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遇袭的消息不胫而走,从接到两人在车上的电话时,何晏便开始打点媒体以及相关调查方,报道中隐去了部分消息,而针对司机两人的通缉消息已经出现在各大平台。

  贺氏公关部和法务部双管齐下,牢牢占据着话题主动权,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脉关系一旦运作起来,对有些想趁贺行舟住院期间搅浑水的人有着极大的威慑力,中午爆出消息后,贺氏股票一路狂跌,股民们忧心仲仲,直到传出贺荣盛有意出山坐镇贺氏,下跌的势头才缓慢止住。

  但凡是对市场有所了解的,都能看出里面有人在刻意煽动股民情绪,原因无他,贺氏的深厚根基依赖于贺家人经营多年的人脉资源和几大支柱型产业。从贺行舟接手以来,凭着独到的投资眼光和别具一格的领导风格,开辟出了另外几大事业部,老牌产业和新的事业部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彻底解决,之所以没有引起动荡,完全靠着贺行舟平衡着双方利益,贺行舟行事风格和能力众人都清楚,有他掌舵贺氏,所有人都不敢生出二心。

  但现在贺行舟正在急救,生死不知。

  被压制久了的人心里那一点点欲望迫不及待发芽生长。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少人私下里沟通无数次,试图拉更多的人壮大己方。

  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暗中幸灾乐祸。

  贺嘉南笑着挂断电话,转而将红酒一口饮尽,才按下一串号码,和电话那边沟通起来。

  等岑越辞醒过来时,病房里只有仪器转动的声响。

  他抬手开灯,才看到手臂上缠着的绷带。

  小王在一旁打盹,听见动静连忙爬了起来。

  “岑先生,您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王将床调高,按下呼叫铃。

  岑越辞感觉身体还行,也许是修养了几天,底子稍微好一些。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小王按住了他。

  “我没事。”

  小王坚定的阻止了他,压低声音道:“岑先生,我刚才听到关医生都被骂了,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谁敢骂关涵。”

  “还能有谁,叶成瑜打算跟我割袍断义。”关涵熟练地检查他身体的各项指标,一边抱怨道:“你跟贺行舟有没有可能是气场不合,安稳一段时间就要搞出点大新闻是不是?”

  “他怎么样了?”岑越辞配合着关涵的检查,也没忘记中了一枪的贺行舟。

  关涵示意小王将门带上,才告知后续,“就住你楼上呢,手术才做完,明天应该能醒,不过你想见他的话,趁早打消念头,他那病房苍蝇都飞不进去。”

  “贺荣盛出手了?”岑越辞语气冷静,仿佛之前枪击车祸不存在一样,理智分析着局面,“贺荣盛出手,商贸项目不用担心,达尔夫方面江勉暂时合格,至于两拨人的目的,开枪的司机最后说是吓唬吓唬我,我休假期间只做了一件事——清河湾项目财务问题,至于前面看戏那拨人说的主人恭候多时……关涵,我要回一趟家里。”当然,这个家是指榕城的家。

  “没门,你敢走出这间房,我敢保证下一次你睁眼就在达特利的医院里,你自己选吧。”关涵抱着双臂,眉毛一挑:“你才回来几个月不到,两拨人要干掉你,还动了枪,你到底干了什么”

  岑越辞平静和他对视半晌,垂下眼睛,“工作上难免会出现一些分歧。”

  “这可不叫分歧,会不会是爆料你跟陈世荣关系的人干的?从现场调查来看,看戏的那拨人和言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叶成瑜已经查出来了,囔囔着要你赶紧回去。”

  岑越辞直接无视他后半句话,叶成瑜巴不得他这辈子哪都别去,最好一直待在达特利,岑越辞已经习惯对方动不动的劝说。他挑着问题回复:“陈世荣和我许久未曾联系,我在江城只和陈世荣见过那一面,却被人拍了下来。”说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些什么,转过头问小王,“这几天有人给我寄什么东西吗?”

  小王摇头,他没有收到任何的东西。

  岑越辞望着关涵,“别看我,阿辞,估计这会达特利也收到有人要杀你的消息,我可不敢放你出去。”

  “对方的目标是我,我不可能不出去。”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引蛇出洞才是。

  关涵双手一摊,“这话跟我说没用,去说服外面守着的人吧。”

  岑越辞侧过头,透过玻璃看到除了原先的两位保镖,还多了两个人,大约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个子稍矮的男人转过头冲他打了个招呼,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没好气说道:“叶成瑜还嫌不够乱,让叶戈过来他的安全怎么办。”以叶戈的能力,他是别想出去了。

  “你家那些保镖能管的住你?叶戈过来我们大家都放心,他又是专业出身,你这个样子再来一次,遗嘱很快就能用上了。”他不提这茬还好,他想起关涵气急败坏时说出的拉特海公墓,“姜律师的职业道德我是相信的,你怎么会知道拉特海公墓?”

  关涵摸了摸鼻子,“我是医生,也是和你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朋友。”无论岑越辞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关涵选择尊重岑越辞的隐私不代表能放任岑越辞不把身体当回事,自然也会去查一查,而根据岑越辞最近几年的社交状况,能让岑越辞放心的人也就那几位,排除和他们共同朋友有业务往来的,仅剩下的那位便是岑越辞的私人律师。

  “是陆询认识我的信托基金代理人。”关涵有多了解岑越辞,岑越辞就有多了解他,他的律师是不可能会泄露雇主隐私,但他们家信托基金代理人反而会少一些敏感度,“你就算知道我的状况,也不会私下去调查我,至少在陆询没来之前,你完全不知道遗嘱的事,陆询回去后跟叶成瑜说过?”岑越辞垂下眉眼,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关涵听到前面,心高高提起,听到最后一句话,嘴角微微翘起,非常遗憾地说道:“唉,被你看出来了,成瑜也是担心你,生气了?”

  岑越辞舔舔嘴唇,漫不经心开口:“我生他的气干什么,叶戈都派给我了,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叶戈的水平来保护他完全屈才,可见叶成瑜有多担心他。

  听他这话可不像是感谢,关涵猜不着他的心思,只能理解为被困在医院生闷气,给小王使了个眼色,打算出去给岑越辞准备食物。

  关涵松了口气,还没走到门口,后面传来岑越辞慢悠悠的声音:“果然是岑绍安在调查我,他应该还趁乱收购了部分贺氏股票。”

  关涵已经做好岑越辞生气的准备,不过——岑越辞听到这话只是点点头,然后打开手机开始看媒体关于此次事件的报道。

  ”你……这是什么反应?”怎么感觉岑越辞毫不意外呢?岑越辞对隐私向来在意,他还记得当年岑绍安想知道岑越辞为什么不愿意回达特利,便去调查了岑越辞,然后两人至少有半年没有交流过。在这半年里,岑越辞明着给岑绍安下了不少绊子,当然都‘体贴’的控制在小打小闹的范围里,岑绍安自知理亏被整得焦头烂额也不敢和岑越辞争辩,还是等岑越辞出完气,两人才勉强和好。

  关涵不得不感慨,岑越辞如今脾气收敛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计后果的岑越辞了。

  “行了,我也没真指望这事能瞒下来。你先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岑越辞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能瞒着所有人,被岑绍安知道也没什么,说不定还方便他做事。

  关涵走后,岑越辞让小王扶着起身,他试图坐起来,只是右腿依旧胀痛,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虚虚靠在软枕上。

  楼上是贺行舟做手术的地方,要说岑越辞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医院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在医院里见过太多遗憾,太多生离死别,原本的决定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小王看他情绪不高,递了一杯温水给他,悄声说:“您昏迷时,一位叫何晏的人让我给您带句话:贺董坐镇贺氏也许是下策,您这边需要协助随时可以联系他。”

  “这个他,说的是何晏?”何晏是贺行舟的特助,留下这句话是贺行舟的意思?

  岑越辞习惯主动出击,他手机里也存有何晏的号码,是贺行舟硬给他存的,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联系不到他,至少还能找何晏,没想到这句话这么快就用上了。

  何晏正站在病房外,手机上的号码早已烂熟于胸,这几年陪着贺行舟去思南公寓,他就已经明白这位看似风流的上司的心思,在知道岑越辞就是思南公寓另一位主人后,岑越辞的所有信息他已经过了一遍,确保他的立场与贺总的态度一致。

  看到电话后他左右看了一眼,走到僻静走廊里接通了电话。

  “岑总,您身体怎么样了?贺总手术很顺利,没伤到内脏。”

  岑越辞顿了一会才说道:“我没事,你留下的那句话,是你的意思还是贺行舟的意思。”

  何晏在面对紧急情况时,有很大的自主权,一方面是贺行舟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出色的能力,在贺荣盛为自己造势要出山后,他根据贺行舟对达尔夫的态度,以及与岑总的关系,决定选择趁此机会牢牢和达尔夫绑定在一起。

  作为特助,察言观色已成本能,留下那句话他就料到岑越辞会问原因,他心中也早有腹稿。

  “算是我的意思,不过,我想应该也是贺总的意思。贺总这几年一直很后悔当初没能在贺氏危机时提供助力,让他失去太多,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还请岑总保密,这些涉及到贺总的隐私,按理不该我说,但事出突然。”

  岑越辞不耐烦听这一套说辞,皱眉打断他的话:“如果是趁机为贺行舟说情,我没兴趣,我和他的过往是一回事,合作又是另一回事,商贸项目的合作是两家公司综合评估下来达成的协议,不是我和他一个念头就能决定的事。”他话说的直接,让习惯绕圈子徐徐图之的何晏有些错愕。

  错愕归错愕,何晏很快调整方式,单刀直入:“贺总和贺董之间不合外界都知晓,贺董在贺氏影响力太深,如今贺总受伤,恐怕贺氏话语权会转移。”何晏突然想抽烟,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比起贺董重掌贺氏,贺总更希望您能代为管理一段时间。”

  “你说什么?”岑越辞被这大胆的决定整得懵了,语气干涩:“我是达尔夫的副总,说现实一点,达尔夫和贺氏也是竞争对手,你应该知道商业信息是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换言之,相当于将贺氏所有项目资料、财务状况、信息资源送给了岑越辞,也送给了他贺氏的所有把柄。

  何晏和贺行舟说出这话时,他也觉得贺总疯了,当时第一反应是贺总为了弥补遗憾连公司都可以不要了,理智回炉后才明白贺行舟是在为突然情况做预设,不过也说明贺行舟对岑总的信任。

  “贺总很早之前就起草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我相信岑总手里或朋友手里多少也有些贺氏股份,加上贺总持有的47%,贺董构不成威胁。”何晏语气平稳,镇定地说出贺行舟的安排。

  岑越辞感觉喉咙有些痒,他喝了一口水,试图冷静下来,还是被贺行舟大胆的想法震惊,然后是复杂,贺行舟意思太明显,明显到明知是陷阱,他也很难不动心。

  “贺行舟什么时候起草的协议?”

  “两年前,岑总,您同意的话,我立刻让律师将协议带过来您签字。”何晏站在走廊上,姿态轻松许多,连语气都飞扬许多。

  岑越辞抓住了关键词——两年前。

  贺行舟曾与他说过两年前打算跟达尔夫合作,如果那时贺行舟就已经想着将股权转让给他——一个杳无音讯的人,这里面值得琢磨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岑越辞一直认为这盘棋还在掌控之中,没想到贺行舟比他还早走两步,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