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安全后,女人和小孩才敢从屋里出来。他们目睹了今日的一切, 心中尤为后怕:“幸亏村长洞悉先机, 部署下一切, 智擒了这群山匪!”

  邺沛茗摆了摆手:“全靠大家的配合。”

  马锋也是欣喜异常, 他第一次在六十多个山匪的手中守卫了乡里, 这让他热血沸腾。只是当他看见那周姓女人时,内心的热血稍微冷却, 问邺沛茗:“公子,那女人怎么处置?”

  邺沛茗上下打量着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氏, 笑道:“给‘将军’出计策, 让他们假装饥民来取得我们的信任,从而将我们杀害取而代之的, 不就是你吗?如今说你是无辜的,我可不这么认。”

  众人一惊:“什么,出此等恶毒的计划的竟然是这个蛇蝎女人?!”

  方才还可怜她的众人不由得怒骂起她来, 许多恶意、诅咒的话也都说了出来。那周氏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辩解:“我这都是迫于无奈, 不这么做, 我根本没有活路!”

  “当时的你完全可以不出声,他们也不会将你怎么样。可你却为了得到他的信任, 而出了如此让我也眼前一亮的计谋,虽然此计恶毒了些,可它很有用不是?”

  “奴不得不这么做!奴不取得他的信任便无法为家人和乡亲们报仇!”周氏呐喊道,她的表情疯狂又可怜。

  “村长……”还是有村民起了怜悯之心。

  邺沛茗看着沉默不语的马锋, 又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顿时场上鸦雀无声,许多人都低头沉思着该如何处置才好。周氏即是受吴三等山匪祸害的苦命人,可又是个为了一己私利而狠心牺牲无辜之人性命的恶毒之人。他们可真不好做决定!

  须臾,邺沛茗还是开了口:“若你在战场上,定然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谋士,可这边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你这么做便是助纣为虐,实在是称不上无辜。”

  这样的人是个人才,可也是个难用的人才。

  “如今,这些山匪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你以及你们家人的大仇也算报了,你还有何心愿没了?”邺沛茗又问。

  周氏一怔,隐约间明白了邺沛茗的意思——她不可能被宽恕。

  “既然你大仇已报,那便安心上路吧!”马锋也狠下心道。

  周氏不想死,她匍匐着爬到邺沛茗的脚边,抓着她的脚,哭喊道:“奴不想死,奴可以将功赎罪的,请公子饶恕奴吧!”

  一直留意这边的情况的陈沅岚走了出来。

  从那群山匪进来村子开始,她的心便提了起来,看见邺沛茗提着刀便冲入了山匪中,她的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幸好邺沛茗最后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也不敢松懈,便一直看着。

  当看见那女子抓住邺沛茗的脚,而邺沛茗拧眉的时候,她便走了出去。邺沛茗扭头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夫人,可又是圣母病、咳咳,可是心软了?”

  陈沅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什么,你何止于如此讥讽我?!”她以前还听不出邺沛茗所言是何意,可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哪怕不知“圣母病”为何意,但也听得出并不是什么善意的话!

  她以前不就是劝邺沛茗放过马锋等人一回么,邺沛茗还就将她钉死在那块板上了?!

  邺沛茗不动声色地一脚踢开周氏的手,然后转身走到生气的陈沅岚身边,认错道:“好,是我的错,夫人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便不好了!”她也不过是一时嘴欠,且暗自告诫自己可不能再以此来惹陈沅岚生气了。

  南岭村的村民真恨不得能有多几只手捂上眼睛耳朵,替这光天化日之下便如此亲昵的俩人感到害臊!马锋清了清嗓子:“公子,该如何处置她?”

  “放了她。”邺沛茗道。

  此言一出,周氏又惊又喜,村民们则惊诧地议论了起来,陈沅岚也是诧异地看着她。毕竟邺沛茗说她有罪在先,怎么都得惩处一番,为何忽然说放了她?

  “当然,这不可能是白白将她放走的。周氏,你有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听?”

  周氏迟疑了一下,旋即猛地点头。

  “我要你替我给‘石驴子’他们带一句话。”

  “什么话?”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邺沛茗意欲何为?

  邺沛茗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先将周氏关押起来,让一人看管,余下的人清理一下这儿,都回家煮饭去吧!”

  “煮什么?”众人心痒痒的,这邺沛茗怎么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了呢?!

  “……回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些天为了随时留意山匪的动向,村民们提心吊胆的,夜里也没个好觉。今日又跟山匪缠斗了一番,身上或是被刀划了道口,或是淤青的一片,歇息的欲-望比打听八卦的欲-望更强烈,于是纷纷收拾利索各自回家去了。

  邺沛茗和陈沅岚、宋瑶也回去烧菜做饭吃了,宋瑶道:“沛茗,若是我阿耶,一定会按军法处置了那女人的。”

  邺沛茗笑:“她一非兵卒,哪儿来的军法处置?二,她是妇孺,历来将士兵卒杀妇孺者皆会为世人所唾骂,她虽然罪无可恕,可也还是有用的。”

  宋瑶“哦”了一声,低头扒饭。她吃的津津有味,没想到今日有幸见识到邺沛茗的身手,而又能吃到她煮的饭菜,简直是太满足了!

  说起邺沛茗的身手,她从未想过能有人的身手如此矫健。且她在面对这一群个个都比她强壮的山匪时,没有丝毫的怯意,也不退缩,反而有种运筹帷幄的气势。相比之下,她的阿耶宋将军虽然有大将之风,却未能做到如邺沛茗这般文武双全!

  这么想着,她憧憬地看着邺沛茗:“沛茗,我也想习武。”

  “女子习武作甚?”陈沅岚下意识地反驳道。

  “女子为何不能习武?”宋瑶反问。

  邺沛茗笑道:“女子自然能习武,一来强身健体而来防身之术。不过你如今太小了,还在长身体,再过两年,等你能吃苦耐劳了,我再教你。”说着扭头看着陈沅岚,“沅岚可想学,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你。”

  “……”陈沅岚的脑海中浮现所谓的“手把手”是邺沛茗的亲昵之举,羞得她的脸悄然地红了。她埋头用膳,并不作答。

  用完晚膳,邺沛茗不想收拾便交给陈沅岚去收拾,而她则躺在床上阖眼歇息。虽说饭后不宜躺下,可她也算是明白为何君王多短命,像她这般劳心劳力,没多少时间安歇,寿命可不就大大地缩减了?!

  “沛茗,何不沐浴之后再睡?”陈沅岚道,邺沛茗的衣衫都脏了,得脱下来清洗了。

  “夜里还有事,我就先睡一会儿。”邺沛茗说完,便阖上了眼。陈沅岚见她实在是疲惫便也不再打扰她,给她盖上被子,便又在边上坐了会儿。

  这儿的居所起了三间房,邺沛茗本打算依旧是一人一间,只是她们如今住的离村民近,怕平日里来访的人察觉,她便搬去与邺沛茗同住一屋。她担心邺沛茗不习惯与人同眠,后者将她的东西都安置好,也没说什么。

  第一夜和邺沛茗同床而眠时她总是会想许多东西,从以前的生活到如今再次安定下来的满足,她渐渐地发现从前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单调,且回忆不起太多的事情。如今满脑子想的竟然是她怎么才能继续帮邺沛茗打理好这条村子,以及让邺沛茗、宋瑶在吃穿上如何更好。

  想着想着便注意到邺沛茗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她,她便开始想邺沛茗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她会越来越被吸引,被一个女人吸引了过去……

  就这样辗转了多晚后,陈沅岚也渐渐地习惯了。最近起了风后,夜里觉得冷便会往邺沛茗那儿挪,翌日必定是贴着邺沛茗醒来的。

  邺沛茗从未说过什么,她便当邺沛茗不知情,一直都如此。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不会变,可这阵子确认有山匪盯上村子后,她第一次产生了恐惧,担心邺沛茗苦心经营的一切会毁于一旦。所以这种时候,她的脑中浮现的绝不是如何对那群山匪手下留情。

  只是山匪被杀后,留下那一个可怜又不可宽恕的女人时,她的确心软了。当邺沛茗质疑她的时候,她确实有些难过,可也明白还是邺沛茗洞察了她的心思,她有些无地自容。

  邺沛茗又先服软认错,让她更加羞愧。而她知道她绝不能心软,绝不能向周氏求情,毕竟若非邺沛茗警惕,死的便是这条村子的村民,被奸-淫的怕且是她在内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她便走了出去烧水。而邺沛茗睁开了眼,好一会儿才再度阖眼缓缓地进入梦乡。

  邺沛茗睡了一个时辰,马锋便来到院墙外。他看见屋内亮着油灯,却不见邺沛茗的踪影,便在门外徘徊着不进去。

  陈沅岚在屋内隐约看见有人在外头晃悠,她端着灯走出去,试探道:“是有人吗?”

  “哦夫人,是我。”马锋止住了脚步。

  陈沅岚松了一口气,过去给他开了院子的门让他进来。这时,马良才的声音也传了来:“夫人、锋哥?”

  和马良才走在一起的还有余阳余月两兄弟。

  “你们怎的都过来了?”陈沅岚奇道,又关切地看着马锋,“还有你的伤不要紧吗?”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们寻公子有要事。”马锋猜到了马良才等人的心思和他一样,便如此说道。他还朝屋内探了探脑袋,依旧没看见邺沛茗。

  “她歇了。”陈沅岚似乎不愿让他们打搅了邺沛茗休息,可又担心有什么要事需要邺沛茗决断,她便犹豫了。

  幸而在这时,房内亮起了光,俨然是邺沛茗醒来了。她走出房门,立在屋子的门口处:“进来吧!”

  四人随着陈沅岚一同走进屋内,陈沅岚对邺沛茗道:“你怎么起了,不继续睡?”

  “听见动静便醒了。夜了,你也别挑夜里缝纫衣物了,对眼睛不好,先去睡。”邺沛茗并非虚伪之言,衣物她有的是,不差陈沅岚缝制的这些。而且陈沅岚如今虽已非娇贵的将军夫人,可这些粗活也不该是她常做的。

  马锋瞧着邺沛茗对陈沅岚的关心体贴,再想到自己对妻子的关怀似乎太少了,便叮嘱自己回去后也要这么体贴妻子。回过神来的时候,陈沅岚已回了屋内,邺沛茗也肃整了面容神情。

  “你们为何过来了?”邺沛茗问道。

  “我们这不是想知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女人嘛!”马锋“嘿嘿”一笑,他就是因这件事心里痒痒的,似乎不弄清楚邺沛茗要周氏带什么话给“石驴子”他便睡不着觉。

  马良才则道:“我是觉着今日人多眼杂,公子的话不便让太多人知道,以免泄露了公子的计划。所以,想来看看公子是否有吩咐需要我们秘密去办的。”

  邺沛茗偏过头看着余阳、余月两兄弟,他们一贯在帮她处理村子的后勤事务上把事情办得很好,也不像马锋、马良才这般整日在她的面前晃悠。而此次的剿匪计划上,他们也一直保持低调,却将妇孺安置得十分妥善。

  马锋的性格她也摸得差不多了,而马良才则会揣度别人的心思,他们今晚会来,她不意外。余阳、余月两兄弟的出现便让她有些意外了,而也正是如此,她才明白,他们过来,可能会是余月的主意——余月沉稳内敛,看似没有主见,却是比余阳更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邺沛茗只觉得有趣,道:“你们也想知道那句话?”

  余阳与余月对视一眼,余阳点点头:“想知道。”

  “想知道啊?那行,你们帮我把罗源找来。”

  余阳话不多话,立马就去找罗源了。

  罗源算是被邺沛茗发掘的斥候,在第一次随邺沛茗学习刺探经验后,又独自去刺探了一次。他知道如今邺沛茗找上他,自然是有事情要交代他去办,没有怨言,他跟着余阳去了。

  自邺沛茗这一举剿灭那群山匪后,罗源十分钦佩邺沛茗的刺探敌情能力。他的内心也希望能像邺沛茗一般厉害,然后他拯救了村子,被众人敬仰……

  “你可知身为斥候,最重要的是什么?”邺沛茗问他。

  罗源想了想:“不惊动任何人便将敌方的消息带回?”

  “这自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当你被擒,敌方不能从你的身上套取我方的情报。哦情报即是……你懂得。”

  罗源神情凝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不怕死。”

  “人呐,都应该怕死。只有这样才会为了活下去而想办法。身为斥候,在不将己方的情报泄露出去,又想活下来的话,只有你自己要变得更厉害,厉害到不被人抓获。”

  “哦,就是不动声息地将情报带回?”罗源似懂非懂地点头。

  “……”邺沛茗想,不过是让他去跟着周氏罢了,没必要整得跟送他上战场似的。于是笑问,“你能当斥候吗?”

  邺沛茗问他是否“能”当,而非“想”当。她知道许多人都不会愿意做这么一份危险又吃力不讨好的活,而她并不打算给他犹豫的机会。

  好在罗源脑子虽不灵活,却很坚定地道:“能!”

  “那好,我需要你跟在周氏的身后而不被她发现,直到她找到‘石驴子’那群山匪,并把我的话传达到位了。”

  见邺沛茗终于把话说到他们关心的点上了,马锋等人终于提起了精神。他们心道邺沛茗果然不会真的将周氏放了,而传达的那一句话也可能是涉及南岭村的安危之事。

  屋外寒风已起,风从河面吹来,拂过田地,撞得南岭村房屋外的木门吱呀作响。偶有寒风从简陋的门缝中钻进去,冷乎乎地钻到人的身体上去,冷得微微哆嗦。

  黑暗中,破旧的门被轻轻推开,吱呀声惊醒了本来就没睡着的周氏。她缩在角落里,紧张地看着门口。

  马锋提着灯笼进来,而在他身后的是邺沛茗,俩人进入到这里,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曾担心夜里有人要对付她,只是若来的人是马锋和邺沛茗,那她便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周氏从角落里扶墙站起来,她并没有被捆绑起来,因为这间柴房只有门一个出口,在锁着的情况下她一个弱女子无法逃脱。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邺沛茗开口。

  “你想让我给石大明带话。”周氏道。

  “你见过‘石驴子’石大明吗?”

  周氏点了点头:“虽然匪帮中各有头目,但也时常聚在一起议事。我见过石大明两面,他比‘将军’……也就是吴三要守规矩。”

  “守规矩?”马锋问道。

  “我听他们发生过争执,石大明认为劫财应劫之有道,而最该禁止的便是杀人以及奸-淫-女人,也不该抢贫苦的百姓。若真的要抢,也得留有余粮让他们度日,所以他们多数抢过路的商队以及逃难到这边的富人。”

  “这么说,你当初怎么就没跟着石大明呢?”

  “吴三是他们的头目,虽说石大明与刘严也有一部分人奉为头目,也压了吴三一头,可他们都不敢跟吴三明着干以免自己人内斗。奴就算是想跟着石大明,那吴三也不许呀!”

  邺沛茗思忖片刻,道:“既然石大明守规矩,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忧的,把你交给他,对你也无坏处不是?所以我让你给他带话,告诉他,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他若真要来打我们村子的主意,那他们的下场还是会跟吴三一样。”

  “……是。”周氏迟疑了一下,应下了。

  “若我发现你的话没传达到,等我处理了那些山匪后,自然也不会放过你。若你能把话带到,而石大明和刘严也回到该回的地方,你自然算是将功折罪了,我也不会再追究你的过错了。”

  邺沛茗说完,望了一下灰蒙蒙亮的天际,又让马锋将周氏带走。周氏走出去后频频回头看着邺沛茗,直到确定邺沛茗不会反悔后才快步离去。

  马良才与罗源从边上走出来,而罗源则悄悄地跟了上去,马良才道:“公子也算是大发慈悲了,周氏这一去,无疑是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邺沛茗的嘴角扯了扯:“这可不一定。”

  “怎么说?”

  “她恨那群山匪。”

  马良才这一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邺沛茗问:“才哥认为,若你是她,在遭受这么痛苦的折磨后,会如何?”

  马良才设身处地地想,如若他是周氏,本是良家女却被掳去遭受奸-污和凌虐。如此奇耻大辱,他会自我了断也不愿不清不白地活在人世间。可他又不能死,令他家破人亡和给他留下这一切痛苦的人还未死,他自然会伺机报仇,等大仇已报,他就奔赴黄泉与家人相聚。

  邺沛茗认为,尽管将贞操视为最重要的东西的思想不可取,可在二十一世纪都未能尽除的思想在这时候是根深蒂固的。即是固有的思想,那会忍辱偷生的女子便少之又少。

  “她既然能忍辱偷生,又不乏谋略,这份坚毅的性子和智谋倒是令我钦佩。她恨那些山匪是真的,可以说恨之入骨。如果当初她的计谋成功了,她想必会以南岭村的钱粮为诱惑,趁机勾起吴三与石大明他们之间的内斗。”

  马良才顺着邺沛茗的思路往下想,终于想明白了:“所以她是绝不会好好地传达公子的话的,她定会引诱石大明他们过来,让公子认为他们不安好心从而一举剿灭了他们。如此一来,她便算是报了自己的大仇了!”

  邺沛茗可以从周氏的眼神看出,她并非一个软弱之人,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这么久,定是有目的的。在她未达成目的之前,自然不会轻易地死去。

  “可是,她如果真的要利用公子来灭了那些山匪,为何还会替石大明说好话?”马良才又困惑道。

  邺沛茗哈哈一笑:“你得知道迷惑敌人最好的说辞便是,一半真一半假。且她知道我们既然能知她给山匪献策的事情,必然想到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纰漏,许是有细作听见了。如此一来,吴三与石大明之间的事情,细作也一定会告诉我的,那她再说假话,岂非失去我们的信任?”

  “那如果她真的挑拨离间,让那群山匪来袭怎么是好?”

  “让村子里强壮的人佩刀加强村子周围的巡视,同时将消息告知附近的村子的村长,让他们别声张,偷偷地安排人便是了。”邺沛茗说完,又道,“还有,这些日子我不在村子里,有什么事你跟马锋做主。”

  马良才“啊”了一声:“公子你是又要亲自去跟踪周氏吗?不是已经有罗源了吗?”

  “罗源毕竟只是个普通人,难免有跟丢的可能。而且以周氏的心思之缜密,想必也会猜到会有人跟着她,只不过罗源之后是否还有别人跟着她,她就不清楚了。”

  “那公子此番前去,要多久?”

  “算日子,石大明是在吴三启程之后的第三日才也启程过来的,所以再有两日,他应该就到这一带了。多则五日,少则两日,这些日子,你们就负责好村子的一切,而且对外说我进城去了。”

  邺沛茗回到屋里时,院子的公鸡已经鸣叫。陈沅岚在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地往边上钻了钻,却没触碰到暖软的身体。她混沌的脑袋开始慢慢地清醒,摸了一下发现的确没人——邺沛茗自昨夜睡了一个时辰后就未曾回来歇息了。

  起床后为了节省灯油便摸黑推门而出,走到外头时恰巧看见一团黑影,她的心头微跳,忙开口问道:“是沛茗回来了吗?”

  “嗯,你怎的起这么早?”

  陈沅岚松了一口气:“鸡鸣了,不早了。”

  如今入了冬,天亮得也要迟些。

  邺沛茗绕到厨房的灶台去点亮了灯盏,端着灯过来。她本打算静悄悄地走的,但是没想到陈沅岚醒了,她也只能跟她交代一声自己的安排了。

  陈沅岚见她又要孤身入敌营,心中微微担忧,可她更清楚邺沛茗在大事上总是极有主见且说一不二的。既然邺沛茗对山林的情况较了解,又有信心能全身而退,她自然不好再反对。

  “那……天冷,你穿厚些吧!在外头风餐露宿什么危险都有。”陈沅岚对此可谓是深有体会,也亏得她能在那么艰辛的环境下活着遇见邺沛茗。

  邺沛茗丝毫不觉她啰嗦聒噪,笑着应下:“行,听你的。”

  天际翻出一抹鱼肚白时,邺沛茗等到了马锋回来。马锋已送了周氏一段距离,那条路只能往一个方向去,也不必担心周氏拖延行程,而罗源也在她身后跟着,并照嘱咐沿途做了记号。

  邺沛茗沿着记号离开,临出发之际陈沅岚又再三确认邺沛茗准备万全了才放心。马锋待邺沛茗走后,笑道:“从前公子外出也未见夫人如此关怀备至,公子和夫人的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陈沅岚沉默了一小会儿,粲然一笑:“翠娘与我说你待她也不错,我相信你们的感情也会更深的。”

  “我这都是跟公子学的。”马锋道。

  “她从前可不会这么轻易地便为别人的事操心。”陈沅岚回想起从前的邺沛茗,让人又气又无奈,如今更是想恼都恼不起来,“她这是将大家都放在了心上。”

  “我便是知道,所以才会发誓一直追随公子的。”马锋笑道。

  丝毫不知自己被议论的邺沛茗沿着标记慢悠悠地寻过去,她并不着急着追上俩人。周氏是女子,脚程并不快,马锋并没有给她干粮,她在路上也得找食物。

  从南岭村离开,经过小东村等村子,沿着一条流民砍伐出来的小道横越一座山岭,便是一条以江河命名的村子——浈水村。浈水村虽以江河命名,却不靠近江河,尽管如此,它却是立在一条贯通南北东西的官道边上的村子。

  在此南下可通始兴县各村子,东西贯通为浈昌县与仁化县,北边有一条小道可深入大庾岭。如此一条村子,消息可谓是十分灵通的,曾经见到吴三一伙山匪的樵夫便是这村子的。

  周氏来此除了找吃的,同时也是为了打听石大明等人的消息。他们一伙人跋山涉水来到这边,自然不会只呆在深山老林中,除了派人来探听消息,也会想办法获取更多的食物。

  周氏到这儿是已经日薄西山,众人见她孤身一人,身上又无盘缠,便以为是哪儿逃跑出来的姑娘,不想惹祸上身便不肯收留她。最后幸得村里一个孤寡的老媪好心收留,否则她就得露宿山野了。

  周氏跟那老媪闲聊时发现“官府剿灭了一伙山匪”的消息已经四处传开了来,而村民也未发现有可疑的人出现在山林里或四周。

  “他们定是被威慑住而不敢贸然出现了。”周氏想。如此一来,这两日内石大明等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她也可好好地歇一歇,顺便捋一捋接下来要怎么做。

  夜里,周氏回想这两日所发生的一切,她始终想不明白邺沛茗是如何得知她将此计告知吴三的。她不是没怀疑过是去查探消息的人将消息泄露了出去,可能将当时的情景说得如此细致,便不可能是山匪中有人泄密。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白日里浮现却未曾细想的念头——她为吴三献计时,有人在场并目睹了所有的经过!这也就说明了为何南岭村的人会将计就计,等着山匪们自投罗网,然后来一招瓮中捉鳖。

  可当时那一带都是吴三的人,没人发现有异常,难不成是南岭村的人乔装打扮混入了山匪的队伍中?

  周氏想不透,可也警惕了起来,如若她的一举一动皆被人监视着,那她得想个法子将那人引出来,然后趁机逃脱。

  翌日,她便开始留意村子里是否有总是盯着她瞧的人,又或是熟面孔。她借故在村子里转,一来是为了找出是否有人跟着她,二来是为了让自己暴露在一些山匪探子的面前。

  不出半日,她便发现了一个短小精悍的男子的目光时常往她的身上瞟,有时看似是不经意的碰面,仔细琢磨便会发现他出现得过于凑巧。

  临近傍晚之时,一名男子经过浈水村,并找人打听是否有见过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周姓女子出现或经过这儿。村民觉得他的行径可疑,便盘问了一番,见他拿出了牒件,又的确操着一口大庾县的口音,便信了。

  有人提醒了老媪收留的周氏符合男子所说的条件,那男子便来到老媪的门前。在看见帮忙收衣裳的周氏时,他惊喜道:“阿妹!”

  周氏一怔,那男子又道:“阿妹,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周氏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他虽然打扮朴素,可脖子上有一条被衣襟遮住而若隐若现的刀疤。

  “你是谁啊?”老媪问道。

  男子张了张嘴,周氏怕他露馅,便道:“他是奴的四哥。”说完又迎了上去,“四哥,是二哥、三哥让你来寻奴的吗?”

  男子没想到她这么配合,为了将她带走,他甚至想了不少措辞,诸如周氏是跟人私奔,爹娘大怒命他无论如何都得带她回去等等说辞。既然周氏配合,那他便轻松了许多:“是呀!”

  老媪打消了疑虑,又跟他们聊了会儿。男子将周氏拉到一边去,低声道:“可算是找到你了!”

  周氏的眉心一跳,也道:“是、是石当家让你来寻奴的吗?”

  “可不是,我们来到这边,忽然听说官府杀了不少绿林好汉。那可是六十多人,就凭官府的那点人怎么可能杀得了?!而且我们发现那些人中并无你的身影,便猜你或许还活着,于是石当家派我出来打听你的消息。”

  “可奴并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石当家能放过奴!”周氏委屈又惧怕。

  “你怕什么,我们当家何时残害过你们女子了?!我们当家只需你将所见所闻告诉我们便可以了!”

  周氏摇头。

  男子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尔后他想起这儿并非他的地盘,又左顾右盼一番发现并无人留意,才又压低声音,“这由不得你。”

  周氏泫然欲泣:“不是奴不肯跟你走,而是……设计杀害了‘将军’的人派了人跟着奴,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石当家,好让官府前去杀了大家。”

  男子一惊:“什么,你跟我细说是怎么一回事。”

  周氏道:“不如我们设计甩开那人,见到了石当家,奴会亲自向他说明情况的。”

  男子神情凝重地点头,俩人便就此约定,准备将跟着周氏的人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