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其它小说>死亡面具>死亡面具 分节阅读 22
出了浅黄色,又一点儿一点儿地变成了桔黄色。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凯里班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感到疲倦,觉得筋疲力尽,好像浑身散了架子似的。
  他眼睁睁地望着这片他就要爬下去,马上就要踏在它上面的土地。它是那么广阔,万里草原一眼望不到边。缓缓下沉的太阳变得越来越大了,它的直径眼看就要超过他的整只胳膊了。它远在天边,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在它的强烈照耀下仿佛连土地也一起融化了。大地万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然而,它们又处在永恒的运动之中,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太阳这颗恒星不停地运转着,而太阳系又在宇宙中永远地转动着。
  面对着宇宙那博大而又宏伟的远景,他深思着。直到科比大声叫他,才又把他领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看哪,凯里班。我可不想等这家伙狂吼乱叫的时候我们还留在梯子上面。我想回到地面上去,回到坚实的土地上去。最好离开这里几百公里。”
  他也不愿意就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爬,他难受得紧咬着牙关。
  科比迈了一步,准备先下去,可他还是拦住了她。
  “不,”他嘴里咕哝着,“我先下。”
  她不知所措地把头歪向了一边:“哟!这是怎么啦?这回可真是男子汉大丈夫一马当先呀!”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想下去,我只想比你先行一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可真不希望你把我的脑袋砸瘪了。”
  她沉吟了一下,回答道:“真有你的。得了,干脆一点儿吧。”
  尽管心里乱糟糟的,他还是开始往下爬了。
  这个斜坡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接连不断地遭受打击,有点儿晕头转向,只是科比的鼓励还在支持着他。每下一级,浑身的关节就要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尽管紧咬牙关,可还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他的脚最终踏在结实的土地上面的时候,科比抓住了他的胳膊。“这边走,睡着了吗?这边走呀。”
  她拧着他转了半圈,推着他向宿营地走去。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磨蹭着,鞋子上扬起了一阵阵红色的沙尘。一丛又一丛的叶刺在他眼前好像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陷阱。一只小蜥蜴飞快地跑了过去,拼命地躲开了他那双沉重的鞋子。
  “就是这儿,就用这个围着你的脑袋。”他看见了他的睡袋。
  他刚刚安顿好那个大睡袋,整个宇宙就好像是爆炸了。
  在他听到这个声音以前,他的骨头里面就能够感觉到这种声音,这种最初的可悲声音。它一开始朝着天空轰击,而后又向着四面八方轰击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他的茧壳里爬了出来。已经是半夜了。科比已经睡着了,她均匀地呼吸着,一副未必真正舒服的样子。他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在他的背包里翻腾着,想找点儿什么东西吃。
  他找到了一些干果,放在嘴里面干巴巴地嚼着,又喝了一点儿水冲了下去。那是一些无花果,他吃的是无花果。其实,他吃的也未必就是无花果,只不过现在他的胃口真的好极了。
  他心里还挂念着那个小木偶。他要赢得胜利的惟一办法就是消灭他自己,这个结果在后来的结局中已经得到了验证。
  然而,他对那个小木偶最后的一瞥却久久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特别是它倒下去一瞬间的那种万分痛苦的表情。
  在它的脸下面还有另外一张脸。
  那就是帕尔墨的脸。



第十八章

  “你知道了,对吗?”
  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它的笑脸,那座巨大雕像所投射出来的阴影在广阔的平原上不断延伸着。凯里班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阴影笼罩的区域,搬到了早晨太阳能够照得到的地方。他讨厌打哆嗦,也厌恶寒冷。要是天气冷的话,他就不愿意工作。
  “你已经知道了。”他重复着。
  科比把她那两只手深深地插进了衣服口袋,低着头。她什么话也没有说,惟一的动作就是耸了耸肩膀。
  她当然知道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声音来得那么突然,又是那么出人意料,凯里班猛地一回头,差一点儿被绊倒了。他一转身子,手刚好打在了科比的肩膀上,她停了下来,昂起的头歪向了一边,眼眉不住地向上跳动着。
  “该出发了,凯里班。”那个声音说,“时光正在流逝。谢谢大地万物吧。”
  这一次他没有搞错,这声音是从他自己脑袋里面传出来的。他痛苦地呻吟着,看来这个声音不闯入他的大脑,他的脑袋就干脆闲着没事儿可做了。
  他的脑子里面开始充满了活力。
  “离开这里,”他口中喃喃自语道,“让我离开这里。”
  “哦,亲爱的,”那个声音咯咯地笑着说,“我们之间并非要进行一场斗争,对吧?那毕竟不是我的全部计划。当然,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好在有的是时间嘛。”那个声音冷漠地笑着,渐渐地远去了。
  凯里班站在那里,身子轻轻地摇晃着。他感到非常虚弱,好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比赛。
  “鬼魂。”他喃喃自语道,“是鬼魂的声音。”
  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直勾勾地看着科比,又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我是谁?”
  他命令似的大声喊着:“我是谁?”
  没有等到回答,他就迈开他那双僵硬的腿,大步在草地上来回地走着。他踉跄着,整个身体僵硬得像一根铁棍子,眼看就要彻底地垮了。他向着天空挥舞着拳头,可马上又后悔了。强烈的阳光使他的双眼里充满了泪水,他的头像一只不值钱的破鼓一样被梆梆梆地乱敲着。他痛苦地呻吟着,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是谁?”他向天空乞求着,“请你告诉我。”
  他低下了头,用双臂把它埋在胸前。他俯下身子跪在地上,整个身体前后不停地晃荡着。
  “你以为你是谁?”科比的声音低沉而又温和。他睁开了眼睛,看见她正蹲在他的旁边。
  “让我想一想吗?”
  “你想你是谁呀?”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她手里拿着一根叶刺的茎秆,慢慢地来回搓动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根茎秆,好像它是一件什么很稀罕的东西,非得小心谨慎地照料它,它才能够恢复生命。
  “我讨厌说这个。”他承认了,“但是,我又不能够确定。”
  “接着说呀,”她说,“你本来可以做得比这更好。还是好好地猜猜吧。”
  “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猜不猜的事儿,对吧?这就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本身都有一个正确的认识,那就是他们自己是谁。可是,偏偏我就是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他用手揉着眼睛说,“我想我是知道这一点的,而且以前曾经有过那么一次。”
  “OK,那么,你知道你是谁了吗?”他看着那根旋转的茎秆,好像是着了迷似的。
  “我吗,我想我就是我呀。”
  “啊哈,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主意了呢?”
  “是记忆,”他吐了一口吐沫说,“是那些血淋淋的记忆。我自己有很多事情要记住,没有必要把别人的移植过来。”
  “嗯……好吧。可是,那就意味着你不再是你自己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也许你和你自己想像的那个样子还是有一点儿差别的,但是,那毕竟还是有差别。如果我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的话……”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他的脸凑到了她的脸跟前:“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帕尔墨!他正在跟我说话!”他松开了手。“你知道什么?”他说,“快告诉我!我想知道!”
  她咬着下嘴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我想这已经够公平的了。可是,首先你得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吗?这样的话,就能够节省很多宝贵的时间,省得我告诉你一些本来就明摆着的事情。”她小心地搓着双手。
  他慢慢地讲了起来,他讲起了他在那座雕像内试图控制那场游戏的时候脑海里产生出来的有关帕尔墨的幻觉。
  “也许有人跟你说过这件事儿……”她开始说话了,“或者你在什么地方看过有关他的报道。我的意思是说,谁说那是真的?”她的语调既和蔼,又使人感到宽慰。
  “这跟我记在心里的其他事情一样都是真的,跟其他事情一样,我就在那里!我能够体会到他的感觉!”他眯起了眼睛,好像是在回忆过去的经历,“他穿在身上的衣服、他呼吸着室内的空气、他刚刚刮完脸的那种气味总而言之,他周围的一切事情。当他成功的时候,我会和他一样感觉良好;当他认为他自己正面临挑战的时候,我也会和他一样地生气着急。这些事情都在我身上发生过,让我亲身体验过,那是我的一部分!”
  她看着那根破碎的茎秆,叹了一口气,让它飘散到了地面上。“凯里班,你是在哪儿出生的?”
  “你问我吗?在西部中央医院。那是发大水以前的事情了。”
  “啊哈。那么,你妈妈呢?她长什么样儿?”
  “不记得了,她死了。”
  “爸爸呢?”他摇了摇头。“那么说,你是在大街上流浪才活下来的?”那些模糊的记忆又回来了,儿时的那些记忆他差不多都忘光了。整天充满恐惧地逃离那些破烂不堪的大楼,只差一步就沦为奴隶了,饿了渴了,只能够在垃圾箱里找点儿吃的;整天挨打受骂。“是啊,这一点我是能够肯定的,我活下来了。”他说道。
  “你十二岁的时候在哪儿来着?”
  “在大街上。我也记不清……”
  “十四岁的时候呢?八岁呢?”
  “在一个地方,”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可是,好像又想不起来了。”
  “你是在哪儿学会识字的?”
  “我……”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想说,我确实没有办法。我……日子非常艰难……”
  “告诉我从那时候起发生的事情,不论哪一天的都行。”
  他眼前一阵眩晕。他努力回忆着某一天发生的事情。
  某一天。
  当他真的回忆起来的时候,眼前到处都堆满了支离破碎的镜头:有海边的、露营地的、学校的、父母的,还有海边波涛翻滚的声音。这些镜头都没有明显的边缘界限。它们都是模模糊糊的,也没有清楚的线条和形状。
  “就一天。告诉我一件特殊的事情就行。”
  饥饿、寒冷、威胁、惩罚。他想抓住那些不断浮现出来的历史镜头,可是,它们偏偏又从他的脑海中一点儿一点儿地溜走了。
  科比抓住他的肩膀转了半圈,这样他就能够直接面对着她。“凯里班,你能够回忆起来最早的事情是什么?我要你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
  他还在冥思苦想,笨手笨脚地四下里胡乱摸索着。仿佛他潜入深海去探索宝藏,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半天,找到的却是满手的稀泥巴。
  他在大海里越潜越深,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景物使他更加心烦意乱。
  眼看就喘不上气来了,就在那快要绝望的时刻,他摸到了海底。他赶紧在一堆看似垃圾的软泥里胡乱翻腾了一阵子,出乎意料之外,他倒是真的摸索到了一个东西。他赶忙着抓住它,把它从软泥里面拔了出来。 他终于浮了上来,由于时间过长用力过猛,他几乎昏了过去。
  “凯里班,”科比摇晃着他,“凯里班!你看到什么了?告诉我。你得到什么了?”
  他不知不觉地瘫倒在地,双目紧紧地闭着:“我想起了艾尔伯特。”
  “艾尔伯特?”
  “一个卑鄙无耻的三流小人物,他经常干一些保险欺诈之类的勾当。他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从来也没有干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例如丢失手表、非法闯入、丢失自行车什么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知道他曾经骑过一辆自行车,那辆车竟然被先后偷了四十二次。就在那种情况下,他居然又骑着那辆自行车去了原先的那家保险公司理赔。至少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身上有什么气味吗?”
  “气味?”
  “继续说呀,如果你还能够回忆起来的话。”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是鱼味。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鱼味。好像他和罐装的金枪鱼、沙丁鱼,还有别的什么鱼类住在一起似的。他还有一只猫,他们彼此相依为命,那是露蒂。”
  “是那只猫的名字吗?”
  “是的。”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啦?”
  “你是说艾尔伯特吗?”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见艾尔伯特了,“两年、三年,也许是吧。大约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她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坚定了信心,说:“凯里班,还是到此为止吧。这个实验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她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你看哪,我想说的是你那绝大多数的记忆都是不真实的,都是假的。这样一来,它们就会强迫你相信你以前根本就没有的经历。”她把一只手放在脸上抹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者说,也许你经历了这些事情,但是,又有谁知道呢?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你的头脑已经被彻底地清洗干净了。有人买下了你,把你过去的经历清洗干净了,然后,又塞进了一点儿让你高兴的普通内容,最后吗,又把你抛到了大街上面。”
  凯里班站了起来,他望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