩耗让他消化了许久才走出来。

  最开始他总想尝试不靠器具行走,走一步摔一步让身边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又不敢去劝他,很是鸡飞狗跳了一段时间。后来也意识到逞强没用,加上那段时间其他烦心事非常多,不想再让身边的人担心,本性骄傲的他才学会了妥协。

  小王背着背包,里面是他常用的药品和急救包,见岑越辞走的费劲建议道:“关医生说您的腿受不得累,今天的会议时间比较长,坐轮椅会舒适一些。”

  “公司已经安排轮椅放在办公室里,这两步不碍事。”

  岑越辞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更改,小王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一点,也没在劝,心吊在嗓子眼跟在后面。

  “对了,早上江总打电话来说了什么。”江勉便是那位跟他一起回来处理达尔夫事务的同事,在总部将工作交接完工作才回来,飞机到的时候他还在休息,是小王接听的电话。

  小王眼神躲闪,岑越辞走在前面注意不到他的表情。

  岑越辞没有怀疑,江勉是在达特利的总部任职,偶尔两人也会遇到,对他的身体情况也知道一些。

  岑越辞一上车就止不住咳嗽,小王只能尽量把车开的平稳些,早上测血氧的时候岑越辞的血氧就有些偏低。

  当初那场车祸太过惨烈,造成非常严重的肺部感染,现在他的肺部和心脏还时不时闹点小毛病。

  岑越辞靠着后座闭着眼休息,车到了公司停车场他才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他拄着拐杖走到了专用的电梯口,江勉正在旁边等着他。

  一见到他,江勉讪笑着道歉,“岑总,有件事我跟你说明一下,我完全不知情。”

  岑越辞皱着眉头打量着他,“什么事情?”。

  江勉等着小王一起进了电梯才按下按钮,避开了岑越辞打量的视线。

  他可不敢和这位传闻中手段强硬的岑总对视。

  “是今晚的宴会,总部那边替你拒绝了所有的宴会邀请,我也只能听令行事。”

  “总部还管不到我。”

  岑越辞拄着拐杖,依旧站的笔挺,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没什么人能阻止他,更何况是远在达特利的人。

  江勉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他和岑越辞没有直接共事过,岑越辞在集团内十分低调,做事却雷厉风行,在业内留下不少传说,只可惜他的身体不好,对外也极少露面。

  “岑总,您就别为难我了。关医生那边我也不好交代。”江勉露出为难的表情,临出发前,岑越辞的医生还特意给他说明了岑越辞的身体情况,他可不敢开玩笑。

  “重要的商业晚宴我肯定是要出席的,我心里有数,不会拿身体开玩笑。”听这话摆明了是不配合,江勉无奈地笑了笑。

  电梯很快就到顶楼,尽头便是总裁办公室,岑越辞刚要出电梯的脚步停了下来,“江总,达尔夫内部的事务你比较熟悉,他们对上你会轻松些。”

  江勉有些不明白,岑越辞退后一步:“你在榕城待过几年,这次的调令对外公布的也只有你,他们也不会太提防你,还缺个助理吗。”

  以他的身份来主持公司事务,榕城方面摸不清楚他的底细,做事会更加小心谨慎,滴水不漏,那样不利于他的工作开展。

  而江勉在调任总部时曾经担任过达尔夫分公司投资部总监,这些人对江勉做事风格有一定了解,让江勉在明面上处理事务,他也好考察一番目前的高层是否需要进行调整。

  江勉明白他的意思,要是知道岑越辞的身份,恐怕大家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束手束脚影响后面几个项目。

  “行,但是做我助理这不妥当,岑总你看……”有关重大决策事项,助理这个身份在会议上并不方便发言。

  岑越辞摆摆手,“我不会过多参与决策,安排个副总的身份先看看内部的情况。”

  江勉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还早,让小王扶着岑越辞进办公室休息,他下楼去跟带回来的团队说一下这件事,免得漏了陷。

  扶着岑越辞做到沙发上,小王将背包放进休息室里,拿出温度计再次测试了温度,“岑总,烧再不退,晚上可能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岑越辞将拐杖放到一边,按了按眉心才睁开眼,“再说吧,眼镜放在哪里,递给我一下。”

  小王将眼镜递给他,见他额头上汗涔涔的,又递给他一张湿巾。

  “谢谢。”

  岑越辞一边接过一边道谢,金丝边的眼镜将遮住了凌厉的眼神,柔和了脸部的线条,让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像是杀伐果决的总裁,更像是气质温和的大学教师。

  “您先休息下。”小王出门的时候将门带上。

  达尔夫公司一大早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怕无名之火烧到自己身上,早早地到了公司准备迎接总部派来的首席执行官。

  岑越辞坐在沙发上都能听到楼下会议室传出的声音,他听了一会才呼叫特助谭书。

  “岑总,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特助谭书踩着高跟鞋推开门走了进来,“下面的人开玩笑要见见岑副总,都被江总给拦了下来。”谭书带着笑意将资料递给岑越辞。

  “嗯,近期对外的事务都交给江勉负责。”

  谭书心里有些诧异,嘴上丝毫不受影响说着另一件事:“晚宴邀请函已经送了过来。”

  “知道了,跟江总说一声,晚宴我和他一起出席。”

  晚宴是徐家组织的半私人性质的慈善晚宴,这类的晚宴一年仅有几次,发起人背后都有榕城起家较早的企业的影子,榕城商界人士均会参加,一是为了企业形象,二则是不少人交换信息积累人脉的最佳场合。

  岑越辞之所以想要参加,主要是想快速了解榕城各方对达尔夫集团的态度以及分清楚敌友,他希望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远离这座带给他许多不太美好记忆的城市。

  另一边,达尔夫集团新任负责人上任的消息也很快在圈子里传了个遍,有的人作壁上观,有的人按耐不住加入了这摊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