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辞最后并未给确切答复,何晏也点到为止,将话题转到了贺行舟的手术上,简单聊了两句,两人便结束沟通。

  岑越辞放下手机,刚醒来精神还不错,他打开电视看新闻,新闻上正播放着贺氏股票动荡一系列报道,他暂时不太想看到贺氏相关,换了下一个台,没想到正好是采访,来自受到煽动的股民们正低价出手贺氏股票的采访。

  岑越辞懒得换节目,一连串贺氏相关的消息,包括一些商业黑料也占据着各大财经版面。

  他也琢磨出贺行舟的人有意将事情闹大,搅乱浑水,拖延贺荣盛的时间。

  只是他猜不出贺行舟的目的,他回来关注重点是达尔夫的项目,对贺氏的关注仅限于宏博商贸项目方面,想到这,他给江勉发了个短信,之前让江勉去调查贺氏内部的问题,也许能让他看清贺行舟想钓鱼还是另有目的。

  江勉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不过发来的消息并不是有关贺氏,反而是说他正在接待总部派来的人。信息简短,表达有些混乱,看得出江勉是猝不及防得知总部来人,才稍显慌乱去接待。

  岑越辞打开邮箱,上面没有任何一封关于总部的邮件。

  他渐渐静下心来,放下手机思考总部的意思,他休息了十多天没去公司,虽然在跟进项目进度和其他事业部的情况,但对郑庭一派的人疏于关注,他有种预感,总部此次来人也许是针对他的。

  兵来将挡,岑越辞并不担心。

  他抬手关掉灯,黑暗空间能让他思绪更加平静,也更有利于他思考对策。

  在医院修养的日子对岑越辞来说四个字形容——度日如年。

  在见到齐彦出现在门口时心情更是跌倒谷底。

  “谁允许你进来的,叶戈。”叶戈站在齐彦身前,动作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齐彦穿着贴身的毛衫,眉眼精致,腰细腿长,杵在门边和叶戈对视。叶戈……叶戈要不是担心面前的人不经打,早就手痒要动手赶人了。

  岑越辞所在的楼层十分安静,齐彦侧头打量着正在看文件的岑越辞,嗤笑一声,提高音量:“我也不想见你,受人之托来给你传句话,当然我也可以在外面说。”

  岑越辞顿时皱眉,望向门口,对方眼里的辛灾乐祸过于明显,他想忽视都难。

  “让他进来。”

  “贺伯父让我警告你,离行舟远点,行舟替你挡的这颗子弹,就当是还了当年的人情。如果你在玩什么游戏,他再也不会客气。”

  岑越辞合上资料,“告诉贺荣盛别太将自己当回事,我帮助贺氏是自愿,不需要用子弹来还人情。至于远离贺行舟,儿子是他的,他要不想贺行舟来找我,打断他的腿就是,何必来威胁我。”岑越辞取下眼镜仍在桌上,揉了揉眉心,“再说我这个人天生叛逆,也最讨厌被威胁。”

  齐彦抱着双臂,昔日的情敌如今病恹恹躺在床上,他内心有股隐秘快感,尤其是看到一旁的轮椅,他故作怜悯摇摇头,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贺伯父不会认同一个瘸子和行舟在一起,你费尽心思回来也没用。”

  齐彦那张温文有礼的脸上满是恶毒,他微伏下声,带着笑意贴近岑越辞:“而且,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副总又如何,位置来的不明不白。”他望向正犹豫要不要进来的叶戈,缓慢开口:“更何况,你还惹了不该惹的人,那枚子弹怎么就没打中你呢。”

  病房里有几秒的时间只剩下仪器发出的声音,岑越辞平静地回望他,“齐彦,出卖我的行踪得到了多少好处?爆出我和陈世荣的关系,对方又给了你什么?”他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齐彦猛地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确实是费尽心思回来的。回来之前连墓地都挑好了,不过我得看着你们付出代价后才会用上。”岑越辞淡定地说完,朝一直密切关注他们的叶戈打了个手势,叶戈便上前强硬地‘请’齐彦出去。

  齐彦还处在震惊当中,他一直以为中间毫无破绽,却没想到岑越辞已经知道了,那么以达尔夫的能力,迟早会查到他。

  齐彦有一瞬间的惊慌,很快也镇定下来,他在榕城圈子里虽比不上贺行舟,但也小有名气,多少要卖给他面子,他深吸口气,打算出去联系人打听达尔夫的情况。

  齐彦走后,岑越辞也没心思处理工作。

  窗外还在下着小雨,每当下雨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太好,雨水的味道从缝隙中渗了进来,仿佛又回到车祸的雨夜,连带着腿又开始抽痛,他一向很能忍,此刻也有些忍不住了。

  本该午睡,在痛楚折磨下睡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岑越辞打开手机,将齐彦刚才说的话记录上去,记录完后退出页面,看着屏幕上列举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喝了口水,温水的热气弄的他脸上有些雾气,暖洋洋的又有些潮湿。

  岑越辞视线在命名为五年前的标签上许久才移开视线,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根据时间线整理的内容是他决定定下遗嘱后一点一点收集起来,串联起他在榕城的几年时光和在达特利的日子。

  雨一直没停过,岑越辞心情始终不佳,连带着关涵下午拐着弯说贺行舟已经醒了的消息都没能让他多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叶戈将喋喋不休的关涵赶了出去,还岑越辞一片清净。

  岑越辞一直没主动问过贺行舟的情况,关涵不知道两人又出了什么问题,只是眼睁睁看着岑越辞好不容易好转的状态又回到原点,暗暗着急。

  等岑越辞接到何晏问他考虑得如何的电话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也是他住院的第四天。

  “贺总已经醒了,何助理还要我签协议?”

  何晏停顿了几秒,“贺总昨晚因为伤口发炎引起肺炎,才做完手术一直未醒。贺总离出院还有一段时间,枪伤导致肩胛骨骨折也需要静养,所以我的提议仍然不变。”

  岑越辞心里一紧,呼吸加重几分,过了一会才平复心情,努力保持着冷静,“他对你的提议如何看待。”

  “贺总说两拨人,开枪的您也许知道内情,向岑总问好的那拨人您如果没有线索,贺总愿意跟您一起钓鱼,我的提议就当作是鱼饵。”

  岑越辞暂时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不过他还有一个疑惑:“贺荣盛知道这份股权协议吗?”

  “贺董平日里与贺总交流不多。”言外之意就是不知道了。

  岑越辞最终认可了这个提议,但出于目前情形,打算在等一段时间给出最终答复。

  何晏表示静候消息。

  …………

  贺行舟二次急救的消息最终也没瞒住,之前因为贺氏地位,相熟的媒体刻意淡化贺行舟在抢救的事实,其他媒体也不愿得罪贺氏,所以还算是风平浪静。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却小道消息漫天飞,还传出伤重不醒生命垂危的消息来,贺氏的股票一夜之间大跌,贺荣盛面对极速下跌的势头也无能为力,他头一次直面自己儿子在商界的影响力。

  与贺氏关系紧密的公司几乎都受到了影响,而趁此机会不少人正趁机收购着贺氏股票,何晏看着混乱的局面,却什么也做不了。

  贺氏最近在谈的几项合作都立刻被搁置,合作方纷纷找借口延缓进度,甚至不顾名誉宁愿违约。

  而贺氏今年最引人瞩目的项目之一宏博商贸项目也受到多方关注,在这个项目上,达尔夫和贺氏是一荣俱荣一损惧损的关系,外界等着达尔夫针对此事的反应,毕竟年初开启项目时贺氏总经理一手操办,却在中途被贺行舟明升暗降,调去了其他项目,而贺嘉南和贺荣盛情同父子,关系亲密,俨然是贺荣盛对外代表。

  因此众人也能推断出贺荣盛掌权的话,对贺行舟推动的项目未必会持正面态度。

  达尔夫最近人心惶惶,当然也有不少人春风得意。

  岑越辞还不被医生允许出院,江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叶戈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获得了半小时探视权。

  江勉放下花束和水果,苦笑道:“外面都吵成一片了,就您这里安静些,难怪叶先生拦着不让进。”

  岑越辞住院,达尔夫的事务包括所有决策都压在江勉身上,让他叫苦不迭。

  “要不也让你住几天。”

  “可别了吧,今天心情不错呀。”江勉拉过椅子坐下,“清河湾项目有消息了”。

  岑越辞示意他看放在一旁的文件。

  江勉不得不感慨:“谭助理的效率让我自愧不如,六年前的项目现在追责,就怕那些人抱团取暖。”文件上有关清河湾项目从招标到竣工交付,每一个环节都事无巨细标注了主要责任人以及方案执行人,六年的时间当年只是小小的项目负责人如今也是达尔夫某一事业部的总监,如果那些人联合起来总部也不好处理。

  岑越辞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按耐着脾气,并未将此事报到总部。

  “这几位你平常多关注一点,有问题及时联系人力部门。追责的事情以后再说,贺氏内部的问题查的怎么样了。”岑越辞关心的是贺行舟到底想要干什么,既然两年前想和蒋一鸣合作,那为什么会起草股权转让协议?除非他根本不是想和达尔夫合作,岑越辞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吞并。

  江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能兵不血刃解决再好不过。不过说到贺氏近年来的项目,江勉有心无力,“贺总投资眼光确实独到,地标性的建筑几乎都有贺氏参投。要说奇怪的话,是贺嘉南负责的项目,那些项目里面频繁出现一家公司,公司业内名气不高,但财报却非常好看,我怀疑是贺嘉南在里面倒了两手。”他比了一个手势,岑越辞也不觉得诧异,贺行舟能让贺嘉南稳坐总经理的位置,恐怕也在准备一网打尽。

  “哪家公司?”

  “擎致科技。”

  擎致科技?岑越辞觉得这个名字异常熟悉,他伸手示意江勉重新打开清河湾的资料,顺着大大小小的供应商查看,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看见了擎致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六年前。

  “这……要不要我这边深查下去。”

  岑越辞沉吟不语,无意识地敲击着文件夹。

  江勉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一转身就看到外面不知站了多久的人——贺行舟背靠着墙,一只手还缠着绷带,额头上也围着纱布,披着件深褐色大衣望着岑越辞。

  接触到江勉的视线,他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江勉寻思着应该是不要打扰岑越辞的意思。不过他们正讨论着贺氏项目,江勉转过身,用眼神示意岑越辞看向外面。

  岑越辞面色无常合上资料,简单交代几句之后就让江勉先去忙。

  贺行舟这才得以进入病房,他身上的伤要重些,脸色比岑越辞还要苍白几分。他望着岑越辞张了张嘴,本来就干裂地嘴唇又痛又难受,舌头上立刻也尝到一丝丝血腥味。

  “我没事。”岑越辞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声音也很温柔。

  “手术有影响吗?”贺行舟声音粗粝,他恢复意识以来最关心的便是岑越辞的身体,只是那时昏昏沉沉的表述不清,没人能给他回答。

  他躺在病床上,手术过后的疼痛让他异常清醒,安静地病房里仪器滴滴答答响着,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快被分裂成两半,身体叫嚣着要休息,脑子却像炸开一样的疼,一会闪现岑越辞和叶成瑜离开的画面,一会是两人被追杀的画面,一会是岑越辞心脏手术失败了无声息躺在手术台上。

  那些画面让他难以忍受,更心生恐惧,不可避免地想到岑越辞在这消失的5年里,有多少次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