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猝不及防,被人拽得一个趔趄,毫无准备地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仅仅只是刹那之间发生的事情,看清来人后,他快速撑着花坛站稳,后退几步,与他拉开几步距离。

  他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沈南晏:“路过。”

  沈南晏的表情不似有假,他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他盯着江逾白瞅了几眼,见他没什么大碍后,转身对着那一胖一瘦,声音却是在问江逾白:“你朋友?”

  江逾白扫了他们一眼:“不是。”

  “哦。”沈南晏冷漠地回了一句,完全没有要探究的意思。

  那两个人从未见过沈南晏,摸不清他是什么人,但是他那一股对什么都默然视之的冷傲态度,不可避免地让他们犯了怵。

  本来今天也没料到会这么巧遇见江逾白,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能闹得太太,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

  见来了人,他们不再多留,瞪了江逾白一眼就走了。

  他们离开后,这条不宽的小道上,只剩下江逾白和沈南晏两个人 。

  耳边骤然变得清净,林子里传出鸟雀的叫声,它们探着脑袋转悠两圈,热闹看完了,也就扑着翅膀飞去了别处。

  两人并肩站着,过了好一会,沈南晏才说:“怎么样,脚还能走吗?”

  “你听多久了?”江逾白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大概从你们开口的第一句?”

  江逾白:……

  这人挺能藏啊。

  他观察了几秒沈南晏的表情,确认他没有表现出半分探究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

  从医务室离开后他没去操场,也没问其他人关于篮球比赛的事情,这会正好碰见沈南晏,于是他问:“篮球赛结果怎么样?”

  “赢了。”沈南晏说。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江逾白的预料,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沈南晏打球,但莫名的,从看见他穿上球服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他不会是一个失败者。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音乐会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确认他会弹钢琴后,他就觉得他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钢琴演奏者一样。

  “嗯,我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他不要脸地点评道。

  对于江逾白的不要脸,沈南晏早已见怪不怪,他撇了江逾白的脚腕一眼,大概没什么严重的问题:“还站着干嘛,走了。”

  “哦。”

  走了两步,察觉到江逾白和自己走的方向不一样,他停下来,说:“教室的方向在这边。”

  “我知道,你是转校生还是我是转校生,我能不比你清楚?”

  沈南晏问:“那你去哪?”

  “去寝室,你要一起吗?”

  “去寝室干嘛?”

  “洗澡啊,一身汗味去上课你不难受?”

  微风轻轻拂过,引得两旁的树梢微微作响。

  少年的衣角随风翩飞,顺着风向裹挟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身姿。

  刚刚运动完的余烬还未完全褪去,阳光肆意洒下,空气中糅杂着少年爽朗与燥热的粘稠。 。

  男生寝室。

  两个人上到三楼,江逾白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沈南晏跟在后面,看着他打开衣柜,熟练地在里面挑选衣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得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和这个寝室的人很熟?”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这句话跟废话差不了太多,如果不熟的话,怎么会这么肆无忌惮。

  果不其然,江逾白回答道:“对啊,我不仅跟这寝室的人熟,我跟这寝室也挺熟。”

  说话的同时他取出衣服,不是校服,是一件灰白色的T恤。

  目光从衣柜中退了回来,他对沈南晏解释道:“我以前住在这儿,后来改走读,学校不差床位,我又懒得搬东西,这些就一直留在这儿了。”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衣柜:“偶尔过来睡个午觉洗个澡,很方便。”

  沈南晏顺着他的下巴看过去,衣柜里的衣服出乎意料地叠得整整齐齐,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狂放不羁完全不同。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逾白让开了些,留出位置给他:“你没换洗衣物,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穿我的,喏,就这些,自己挑。”

  说完后转身就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看见沈南晏坐在他的书桌前,正翻着桌子上的习题册。

  “你没事还来这写作业?”沈南晏听见动静,回头问。

  江逾白头发没有擦干,附在其上的水珠顺着黑发流下,于发梢处停驻片刻后陡然滴落,晕湿了肩头的一片衣衫。

  “我看起来很闲?”他晃了晃脑袋,发梢的水跟着打了几个旋,“这是程文清拿过来的,他说他写不完了,借来抄抄。”

  程文清。

  就是今天突然离场的那个三班同学。

  沈南晏脑海中迅速闪过第一次见到程文清的场景,物理课上,周校查晚自习发现他们班在上课,从后门看见他试卷满分,一个大嗓门把他学神称号喊出去那次。

  “你和他是因为室友这关系认识的?”

  江逾白拿过一条干帕子呼噜头发,心不在焉道:“嗯,对啊。”

  他撇了沈南晏一眼:“你没挑衣服?”

  沈南晏坐着没动。

  这毕竟是别人的衣服,虽然主人说了让他随意挑选,但他觉得自己和主人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你挑吧,我对衣服没有什么要求。”

  “真的?”江逾白狐疑道。

  “真的。”

  “我给你什么你就穿什么?”

  “对。”

  江逾白把帕子扔在一旁,打开衣柜的门,开始在里面挑挑拣拣。

  因为不经常待在寝室,所以他衣柜里的衣服不是很多,打开柜门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衣柜里的衣服以休闲为主,大多是简单的款式。

  忽然,江逾白眼前一亮,一片与其他衣服格格不入的布料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顺着那片布料,他扯出一件自买回来后只穿过一次的T恤。

  “马上上课了。”沈南晏看着桌子上转动的指针,忍不住提醒道。

  “因为这里太久没来,很多衣服都没有换过,不太适合这个季节,所以要找得久一点,”江逾白说道,“不如这样,你先去洗,我找好了把衣服给你放在淋浴间外的栏杆上。”

  南中的住宿环境很好,四人间上床下桌,卫生间干湿分离,阳台很大,甚至还能养些绿植。

  找件衣服真有这么麻烦?

  沈南晏直觉江逾白打算干点什么不怀好意的事情,但身上黏糊糊的确实不好受,况且在寝室也干不了什么大事,于是他听了江逾白的建议,先进了浴室。 。

  半小时后,教室门口。

  自习课上安静的环境被两道异口同声的“报告”打破,引得大片同学应声抬头。

  看见沈南晏身上的衣服后,空气里先是寂若死灰,紧接着有人按捺不住眼前这一幕的冲击,教室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

  这个冷淡禁欲的大学霸,竟然穿了一件粉红色的T恤!

  T恤侧面画着一只又大又萌的粉色皮卡丘,皮卡丘叉腿坐下,双手置于身前,眼神俏皮灵动,张着嘴巴像是在和人打招呼,乖巧又可爱。

  这样的穿搭,不管怎么看都与他平日的形象差距太多。

  江南风坐在讲台上,双目直直地盯着他,看得也有些愣神。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班上好不容易转来一个让人省心的学生,怎么这么快就被江逾白拐去瞎搞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俩人不仅今天一起迟到,开学那天还因为打架进局子而一起请假。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去哪儿了?”

  “刚体育课脚崴了,沈南晏陪我去了趟医务室。”江逾白自然地把手搭在沈南晏身上,沈南晏本能地往旁边躲,被他硬拽了回来 。

  成功搭上肩后,他眉头紧蹙,面容扭曲,装出一副身患重疾的样子:“我都这样了还坚持来上课,南姐你是不是很感动。”

  “进进进,去座位上好好呆着。”江南风生怕被他浮夸的演技刺激到,赶紧放行。

  江逾白逃课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没在外面给他惹幺蛾子把电话打到她这来,她就谢天谢地了。

  这两人顶着满教室人打探和吃惊的目光从前门走到最后,一路上江逾白都有模有样地装着他的身患重疾,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沈南晏的身上。

  沈南晏穿着这身衣服浑身不自在,现在更是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事实证明他进浴室前的预感没有出错,江逾白这人实在是幼稚又不安好心,说是给他找衣服,找了半天找出一件粉色皮卡丘。

  到了他俩的课桌前,江逾白嘴角噙着好事得逞的坏笑,余光掠过眼角看了沈南晏一眼,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还不松手?”沈南晏忍住朝他翻一个白眼的冲动。

  “噢,松。”江逾白配合地松开了环住他颈脖的手臂,用脚勾出凳子,一屁股坐下,“谢啦。”

  肩膀上的力道倏然松开,沈南晏被带着踉跄几步:“你松手不能轻点?”

  江逾白摊开课桌上新发的试卷,一边用狗爬的字写上自己的名字一边回答道:“哎呀这不是为了装得像点吗,如果不表现得严重点,你我今天可能都得写两千字检讨。”

  沈南晏:……

  江南风罚人惯是喜欢用写检讨那一套,江逾白作为作文困难户,对这种惩罚实在是心惊胆寒深恶痛绝。

  从他们进教室起,班上就一直有人在偷偷打量他俩,脸上的好奇之情满溢而出。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教室,在他们听不见的地方,讨论着他们的窃窃之声已经暗潮汹涌波涛澎湃。

  “震惊,南姐最为得意的转校新生刚和校霸做了不到一周同桌就被校霸带着逃课了!”

  “而且逃课回来后还换了一件和他平时形象特别有反差的粉色皮卡丘衣服!”

  “我怎么觉得晏哥身上的那件衣服有点眼熟?”

  “那件衣服!那件衣服——”

  “是白哥的!!!”

  这一发现让东南角一片女生都不淡定了,校霸和新生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果然帅哥都爱和帅哥一起玩!

  姐妹们诚不欺我!

  下课铃敲响,路右旗箭也似的飞奔过来,盯着两人愤愤不平:“我说你俩干啥去了,原来是背着我洗澡换衣服去了,哥们这一身汗都没处理呢,怎么不叫上我一起,也太不厚道了吧!”

  “寝室就在那自己蠢得不知道去还怪我不厚道,没事还是去医院看看脑子吧。”江逾白睨他一眼。

  路右旗没在意他骂自己蠢:“你俩离开操场的时间差了那么多,怎么走一起去的?真是奇了怪了。”

  沈南晏和江逾白互相看不惯见面必滋火这事别人不知道,他和陈盛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对于这俩人能一起去寝室一起回教室,其中一个人还穿了另一个人的衣服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啧啧称奇。

  江逾白在第一道题上填了一个C,语气懒懒地回答路右旗:“路上偶遇的。”

  路右旗把目光投向沈南晏,沈南晏点了点头:“嗯,偶遇。”

  “靠,你俩还真是冤家路窄哈,这都能偶遇。”

  班长许林林恰巧路过,听见路右旗的话,停下来掺和道:“路右旗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作为东南角讨论得最热烈的人之一,最大的关注点当然是在沈南晏的衣服上。

  ——于是她话风一转:“晏哥,衣服不错。”

  沈南晏:“……谢谢。”

  他个子比江逾白高些,身形骨骼也有些差别,但让人意外的是,江逾白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格外合身。

  除了衣服的颜色和图案有点离谱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也就因为这点,沈南晏才认了,强行忽略掉那股时刻萦绕在身上的不自在感,一路套着这件衣服走进教室。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江逾白,从他穿上这件衣服起就笑个不停,无论沈南晏如何绷脸,都压不下他疯狂上翘的嘴角。

  沈南晏拿手抚住额头,挡住小半边侧脸,拖长了音调说厉声道:“别、笑、了。”

  话音落下,江逾白笑得更开心了。

  许林林手里握着水杯,眉眼弯弯,很高兴的样子:“对了,刚才你们没来不知道,你俩今天的球赛太帅了,整个高二年级都在讨论,大家都在期待下周一三班当着全校的面给咱道歉的囧样呢。”

  江逾白终于止了点笑意:“我也很期待。”

  “还有,刚才班上商量了一下,为庆祝这次比赛的全面胜利,咱班决定明天晚上放学后一起去吃烤串,”许林林特意嘱咐道,“你俩一定要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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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穿粉色皮卡丘的冷傲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