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警车驶离校门,邵子濯和司空御站在树下,沉默无言。

  片刻,邵子濯率先动作,把手里抄着的折叠椅藏到树后。

  司空御看了一下手中的扳手,顺手塞到邵子濯的椅子下面。

  邵子濯说:“御崽,你不要欺负爸爸。”

  司空御对他总想当自己父亲这件事已经认命了:“父子之间的事,怎么叫欺负。”

  两人蹲在树后窝藏凶器,挺翘的臀部若隐若现,恰好被下楼的司空妍看见,主任看屁股识人,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她那个不孝侄儿。

  司空妍:“司空御,你干嘛呢?”

  要搁平时,主任高低得给鬼鬼祟祟的两人一人一巴掌,可她急着找慕容雯了解情况,没工夫浪费时间。

  金毛晃了一下,鹌鹑一样缩回树后,把邵子濯踢了出来。

  邵子濯:“……”

  “哈哈,哈哈哈哈……”邵子濯局促地摸摸后脑勺,干笑起来,“主任,路过,路过。”

  司空妍高高扬起眉梢,狐疑地觑了一眼他心虚的表情,“上课铃马上要响起了,赶快回去,迟到一分钟一千字检讨。”

  邵子濯:“我操。”

  两人生死时速赶回教室。

  慕容雯的位置空着,邵子濯看了一眼,问旁边的林辰,“大小姐啥情况,真是她报的警?”

  林辰朝他耸肩,“我看着她拨的号,当时大小姐的眼睛都冒绿光。”

  广播响起来的第一时间慕容雯就冲了出去,怕她冲动,三人分成两批,由情商较高的林辰负责安抚大小姐,邵子濯和司空御前往办公楼。

  “如果真要从法律的角度追究,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最开始大小姐喜欢在社交软件分享照片,有些照片带有即时定位,经常玩着玩着一转头就能看见王星海,后来她不更新动态,王星海还是能找到她,其中肯定有猫腻,无论王星海是在她身上留定位还是通过同学通风报信,应该都足以构成跟踪尾随。更何况——”

  林辰抬头看了眼壁挂音箱,若有所思:“蒂芙尼蓝和芋圆桃桃……这算个人隐私了吧?我们都不知道。”

  王星海的行为其实很暧昧,尤其在双方父母知情并且有意联姻的情况下,很多人意识不到其中触碰的隐私界限。

  有时候,注视和偷窥,只有一线之隔。

  邵子濯哑然,“……牛蛙牛蛙,这位喊报警的真是个牛人,想必没少受社会主义红色光辉熏陶。”

  后桌百无聊赖翻语文课本的司空御忽然嗤笑一声。

  “不然呢,他可是正义使者。”

  邵子濯愣了一下。

  “他啊?!”邵子濯不敢置信地指指迟鹭空荡荡的座位。

  司空御嫌他烦,让他把脸撇过去。

  邵子濯琢磨了一会儿。

  “不对啊,平时你隔着电话连你爸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怎么就能听出他的声音?他声音很特别吗?”

  司空御:“……”

  这张嘴你一定要留着是吧?

  *

  迟鹭缺了一堂课,在办公楼跟高三年级组长讨论课程进度。

  从年级组长口中了解到,高中部大部分是初中部直升的学生,本身基础就很差,如果想在一年内有足够的提高,必须从头学起,就意味着现在的课程要全部推翻,将初中三年的知识浓缩后作为教学进度的开始。

  华国人对于应试教育有基因上的天赋,迟鹭相信圣兰德可以,难的是实行,他想先在高三试点,毕竟一年后就要参加高考,高三学生最迫切。

  迟鹭拿出自己近期刷试卷总结的知识点划分难度,作为阶梯型教学计划的参考,年级组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他们不迫切,倒是你,你成绩优异,别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两者不冲突。”迟鹭淡淡道,“迫不迫切我说了算,我会让他们爱上学习的。”

  年级组长:“……”

  她以为迟鹭在开玩笑,于是配合地讪笑了一下。

  一周后,第八节 课。

  高三七班教室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仔细看去,大多数学生都憋得很郁闷,十万分不情愿,偶尔实在忍不住,甫一张嘴,就接收到讲台上司空主任凌厉的视线,只能悻悻噤声。

  司空妍坐在讲台上,妩媚上挑的丹凤眼鹰隼一样刮过全班。

  此时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平时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在讨论晚上要不要小聚、市中心新开的日料不错、后门奶茶店的新品云云……今天却被政教主任堵在教室里,不能说话,不能交头接耳,没有手机,也不上课。要么睡觉,要么自习,黑板上列着第七节 课化学老师留下的课后习题,司空主任说,做出来这道题的学生,就能提前放学。

  “……”

  你看我们像会的样子吗?!

  经过一周多的严抓严打,学生们已经习惯在校没有手机的枯燥生活,但也因此,课上聊天的情况更加严重,苗苗老师温柔地提醒两次后便不再重复,没想到啊,在这等着呢。

  没手机还不让说话,下五子棋也不许,学校要不杀了我吧?!

  万般痛苦下,有同学看向了黑板上的习题,不看不打紧,一看……咦,好像在哪见过?

  习题题型简单,要求写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该同学今天化学课刚好没睡觉,听了一耳朵,怎么瞅怎么熟悉,狐疑地看半天,开始翻化学书。

  “举手——”一看他要说话,司空妍手里不知从哪折来的细竹条警告地抽在讲台上,那学生连忙闭嘴,迫不及待地高高举起手。

  司空妍让他上讲台。

  两分钟后,该同学捧着他的手机,顶着全班羡慕的目光昂首挺胸出了教室。

  同样的情况正在高三九个班级中上演。

  班主任胳膊上套着红袖章,暂时充当政教处的干事,坐在各自的班级里,背后的黑板上是当天第七节 课的知识点考察。

  其中最难搞的高三七班,由司空主任亲自出马。

  初期试行阶段,自然会有受不了闹脾气的刺头,班主任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高度一致:没关系,只是司空主任会挨个找你们谈话而已。

  谈话。

  挨个。

  刺头一下子就坐回去了。

  怎么说呢,就司空妍这几日展现的个人作风,大部分学生听见她的名字都有点怵得慌。

  配上司空这个非同一般的姓氏,想找麻烦都没地找,属于是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况且将要开展的各项变革早已通知所有学生的家长,既然这些学生现在还坐在这里没有转学,就意味着家里是支持的。

  那你还刺个屁啊。

  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教室,拿到手机时神情还有些茫然。

  班主任温柔鼓励道:“孩子,做得好,这么难的题目你都做出来了,说明你本身天赋异禀啊!”

  一声声赞叹中,学生们逐渐迷失自我。

  出校门时,有学生对着手机那头哽咽:“妈妈,我出息了,现在看来,我也是有考清华北大的潜质……”

  高三七班,随着三个同学离开,意识到习题的答案书上有,余下的学生疯狂翻书。

  “动静小点。”司空妍懒洋洋地提醒,“别交流啊,我可是非洲鹰眼,别以为你们的小动作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后排,正跟林辰比划的邵子濯感激后背一凉,下意识抬头,见司空妍冲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再问就死。

  大概是这个意思。

  林辰无奈地朝他摊手,表示我帮不了你,旋即举手上台,答题出门一气呵成。

  邵子濯:“……”

  司空御囫囵翻完两本化学,没找到答案,把书往桌肚里一扔,没了耐心。

  不就是45分钟嘛,耗得起。

  他懒散地趴在课桌上,闭眼小憩,四周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始终未停,片刻,实在睡不着的他又睁开眼,把脸埋在臂弯里,百无聊赖地抓自己的头发。

  迟鹭在刷题,侧脸专注,笔速飞快。

  这位主席同桌最近似乎很忙,时常缺课,在教室也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在刷题,那架势好像要把市面上所有的辅导书全部刷一遍,上次体育课之后,司空御与他几乎没有再交流过,同桌的存在感低得让他恍然以为旁边还是空位。

  不算熟,可毕竟自己是他“在这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司空御臭着脸想,朋友不会做题,教一下是应该的吧。

  趁着司空妍注意力不在这边,司空御伸出手,压住迟鹭试卷一角,暗示意味明显。

  迟鹭装瞎。

  司空御:“噗呲噗呲。”

  迟鹭装聋。

  迟鹭抬了一下手,司空御误以为他要答题,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

  好学生课桌上有书本堆叠,司空御稳了稳心神,左手佯装翻化学书,右手在迟鹭手心潦草地写:答案。

  迟鹭被挠得有些痒,五指不由自主地合拢。

  司空御感觉到对方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拉着他的手往桌下移动,松了口气,心道:看来是答应了,有个学霸同桌还是有点好处的,其实告诉我哪一册哪一页就好了……

  嗯?

  迟鹭手指抽离,声音压得很低。

  “草莓味的,衬你。”

  司空御茫然地低头一看,掌心静静躺着一颗镭射纸包裹的粉色水果糖。

  “……”

  谁要吃糖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