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从私塾回来,邺南见了她便道:“这是我的侄女?长得真好!”

  “邺瑶见过叔父。”宋瑶抬头看着邺沛茗和邺南二人, 又从他的话中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便规规矩矩地行礼。

  “还十分懂礼, 嫂子教得好!”邺南感慨道。

  陈沅岚微微一笑, 让宋瑶去洗手, 而后坐到了一起用膳。为邺南接风洗尘,膳食自然不会差, 邺沛茗还拿出了她的酒来和邺南喝了几碗。

  几碗酒下肚,邺南便醉的面红耳赤, 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陈沅岚嗔了邺沛茗一眼:“你不过浅尝了一盏, 却让他喝了好几碗,你也不是不知你那酒的烈性!”

  该套的话都套了出来, 且邺南的酒品也可以,至少没有发酒疯。邺沛茗笑道:“我明日还得去操练,自然不能多喝。他再过几日便要穿上甲胄, 自然不能再肆意地喝酒了,所以先让他喝个痛快。”

  陈沅岚知道她的用心, 也不再多言, 和宋瑶先行回到内宅去了。邺沛茗唤人将邺南搬回他的厢房去,而回到书房内去写了几封书信。

  陈沅岚来到书房, 看见她在写信,又是一番感慨:沛茗的字,可真丑!

  邺沛茗似乎知道她为何而叹气,挑了挑眉, 笑道:“沅岚莫不是又在心里头笑话我的字丑?”

  “比当初好许多了。”陈沅岚婉言。

  邺沛茗放下毛笔,动了动手腕。她初来这儿时压根就没动过笔,后来需要写字了才发现自己写的毛笔字没有形、骨,而且写一会儿胳膊就开始酸痛。

  给陈沅岚写信那会儿,她发觉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于是便每日都抽出一些时间来练字,又有陈沅岚从旁指点,她的字总算是有了形。不仅是她自己,她还鼓励马锋等人也读书写字,免得日后连公文都看不懂。

  “我这叫,有大将之风!”邺沛茗不以为然。

  “哦?”

  “不拘小节、龙飞凤舞!”

  陈沅岚“扑哧”一声,笑道:“在写什么呢?”

  “王矩的义军节节败退,已呈颓败之势,他战败时必然的,我得未雨绸缪,先联络桂、容、邕三地的都督共商大事。”

  “既然义军已呈颓败之势,为何还需要联络那些都督?”

  “王矩战败,可黄化及的义军却越来越勇,一旦王矩战败必死无疑,他的部属便会去投奔黄化及。黄化及已经打下了江州,江南东道的徐知行也起来响应黄化及。光是黄化及的义军便有七万人,若是再加上徐知行和王矩的义军,恐怕会有十几万人。而朝廷如今正倾巢出动四处围剿义军,黄化及等人为了休整兵马补充粮草,必定会南下岭南……”

  陈沅岚一惊,义军所过之处,凡是朝廷的官员,不问功过皆杀之。邺沛茗为都指挥使,若是战败,必定性命难保。而且按照邺沛茗的意思,她势必会亲自率军抵御黄化及的义军攻城。

  “难怪她总是带我到城门那边去熟悉都城的情况,又问我能否守城!”陈沅岚心里想起了两个月前邺沛茗的举动,明白原来她从很早以前便开始为将来的某一日做准备了!

  邺沛茗将写好的书信交到亲卫的手中,送去给专门的人抄送到桂、容、邕三地的都督手中。除了联络那三地的都督,还得动用南海王辖地的各支兵马……

  “沛茗,你会亲自出战吗?”陈沅岚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我身为都指挥使,统率三千行营兵马和一千亲卫,自然得出战。”邺沛茗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我不会到前线去,不会有事的。”

  若是敌军多于己方,则以守为上;若是双方兵马持平,倒还能殊死一战;若己方兵马多于敌军,则能占主动。不过桂、容、邕三地的兵士多松散,且由被发配的罪犯组成,战斗力不高。岭南能倚仗的也只有岭南的几万兵马,所以只能采取守势。

  陈沅岚紧了紧手中的手帕,知道邺沛茗走到这一步,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久以后,邺沛茗则常常无暇归家,和众人围在一起商议。

  循州、潮州已经加固了城墙,又在各个关隘处设防。接下来便是商议如何应付义军进攻的问题了。

  有些人认为,义军攻下江州后南下的路线便只有饶州、抚州然后是虔州,再从虔州打梅关从韶州进来。另一些人则认为义军会兵分三路,一路从梅关攻打,一路会从虔州翻山越岭从循州的雷乡进入,剩下的一路便是从江南东道的沿海平坦地区从潮州进入岭南。

  若是倾全部义军之力只从一路进攻,那他们还能集合全部的兵马来抵御;可若是义军兵分三路,岭南军的兵马则要被分弱了开来。

  众人为了兵马安置的问题争辩得十分厉害,有人认为理应将一半的兵力安置在梅关,有的人认为理应将兵马分别置在梅关、循州和潮州的各个关隘处。

  这时邺沛茗命人将沙盘搬进来,众人看着她,满是不解:“这儿已有行军作战图,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弄这些玩意儿?”

  邺沛茗命人制作的沙盘是完全按照系统地图制定的,比纸上的地图还要细致和准确。另外沙盘十分精致,如缩小版的真现场。南海王见了眼前一亮,一眼便看出那是岭南道北部的地形图。

  “大家不妨看看这地形。”邺沛茗道。

  众人凑了过去围着那沙盘,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绿色的一片沙盘。沙盘是用纸、草、沙等等用料打造而成的,完成后又上了颜色,哪儿是山岭哪儿是江河哪儿是路便一目了然了。

  众人打量了北部的地形一番,发现相较于他们得到的地图,这沙盘描绘的有多处缺口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心中一惊,忙问:“这是哪儿来的地图绘制出来的,可否准确?”

  “这是我以前在大庾岭时,闲来无事四处走而绘制出来的地图。还有的是根据流民所提供的他们的流落的路画出的路线图,十分精确。”

  岭南道整体而言,三面多山岭,虽然不崎岖,可是山林地势也十分复杂。若要进岭南除了走虔州过梅关,从始兴下,和从郴州走水路外,便只有从江南东道的沿海平坦地区进入了。

  管辖虔州的江南西道江西都督成王因义军一直在其辖地的北部征战,他便派了全部的兵力在鄱阳一带抵御义军。黄化及行军打仗一贯避实就虚,自然不会往枪口上撞,故而从他绕过了鄱阳,继而东去打信州。

  恰巧江南东道的徐知行响应黄化及,两者势必会合一,从江南东道的沿海平坦地方进攻。

  如此一来,该重点防御哪儿,便一目了然了。

  “只是我们不能让义军知道我们重点防御了这儿,否则他们定然会从山岭间潜进来绕到后方去直取广州。”邺沛茗道。

  “对,我们先造势!”

  “如何造势?”南海王问。

  “王爷大可公然地回应朝廷的《讨草贼诏》,又放出消息称已派重兵把守梅关等关隘处,让贼军以为王爷会派重兵把守梅关和雷乡……”

  “只要将贼军困守在岭南外,他们迟早会受不了那儿的瘴疠而撤退的!”有人道。

  邺沛茗闻言,眉目一跳。她记得之前翻查过产生瘟疫的情况,其中战乱是最为重要的原因。义军几乎没有岭南道这边的人,不能适应这儿的环境,来了自然会水土不服,从而及其容易产生瘟疫……

  难不成游戏背景提到的那次瘟疫,便是由此产生的?

  邺沛茗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因为一旦产生瘟疫,蔓延开来祸及百姓的话那必定会是一场灾难。

  “王爷,请务必在这两个月内多备些药草。”邺沛茗道。

  “为何?”

  “如今春雨绵绵,山岭一带多瘴疠,臣怕兵士们会得病。若是此时得病,那绝对不能抵御贼军。”

  南海王一想,觉得有道理,便命人下去准备。

  众人散去后,邺沛茗也得以回去歇息一会儿。

  “哥,没想到你懂得真多!”邺南跟在邺沛茗的身边,说道。

  邺沛茗让他当自己的亲卫,他便有机会站在边上跟着学习。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很多事都不懂,可是经过邺沛茗的解释便慢慢地明了。他又听说了邺沛茗是如何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慢慢地爬到这个位置的,心中十分钦佩她,看着她的眼睛都会冒着亮光。

  邺沛茗笑了笑,没说话。一个亲卫跑过来,将一封信交给了她,她看完后嘴角一勾,对邺南道:“咱们的叔父找到了。”

  邺南喜道:“真的?是哪位叔父?”

  邺北的族人的去向大部分都查清楚了,五服九宗则太多太散难以查清楚,可是祖父那一辈下来的还是能摸清楚的。

  邺北的祖父有兄弟姐妹四人,他是长子。而邺北的阿耶也是长子,有兄弟姐妹五人,其中弟三人,妹两人。邺北的二叔名唤邺成及,如今是往来于各地行商的小商贾;三叔名唤邺成诚,如今是封州的封开县的县尉;至于四叔据闻已经在浈阳的那场大水中丧生了。

  邺成及与邺成诚是二十年前邺北的祖父死后,兄弟四人分了家,而后又各遭变故纷纷远走他乡。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回乡,浈阳大水后倒是回去给邺北的祖父修葺了墓。后来又给邺北的爹娘立了衣冠冢,毕竟尸身都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邺松,是邺沛茗的祖叔父之子;以及邺北的其中一个姑父陈烨。虽然还有别的族亲,可是大多数底子都不干净,邺沛茗便没有让他们知道。

  邺南听完,摸了摸脑门,邺成及与邺成诚离开浈阳的时候,他都还未出生,自然也就不认识他们。他讪笑道:“那哥联系上了他们吗?”

  “嗯,我让他们回乡祭祖。”

  邺南愣了一下,旋即情绪有些低落:“哥,我想回去几日。”他从虔州匆匆赶回来后还未回过浈阳一次,他也不曾去祭拜过爹娘和祖父,只要想到自己未能在他们的身边尽孝,便十分的难过。

  “嗯,我军务缠身无法回去,你得替我回去主持,所以你不回去我都得赶你回去!”

  邺南咧嘴笑了。几日后便动身回了浈阳,和他一同回去的还有他的养父。他的养父老了,久病缠身打算回到青石村生活,希望能魂归故里。

  而这边,南海王也得到了桂容等地的都督的回复,毫无意外的三人都表示南海王是杞人忧天,称义军是不会打到岭南来的。

  南海王怒道:“他们也不过是寡人的属臣,胆敢如此无礼!”

  众人都知道,这三个都督地位上的确比南海王低,只有都督的头衔,可是他们是朝廷派来分割南海王的兵权的,又岂会答应出兵帮南海王?况且当初庞起在桂州起事,桂州都督便吓得不敢出兵抵抗,实在是窝囊!如此窝囊之人又怎会出兵抵抗拥有更多义军的黄化及?

  众人头疼不已,只能叹气:但愿这几万人能抵御贼军的十几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