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都督辖地有温州、括州、福州以及建州,而台州毗邻温州, 温州较福州而言地势平缓, 是徐知行必攻之地。

  如今徐知行攻占了衢州, 进可攻打抚州, 退可守江南东道。而与此同时, 他的兵马兵分两路,一路攻下了婺州、越州、杭州等江南东道大城;另一路而南下从明州打下台州, 紧接着便是温州。

  徐知行不同于黄化及,他每攻下一个地方都会进行布防, 安置后方, 使得前方备战能无后顾之忧。一旦让他侵占了童鸿风的辖地,日后若要收复那便十分困难了。

  “自封吴越大都督?”明旭看见文书上的消息也都呆了, 且不说孚帝不承认他自封的勋爵,连黄化及的大汉也都不予以承认,他就不担心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不管是黄化及还是孚帝都没空理会徐知行, 而一旦让他坐大,届时威胁的便是相邻的岭南道了。童鸿风也是拿捏住了越王的软肋, 以此来请越王出兵, 越王意图以许瀚飞为都知兵马使,统领汀州、潮州、循州等兵马援助童鸿风。

  不过许瀚飞以病为由, 并不授命,越王这才想到邺沛茗。

  “韶州到温州有两千多里,且山路众多,又值雨季, 这不是……”众人有些不忿,越王这是又想折腾邺沛茗呢?

  “行军打仗焉能惧怕困难?”邺沛茗道。

  “话虽如此,谁知道——”越王又憋着什么坏?邺南嘀咕着越王的坏话,可是想到在场有外人,便把后半段话吞了回去。

  “刺史这是答应了?”明旭紧张地问道。

  邺沛茗看着他微微一笑:“我除了是韶州刺史,也还是都知兵马使、靖海军都指挥使,保家卫国乃职责所在,眼下出现了危害国家社稷安危的情况,我怎能不答应?”

  明旭被她的话说的一腔热血,他却是不知冷却了许久的血液还会有沸腾的时候。只是他没有凭着邺沛茗的这番话便支持她,而是忧虑道:“秋夏有恶风谓之飓风,一年则有飓风二三,坏屋折树不足喻也。飓风前后又有大雨、大水,前往温州、福州之路瘴疠弥漫,中之则得病,所谓‘天时地利’,我们皆不占。”

  “许瀚飞便是因此才装病的吧?!”

  “所以,你们都认为不能答应?”邺沛茗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

  “答应!”人群中忽然爆出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只见宋庆柏从中走出,对邺沛茗道,“将军,必须得答应。”

  “哦?说说你的想法。”

  “徐知行自封‘吴越大都督’而在江南东道各州府之间攻城略地、巩固势力,于朝廷而言,他便是逆贼,铲除逆贼保家卫国是将军,也是我等将士的职责所在。而且建功立业乃每位将士心中所愿,若因为一点困难便打退堂鼓,那如何能功成名就?”

  “宋都头说的好啊!”韦叔瑜笑道,“这也是属下的看法。”

  邺二瞥了韦叔瑜一眼,似乎不屑他的拍马屁行径。在他看来,他对于邺沛茗重用这么多没血缘关系的人,对他爹邺成诚却没安置什么重要的职务,这许是这些人爱拍马屁的缘故。

  他和明旭站得很后,但因为明旭的发言令他倍受瞩目,邺二的小动作便也落在了邺沛茗的眼里。她笑了笑,扭头看着麾下众将领:“你们先行回去,此事改日再议。”

  靖海军中的众人退去,只留下邺南、邺二、明旭三人。邺沛茗让他们坐下,小吏又奉上了茶水。邺二觉得在场的都是他们自家的人,而明旭,他则不放在眼里,便没把他算在内,径直道:“大哥,我人微言轻方才插不上话,我认为不该答应出兵援助福建都督。”

  邺南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批评道:“如今在刺史衙门,你以为在家中吗?”

  邺二见邺南都不站在他这边,才缩了缩脖子:“我错了。”

  “我说了此事改日再议,便不要再提了。”邺沛茗道,“最近刺史府事情多,还有堆积了半个月之久的事务未曾处理,就有劳你们尽快整理出来了。”

  “是。”明旭回道。

  邺沛茗让他们下去,留下邺南,道:“邺二还需多加磨练心性。”

  “他虽然有时候会分不清场合,但是只要好好培养,日后定能成为邺家的栋梁的。”邺南道。

  邺沛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往下说。毕竟家族的价值在这个时代仍旧是至关重要的刀,它能保护自己,也能挥向敌人。

  “不过,哥,真的要跟徐知行打?”

  “打,不过还不急。”

  “为何?在我们拖延的这些日子里,恐怕连温州都会失守吧?”

  “你可还记得定安九年我让孙先生到福州一事?”

  邺南想了想,隐约还记得那件事,当年宣宁都督罗建安谋反加入黄化及的反军,越忠王亲自领兵讨伐逆贼。邺沛茗并没有让孙良朋跟在身边,而是遣他去了福州,此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他也只知此事,却不知所为何事。

  “难不成还与今日之事有关?”邺南诧异道。

  “当日我请孙先生游说福建都督童鸿风与我结盟,不过他毕竟是个老狐狸,没有立刻答应。”

  “结盟?”

  邺沛茗眼眸深邃:“你不会认为,我一辈子都能像如今这样吧?”

  邺南心中一沉,垂眸细想,越忠王的时候对邺沛茗便是既信任又猜忌,如今的越王更甚,不管是邺沛茗还是邺家的确都要想好退路。他一直都知道,所以避免犯错以免给了越王把柄来威胁邺沛茗,可仅仅是如此也还是不够的。

  “良禽择木而栖,此处既非良木,那便飞走吧!”邺南喃喃自语道,抬头又问,“可童鸿风便是那良木吗?哥为何不能成为良木,让良禽栖之?”

  “别想这么多。”邺沛茗微微一笑。

  邺南心中有些诧异,以前他们只要说及这种叛主的话来,邺沛茗必定会严肃地拒绝以及批评,可此次她竟没有严厉斥责,反而是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

  “他派人送来求助文书,是否答应了哥的要求?”

  “他还不够坚定,他向我送来求救信时,又向王爷送去了书信,若非王爷不知道他的打算,打算让你的岳父出兵,他也不会派人送第二封信来。”

  “谁出兵不一样?”

  “当年先王出兵汀州后直接命许兵马使为汀州兵马使领兵驻守汀州,此后汀州虽仍为江南东道的土地,可实际上却归王爷所辖。若王爷又让别人出兵援助,那福州或许又会出现第二个许兵马使了。”

  邺沛茗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因为我和童鸿风有合作的意向,所以他知道我能保证我不会是第二个许兵马使,而他因此也必须要我出兵。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王爷怎会那么轻易给机会让我再次领兵?”

  “那岳父为何要装病不肯出兵?”

  邺沛茗好笑道:“你问我作甚,就不会问弟媳去?”

  邺南一怔,旋即讪讪笑了,在他的心中他是没打算让许氏知道这些事情的。心中一直提防着,却忘了陈沅岚给他安排了这门亲事,也是有它的便利所在的。

  “韦参谋请留步。”

  韦叔瑜正要骑马回去,便听见后面的叫唤,他还未回头便已经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当他转过身时,脸上挂上了笑容:“宋都头,有何吩咐?”

  “在韦参谋面前,岂敢说吩咐?”宋庆柏也笑道,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韦叔瑜瞥了一眼刺史衙门,笑道:“反正宋都头也不急着回营帐吧,一起走?”

  “请——”宋庆柏依礼让韦叔瑜先行。

  韦叔瑜笑了笑,抓住宋庆柏的手肘,使其与之并肩而行:“宋都头可是想问今日之事?”

  “韦参谋神算。”宋庆柏道,“在场之人中,也就只有韦参谋与我英雄所见略同,所以这些话也只能与韦参谋说了。”

  “什么神算不神算的?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韦叔瑜笑容越发灿烂,倒不是真的被宋庆柏吹捧得忘乎所以,而是带着七分怡然和三分无奈的笑。

  “哦?莫不是韦参谋已有对策,所以才赞同的?”宋庆柏困惑道。

  若非孙良朋不在,他也没个能给他答疑解惑之人,他也不会来跟韦叔瑜交好。不过,孙良朋的确劝过他可以向韦叔瑜寻求帮助,可他对韦叔瑜自然不会像孙良朋这么亲切。

  “最好的对策就是避而不战。”韦叔瑜道。

  “可韦参谋不是……”

  “可是避而不战不是将军的心思,而且避而不战也有隐患之处,日后定会成为一把悬挂在将军头上的利刃,所以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而我要做的事情不是算出这件事情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而是在将军做出决策之后要考虑如何妥善地达到将军的目的。”

  宋庆柏怔了一下,韦叔瑜又说:“将军不是那种只会听别人的建议行动的人,他心中自有一套想法。他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做,也不会走别人规划好的路。”

  宋庆柏不禁暗自感叹韦叔瑜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可实际上心思比文官还要细腻,他同时庆幸自己来与他交好没有错,总算是学到了点东西。

  “可万一将军错了呢?”宋庆柏又问,毕竟如果他是邺沛茗,也不会需要一个不给正确建议和意见的人。

  “那就加以规劝。”

  宋庆柏觉得他前后的话似乎矛盾了些,韦叔瑜却笑了:“是否觉得我的话很矛盾?其实只需记住,我们是辅助将军之人便行了。”

  宋庆柏还想与他深谈,便邀请他一起去吃酒,韦叔瑜婉拒道:“近日内,将军一定还会再提此事的,先回去做好出战的准备吧!”

  目送韦叔瑜离去后,宋庆柏也待回营帐加紧操练手下的兵士,可是他想了想,邺沛茗虽然有这个心思,可毕竟还未真正下决定,他若加紧操练而传出些风声,便会给邺沛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韦参谋,你虽然心思细腻,可有时候想的也会有些多了。”宋庆柏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