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鹭退出工厂,把场地留给慕容雯自由发挥。

  工厂外面垒着十几根废弃的水泥管道,他斜倚着,从书包里取出湿纸巾,擦拭着身上的脏污和血渍,刚刚的打斗虽然大获全胜,可毕竟是1v10多,过程中难免有大意剐蹭。

  最狰狞的一道擦伤在右手手掌外侧,刮掉了一大块皮,身上沾的血迹也大多来自于此。

  迟鹭眉头都不皱一下,撕开一块新湿巾清理伤口表面的沙砾和尘土。

  清理到一半,他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刚一抬眼,黑色的残影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帅气地停在工厂前头的空地上。

  司空御后座下车,一边走一边解头盔,乱蓬蓬的金发随风张扬,他把头盔夹在腋窝下,挡了迟鹭头顶的阳光。

  “喂,书呆子,没事吧?”

  书呆子慢半拍地朝他眨眼,看起来就是一个被打傻了的模样。

  “……哑巴了?”司空御大步上前,上下打量两眼,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还真敢动手啊,心脏病也打他想吃牢饭吧?你之前不是挺能的?这回怎么不报警?”司空御勾着他的指节把手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表情越来越难看,“狗崽子……他也真敢……”

  迟鹭听着他一口一个“心脏病”,隐隐觉得他许是误会了什么,偏了一下头。

  司空御:“王星海人呢?里面?”

  他扭头往工厂走去,气势汹汹,“……出国前非要犯个贱……行,爸爸来了……”

  远处停好车的邵子濯见他这样,二话不说从旁边抄了根铁棍,两人大步进厂,不期然在门口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慕容雯。

  “咦?你们怎么也来了?”慕容雯满脸惊奇。

  “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拿剪刀干嘛?”邵子濯问。

  “我看到群里消息,过来帮忙的啊。”慕容雯低头摆弄了一下,给两人展示寒光凛凛的刀身,“我本来打算用这把剪刀阉了王星海,店家说这剪刀手指骨都能剪掉,剪命根子绰绰有余,刚刚试了一下,确实不错。”

  两人:“……”

  什么不错?剪什么了?

  两人视线齐刷刷下移,看见剪刀上沾着黑色不明毛发,还有星星点点血迹。

  那一刻,邵子濯连去牢里看望大小姐的路线都安排好了。

  司空御下意识探头看了一眼,刚刚坐起身的几个黑衣保镖倏地躺了回去,肉眼可见的忌惮与恐惧。

  “……”

  司空御半天才道:“……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报了个散打班和跆拳道班来着?”

  邵子濯也抻着脖子看了看,看见满地生死不知的黑衣人。

  他缩回来,冷静道:“两个班都推给我一下谢谢。”

  慕容雯:“推什么推,人都不是我撂倒的……”

  这时迟鹭走过来,衬衫纽扣已经整整齐齐扣到最上一颗,黑发柔软温顺,看起来特无害。

  他看向慕容雯,颔首道:“搞定了?”

  邵子濯在他身上停留两秒,转过头对慕容雯肃然起敬,确信:“我懂,做好事不留名对吧?姐你太谦虚了。”

  慕容雯:“???”

  司空御余光瞥到迟鹭要往里走,伸手勾住他的衬衫后领,“进去干嘛?里面场面怪血腥的,给你吓得心脏病发作怎么办?”

  这是迟鹭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心脏病”。

  刚欲开口,慕容雯诧异地打断了他,“你有心脏病?!”

  迟鹭:“……”

  不,我没有。

  司空御:“行了别磨叽,王星海在哪?还有气没?没气赶紧打个电话送医院。”

  慕容雯立刻被转移注意,“剪个头发为什么要送医院?”

  工厂里,几人看着王星海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头顶,陷入沉思。

  慕容雯抱着剪刀,还有点可惜,“我想剪光来着,他脑袋太嶙峋了,手感不好,好几次差点一哆嗦咔了他头盖骨,唉,要是能剪jj就好了……”

  邵子濯一哽,开始痛苦面具。

  大小姐偶尔确实直得好像没有脑子,但也不会把“铲除生殖器官”挂在嘴上。

  “王星海又招你了?”

  慕容雯慢半拍,“……嗯?没有啊。”

  邵子濯笃定点头:“明白了,你爸因为他训斥你了。”

  这次慕容雯没否认,只是没好气地撇撇嘴。

  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司空御经常因为不懂父母的脑回路而恼火,慕容雯倒是家庭完整,可惜他爸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利益至上,亲缘淡薄。

  若非知道她爸的尿性,王星海怎么敢置她的厌恶于不顾,口香糖一样巴巴地粘着?

  说白了,王星海对她也没有几分真心,她喜不喜欢不重要,两家能顺利联姻才最重要。

  迟鹭在一旁当背景板,默默听着。

  听完后,他在地上装死装得兢兢业业的黑衣人身上梭巡一圈,找到某一个,正要提步过去。

  “让你别看怎么不听?”司空御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动向,不耐烦地抓住他的手腕,“看我,别看他们。”

  毕竟打过一架,虽然不算惨烈,可地上还是有些许血迹,配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勉强能算可怖。

  迟鹭被拽着,配合地往他的方向退了一小步。

  司空御伸手覆上他的心口。

  迟鹭想说,掌心的敏感度是很低的,又想说我其实没有心脏病,可当司空御笨拙地换了几个姿势,试图聆听他的心跳后,迟鹭所有想说的话自动消音。

  他嗅到司空御身上的淡淡的橘子味,不像香水,应该是某种洗涤剂的味道。

  橘子真可爱。

  迟鹭没头没脑地想。

  ……或许下次,应该给他橘子味的糖。

  司空御静静数着心跳。

  片刻后,大少爷面无表情,“完了,你没有心跳了。”

  迟鹭猝不及防回神,很低的笑了一声。

  他带着司空御的手往下,调整位置,让指腹落在心口。

  那处的皮肉很柔软,轻轻按一下还有回弹,司空御明显地感受到心脏搏动,一下又一下。

  “再数一次。”

  黑发黑眸的男生冲他弯起唇角。

  ……

  邵子濯和慕容雯在边上围观两人玩“数心跳”的游戏。

  大小姐说:“他们好像看不见我,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邵子濯平静道:“他们也看不见我。”

  地上的黑衣人躺得都有些冷了,有一个下肢麻得厉害,实在忍不住,抓住邵子濯的裤脚,“兄弟,我们能走了吗?”

  冷不丁被抓脚腕,差点灵魂出窍的邵子濯:“……”

  giao啊!

  “让他们等一下。”迟鹭忽然开口,用下巴点了某一个黑衣人,“他胸口的口袋里有一张纸,拿出来。”

  司空御啧了一声,“别乱动,我又数岔了。”

  一声令下,迟鹭立刻站好。

  慕容雯受不了他们磨磨叽叽的样,阔步走进黑衣人堆里,“哪个?”

  迟鹭用眼神示意。

  慕容雯精准找到,黑衣人被她掏兜时欲哭无泪,反正都装不下去了,他也不遮掩,“姑娘,掏完了能先放我们走不?地上真凉。”

  大部分黑衣人伤得不重,都是皮肉伤,也不知道为什么执着于装死。慕容雯瞥他一眼,指指点点:“正义终将打败邪恶,别再跟王星海干坏事了,懂?”

  黑衣人连连点头,邵子濯又一次肃然起敬,并慨叹:“大小姐这思想高度,配上高超武力,日后保卫国家保卫世界定有她一员。”

  慕容雯:“……”

  坏了,这锅甩不掉了。

  她翻着白眼展开手上的纸条,看了两眼,啪地合上。

  迟鹭:“看完了放回去,我还需要他带话。”

  慕容雯毕恭毕敬地把纸条塞回,黑衣人们端详着他们表情,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见注意力不在这边,乌泱泱地往外冲。

  慕容雯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那是……”

  迟鹭斟酌着说:“把纸上的内容转告伯父,让他别把希望放在王家身上——现在九月,马上入秋,等天凉,王氏就该破产了。”

  一个黑衣人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几人看过来,他歉意地讪笑下,下一瞬,黑衣人们又乌泱泱冲进来,抬上人事不省的王星海,引擎声在外面响起,黑色私家车歪歪扭扭地冲上马路。

  走出工厂大门,慕容雯脑子里还在回响那句“天凉王破”。

  司空御这会儿脸色不太好看,他觉得哄着自己数心跳的迟鹭很傻逼,老老实实数了两分钟心跳的自己更傻逼。长腿一迈,跨上机车,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降智之地。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抓住他的衣摆。

  司空御低头看去,看到粗糙的纱布结——他刚刚给某傻逼包的。

  “干嘛?”他臭着脸,冷酷地问。

  迟鹭嗓音低沉,“我有点事要去司空家,能带我一程吗?”

  司空御:“什么事?”

  迟鹭:“受人之托,去看望董事长。”

  老爷子这次发病瞒得很严实,司空妍了解他,如果真有问题,外界消息就越云淡风轻,他说感冒,说不定是癌症。

  迟鹭跟老爷子关系匪浅,而且做事聪明,由他上门打探,于情于理都合适。

  司空御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片刻后,司空御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页面输入:

  心脏病患者能坐摩托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