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行坐镇于吉州的刺史府中,他看着从京都传来的文书, 眉头拧成了川字。突然, 他的眉头挑了挑, 心中忽然便烦闷了起来。

  为了纾解这股烦闷, 他决定出去走一走, 岂料刚走出外面,便劈头一道闪电伴随着响雷出现, 把他吓得双腿一软,差点便跪倒在地。

  “大将军, 不好了!”斥候匆匆跑进来, 他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便见有人如此莽撞地进来, 心中大为光火,“大胆,何事如此惊慌?!”

  斥候连忙将消息呈上, 徐知行看了过后,脑中“嗡”地响起, 慌张道:“消息属实?快去核实军情!”

  他的幕僚匆匆进来, 道:“大将军,军情已经核实, 的确是真的!原来那邺北早便联络了汀州行营的指挥使,悄悄地从汀州率领五千兵马抄小道、山路蛰伏在梅岭山之东,等待邺北派出的粮草被梅岭山的将士们下山劫持,他们在趁梅岭山防守薄弱而夺取了梅岭山!”

  “不仅如此, 他们这是使用了瞒天过海的手段呀!那一车车的粮食,里面都是石子!这根本就是那邺北为了拿下梅岭山而使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又有一个幕僚赶了过来。

  “这里说邺北亲率了五万兵马欲从梅岭山取抚州,若是抚州被夺,那我们便两面受敌。若他们还趁机夺下洪州,我们便毫无退路了。如今该如何是好?”徐知行问。

  “那虔州还有多少兵马?”

  “据悉,有两万兵马驻守。”

  徐知行走来走去,心头越发烦躁,他明明有十万兵马,可却在邺沛茗的八万兵马面前折了一万人。他心中恼怒,却又一时之间想不到好法子。突然,他想到那个细作,“你们不是查实那细作说的是真的吗?为何还会中计?”

  谁都知道徐知行这是找出气筒呢,毕竟他们为何会中计,这个还未查清楚呢?谁又清楚那细作不会临阵倒戈了?

  “还不快去查?!”徐知行又挥刀欲砍那斥候,辛亏他跑得快才没被砍伤。

  众人见徐知行在气头上,皆不敢出声,唯有为最为受器重的行军参谋问道:“方才听说京都来了朝廷的文书,可是说了什么?”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徐知行便来气,道:“万楷压着军案不予圣上说,还借圣上的口谕问责我为何迟迟不进攻岭南。”

  “如此说来,请朝廷增兵是不可能的了。”那行军参谋沉吟道。

  徐知行瞥了他一眼:“前朝的皇帝召集了兵马险些攻进了京都,幸好那关隘守住了,城墙又高、坚固,才把京都守了下来。圣上自顾不暇,又岂有援兵?”

  “眼下我们还是速速决定还如何应付那邺北吧!”边上的幕僚忙道。

  梅岭山一役将伤亡损失减到最低,又获得了胜利,这大大地鼓舞了兵士们。不过在将领们论功行赏结束后,却突然传出黄土六要被处死的消息来。

  黄土六在军中认识的人也不少,他们都清楚他是什么品性的人,而他又跟在马锋的身边受马锋亲自教导。即使犯了错,也很快便被提升回都头。

  所以大家都清楚他的身份与马锋等人是以兄弟之称的,若非邺沛茗处事公正不徇私,他们觉得那事恐怕是她授意做的了。

  “将军,这是为何?”不少人过来问了一句。

  邺沛茗一大早便下令将黄土六关押起来择日处斩,同时军中的一些兵士也都被揪了出来,以泄露军情为名处死了。

  大家渐渐地嗅到了一丝气息,明白黄土六或许与那泄露军情有关。可是若说他与那事有关,可在此战中算是立了功的周家和为何也要被关押起来呢?

  “他认罪了?”邺沛茗头也不抬。

  “认得很快。”石大明将黄土六早就写好的认罪书呈了上来。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邺沛茗早就有一场捉内奸的行动,不过为了反将徐知行一军,而隐瞒了下来,甚至还利用黄土六的细作身份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他可有怨言?”邺沛茗又问。

  石大明顿了一下:“并无。他也算是悔悟了,可是……”

  “功不抵过。”韦叔瑜接话。

  这是那晚大家都清楚的事情,黄土六也清楚,所以他借着这最后一次机会,恳请邺沛茗放过他的妻儿。邺沛茗自然是应允了,所以功成后,黄土六才会这般坦诚地认罪了接受死亡的命运。

  “将军为何要在此时公布这件事?而且黄土六是细作的事情外人压根便不知,他为何要按军法处置呢?”私底下有人议论。

  “将军素来严明,不过先前黄土六还有用处,所以才没有杀的吧!”

  “可抚州还未攻下,为何不等攻下了再杀?还有那周虞侯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说军情便是周虞侯不小心泄密了,不过因为他并非有意,且此次自动请缨以身涉险设下圈套,引得贼军离开梅岭山,将军的计策才能成功的!而且有诸位将军为他求情,将军仍旧杖责七十,再贬去当伙夫呢!”

  如此一来,众人也说不得邺沛茗徇私了,且他能突破贼军的重围活着回来便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邺沛茗虽留着他的命,可也杖责了,还贬去当伙夫,那可比死还惨。

  久而久之,他们都同情起了周家和来。

  这时,徐知行率领五万兵马回守抚州,而留三万多兵马驻守吉州。邺沛茗却因迟迟不肯出兵抚州而失去了先占抚州的最佳机会,让张爱君等人一番埋怨。

  九月,岭南西道传来好消息:马锋活捉崔朴崔放俩兄弟,立下大功。同时张道枢被三面包围,无奈派遣使者送上请和书,主动成为越王的职官,并供其驱策。

  崔氏兄弟被马锋活擒之前便想通过收买马锋或是朱建树等,让他们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他们没想到不仅是马锋,连朱建树也不为所动。于是他们把心思放在了越王的身上,不断地用财物来收买越王的左右。

  同样,他们未想到的是在他收买了越王的身边的人之前,马锋便打了过来,并将他们活捉。于是他们又把所有的珠宝和美人都送出去,希望越王身边的人能为他多说好话。

  一群人见马锋等人已经攻下了邕桂等地,便放松了警惕,认为即使放过他们也并无不妥,反正让他们沾不到兵权便是了。

  越王正待答应将他们放回原处,只作削其兵权的处理时,北面却来了一道可以说是催命的文书来。越王看完后,手足无措地找周曲来商议。

  “周公,这可如何是好?”越王慌乱道,再也无往昔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和模样,从而对周曲呼起了尊称来。

  周曲心中得意之余又不免冷笑,他之所以睁眼看着越王听信谗言而不加以阻挠,便是要让越王遭受一次挫折,让他看看谁才是最值得他信任的。眼下越王终于要为自己的自负而买单了,终于肯放下身段来找他了!

  “自然是查清楚邺将军所言是否属实,便早日除去奸佞,让讨贼大军也能全心全意对付逆贼!”周曲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都是我的舅舅,怎么可能做出勾结逆贼的事情来,这定然是有何地方弄错了!”

  “王爷,若再偏袒奸佞,邺将军可就有了清君侧的理由,率领八万兵马杀回来了。”周曲不得不提醒他。

  越王的脑子一懵,虽然已经深秋,可是他的额头仍然渗出了大颗的汗珠来。

  邺沛茗亲自传回文书,明言她抓到了细作,从搜查的证据和口供中牵出了蛰伏在黑暗处,收受贿赂、私通逆贼、密谋造反的一干人等。除了封州刺史易高远,还有他身边的侍读、功曹、典军王经艺以及朱承泽也被揪了出来。

  邺沛茗称因这些细作蛰伏在越王的身边,使得越王听信了谗言,而做出了许多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如今他们在外讨伐逆贼,可谓是内忧外患、内外交困,若是不早些处置了奸佞,他们也只会腹背受敌。

  她虽然没有明言会“清君侧”可是意思也很明显:若你不处置了你身边的奸佞,我便不出兵,任由贼军打到你的脚下。

  越王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找朱家的人商议,否则只会是他们怂恿他借此机会杀掉邺沛茗罢了。这样一来,邺沛茗势必会反,他们便得不偿失了。可是他又暂时不能广而告之,唯有想到周曲。

  周曲虽然行事还算低调,可是那地方的行营指挥使与他都是有些交道的。而从越忠王曾经的臣僚被除的除、外放的外放,也只有周曲始终立在这个位置上不变,可见他并不简单。

  周曲一言正是点出了越王的忧虑来。邺沛茗如今手握重兵,本来没有反叛的借口,可“清君侧”这个理由便十分充分,偏偏这种时候他还奈何不得邺沛茗。

  “早知如此,便不给他兵权了!”越王恨恨地说。

  “若不给他兵权,这岭南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啊!”周曲眯了眯眼。

  越王见周曲并没有完全站在他这边,便暗感不妙,心想想必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重用越王太妃一族的人,而忽略了这些往昔的重臣,所以他们心里不痛快了。

  他不得不慎重地考虑,又故意向周曲示好。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核实邺将军所言吧!”周曲道。

  越王有些颓然:“如果依他的意思除掉了通敌的逆贼,那我的身边可就无多少可用之人了。”

  “王爷这是信不过臣?”周曲问。

  “自然不是,只是那邺北兵权在手,我担心周公没个人帮忙,敌不过他!”突然,他眼前一亮,“不如待他打完胜仗,我们再夺回兵权?”

  周曲琢磨了片刻,道:“王爷切不可妄为,那邺将军在百姓和诸臣心中颇有威望,王爷若敢贸然夺兵权,便只会适得其反。况且这邺将军是个打战的能人,若是没了他,日后贼军再来犯,或许就无人可挡了。”

  这邺沛茗,越王是越看越不顺眼,可是也知道没了她不行。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周曲又道:“王爷,邺北该如何处置这是还得徐徐图之,而眼下细作这事却是拖延不得。若贼军知道了我们内-乱,他必定趁虚而入,届时便不妙了。”

  越王只得如此,底下很快便有人将邺沛茗呈上的证据送到越王的手中,他看了眉头拧得十分紧:“这细作还是邺北的亲信,我们或许可以从他的身上下手。”

  周曲见越王此时仍想着如何徇私,虽不满,可是也没有提醒。对他而言,越王是否可以明辨是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听话便可以了。而且只要越王的亲人损失得越多,越王和越王太妃便会更加恨邺北,只要他们远离了邺北,那自然会亲近自己,届时……

  “他连亲信都说杀便杀,将士们都道他军纪严明、公正不阿,怎么入手?”

  越王语塞,不禁有些心寒:“那可是他的亲信呀,他可真下得去手。”

  “军纪不正,何以正军心?同样的,王爷,你若不正君威,何以震慑臣僚和岭南道的百姓?”周曲借机敲打道。

  “也唯有,对不住啊娘和外祖父他们了!”越王眸中闪过一丝狠意,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要今日之事掀了篇,他日后便要让邺沛茗等人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