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是必取之地,只有控制了徐州, 粮草才无后顾之忧。其次是宋州, 不过, 徐州是武宁节度使的地盘、宋州是宣武节度使朱顺康的地方, 他吃了败仗, 此番必然严加防守。而且上几次的对战中,他们也得到了我们的鸟嘴铳, 两军交战,损伤必然攀升。”

  濠州城内, 邺沛茗等人就眼下的局势进行商讨着。

  徐州是必争之地, 濠州却也是必守之地,邺沛茗得考虑两边的情况做出部署。

  李子建提议道:“如今朱梁并未有出兵的迹象, 想必还未研制出鸟嘴铳来,不如我们先出手为强,趁他们还未集中兵马应对, 一举拿下徐州!”

  “李指挥使此提议不错。”有人附和道。

  “依长源、太冲与文伯之见,以为如何?”邺沛茗看向韦叔瑜、孙良朋与叶克, 这些都是能给她分析形势和意见的参谋。

  三人之间意见略微不同, 不过都还是偏向于出兵的,毕竟谁也不清楚朱梁那边到底在搞什么, 可若是放着大好的时机不去利用,那便太可惜了。

  攻下徐州后可进取毫州、宋州、汴州,然后便可直取洛阳。

  当然,洛阳是几百年的古都, 又占据了地势带来的优势,若是邺沛茗长驱直入,久攻不下,必然会被围困。

  故而她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按照原定的方案来进军,另一路则向北,取沂州、齐州、魏州等,只有占据和掌控了水系要道,届时便可阻断洛阳的粮草运输。

  所谓“南船北马”,徐州便处于这样的位置,过了徐州,河道减少,便得靠骑兵作战了,而在徐州之南,还是以熟悉水上作战的水军为主。

  因此邺沛茗便派遣邵武军、义武军、振武军等共十万兵马进攻徐州。同时让马锋等从荆湖之地发兵荆州,务必要拿下荆州和襄州,届时再从西边进攻……

  金陵城,容王府。

  “眨眼又入秋了,各地没有发生什么水患吧?”陈沅岚循例地问办事的佐官。

  “去年的治水、禁止围湖造田颇见成效,所以今年未见什么大的水患。”

  陈沅岚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也不可松懈。”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瞧我这记性,眼下有圣人坐镇金陵,这些事自有朝廷去管,我多管闲事了。”

  佐官道:“夫人说的是哪里话?这两年若非夫人,这江南怕是仍是那千疮百孔的模样,百姓们谨记夫人的恩德,这桃子哪里是别人能轻易摘了去的?”

  陈沅岚并未多言,而是道:“天儿冷了,这炭不是是否够用?”

  “今年买的炭比去年多了三倍,司农寺道是金陵比天兴府冷多了,给每位大臣派发的薪炭得多两倍。还有夫人提议办的慈爱院、安济院等,也都添了木炭。”

  慈爱院与安济院等是陈沅岚提议办的官方救济机构,专门收养一些被抛弃的孩子、老人。

  陈沅岚事无巨细地听完,邺瑶也散衙回来了,她给陈沅岚请了安,便又与之一起用了晚膳。

  陈沅岚问道:“你到宫中当值也有一个多月了,可还顺遂?”

  “虽然有些不长眼的因为我是女郎便小瞧了我,不过我也让他们吃了点瘪,长长经验,眼下他们没有不敢不服从我的。”

  陈沅岚有些忧心:“你这样子,我真担心你找不到一个好夫家。”

  “娘何以忽然说这个?”

  “眼瞧着你都十六了,娘当年就是——”陈沅岚一顿,她想说自己当年就是这个年纪嫁给宋阌的,然后十七岁便生下了邺瑶,可是如今她们的身份,再来说这些怕是不太妥当了。

  “过了年关,你便十七了。”

  邺瑶知道陈沅岚没往下说的话是什么话,她也没在意,而是道:“可是我还是娘眼中的孩子不是?况且爹也未必愿意让我这么早便找夫家。”

  提及邺沛茗那一套至少要十八岁才能嫁人的言论,陈沅岚语塞了好一会儿,才道:“如今为你订了亲,等你十八-九了再出嫁也无妨。”

  “还是等爹回来再说吧!”邺瑶连忙拿出邺沛茗来阻止陈沅岚,她忽而想起一件事,道,“娘,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李指挥使派人将他的妻儿接到前线去,你可知此事?”

  陈沅岚诧异道:“还有这等事?我并未听曲娘提及。”

  宋曲娘是李子建之妻,像与邺沛茗关系好的将领的家眷一般也会跟陈沅岚处得很好,若是宋曲娘要去李子建所在的地方,必然会来与她说才是。

  “她将李规也带去了?”陈沅岚问。

  “自然,还带了许多财物。”

  陈沅岚想了想:“兴许是公度想他们了。”

  邺瑶微微一笑:“女儿也这么觉得,不过他们妇孺带着这么多钱财上路总归是不安全,故而我派了一支卫队去护送他们了。”

  陈沅岚总觉得这笑容中似乎藏着什么,她并未多想,也不曾多问。

  岂料半个月后,北方忽然传来急报称李子建背叛了邺沛茗,他早就被朱桓贞所收买,投靠了朱梁。

  朱桓贞之所以迟迟未曾对大孚动兵,便是要制造他们没有提防的假象,好引诱邺沛茗北伐。

  随后李子建率领他麾下的一万兵马,联合朱梁的武宁军节度使,前后夹击邺沛茗。

  此事一出,朝廷上下皆是震惊。

  陈沅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脸色一白,忙问:“容王、沛茗她如何了?”

  那亲卫抿着唇,良久才道:“容王杀出了重围,并且迅速地组织了兵马阻挡了趁机南下的朱梁兵马,只是……朱指挥使被叛军所杀。”

  陈沅岚在听说邺沛茗并没有什么事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可是听说朱光卿被杀,她又忪怔了片刻。

  “那——”她张了张嘴,“可还有别的伤亡?”

  “此次主力军并不在容王身边,故而诸将并无大碍,损失的兵马也只有两万多。而且容王杀出重围之时,亲自拿下了叛军首领李子建……”

  陈沅岚红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呢?”

  亲卫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李子建会背叛邺沛茗?据说邺沛茗抓住他后,他愤怒地指责邺沛茗,明明他战功赫赫,可是论功行赏时,邺沛茗却将他排在后面。

  想到石大明、韦叔瑜、宋庆柏、马锋、齐仲、孙良朋、余阳和叶克都爬到他的头上去了,他们越来越受到重用,而他也是最早投靠邺沛茗的人,却比后来的宋庆柏、叶克都要受冷落。

  而且攻取扬州、滁州之战中,若非他指挥得当,如何能攻下这些城?后来在讨伐刘励时,他也立下了许多功劳。本来论功行赏中,他理应靠前的,可是在邺沛茗为诸将请赏时,封给他的勋官等却排在石大明等人之下,这叫他如何心服?

  时值朱梁那边劝他投敌已久,还许他平卢节度使之位,比起在邺沛茗手底下当一个指挥使,能割据一方的节度使自然是更能吸引他,于是他便通敌卖国了。

  他不仅将邺沛茗的计划泄露给了朱梁,还主动引邺沛茗出兵。他知道邺沛茗武功高强,不过他相信只要在兵马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又有鸟嘴铳的情况下,哪怕是邺沛茗,也只会和周督宁一样被打成筛子。

  不过他明显低估了邺沛茗的武功,也低估了亲卫的忠诚,先是朱光卿浴血奋战,要护着邺沛茗先撤退,接着是邺沛茗身边的亲卫用自己的肉身围成一堵墙,替邺沛茗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

  邺沛茗大为光火,得知李子建背叛了她的时候,她都不曾恼怒,可是李子建杀了朱光卿,而这么多亲卫还为了她而死,这足以点燃她的怒火。

  这十年来,除了艰难的时刻,她并没有多少机会使用那些武功,只因哪怕是新手村程度的武功,也足够她用的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忘了,可是这一刻,当她被死亡所威胁,当她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之际,前世的过往和那些武功统统都被她记了起来。

  她哈哈大笑:“我本想着循序渐进,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一旦横空出世,是否会引起混乱?故而哪怕我手握重宝,我也不敢轻易地亮出来。可是我忘了,存在即合理。既然这老天让我来到了这里,又赋予了我大礼包,我藏着掖着也是浪费!”

  李子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听见她又道:“你知道,什么叫群攻技能吗?”

  李子建十分警惕地看着她,却忽然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狂风大作、乌云慢慢聚拢,天地都昏暗了下来。

  邺沛茗的身影慢慢地变暗,可是李子建却能从她的双眼中看见一道蓝光,正当他惊愕地要大喊时,却见邺沛茗举起右臂,像是进行了什么召唤的仪式。

  突然,天上一道雷电劈下,李子建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亮光,身边一阵哀嚎,还有巨大的声响。

  等那些声响结束后,他才睁开眼。

  乌云散去、阳光再度挥洒至大地,可是他入眼之处,却见自己的身边一片死伤,除了他自己,身边至少一百名亲卫都没有活着的迹象。

  而周围的叛军早已被这阵仗给吓蒙了,纷纷扔下兵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朝邺沛茗磕头拜首。

  邺沛茗感觉自己这个大招似乎不能再发挥作用了,正如游戏中使用大招后有冷却时间一样,可是她却不知这个大招得冷却多久,兴许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几十年。

  不过因她的这一招,算是唬住了众人。

  李子建已经懵了,直接从马上摔下来,邺沛茗策马过去将他抓了,等援兵赶到,她冷酷地下令:“所有参与了谋反的人,杀了。”

  她从来都不会原谅背叛她的人,即便这些兵士也是听令行事罢了。而且她使用了大招的事情,她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留一些忠于她的人,为她造势就足够了。

  当然,她还是会留几个活口,好让朱梁那边知道,她邺沛茗不是那么好惹的。

  邺沛茗审完了李子建,亲卫也来报:“朱指挥使的遗体已经收拾完毕了。”

  邺沛茗让人将朱光卿抬进来,却见本来已经沾满了血液的甲胄都已经被擦得干净发亮,他的遗容也被收拾的十分周正,只是此时的他睁着眼,眼神呆滞无光,可他死不瞑目,可见死前是多么的怨恨。

  “瑶儿派人来说,你的妻儿,快来到这儿了。”

  李子建看向邺沛茗,良久才道:“我谋反,我愿意偿命,可是请你放过他们。”

  邺沛茗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她指了指朱光卿:“可你放过了应生吗?他的妻儿又何尝无辜,却因为你而失去了夫婿和亲父?你看他,至今眼睛都闭不上,谁能料想一起征战沙场的好兄弟,忽然有一天会回到相向呢?”

  要说诸将中,除了马锋等人,便只有朱光卿是和李子建一起征战最多将领,所以李子建因为嫉妒和不忿而连朱光卿都能杀死,他不配请邺沛茗宽恕他,甚至是他的家人。

  除了朱光卿,还有义武军副指挥使长孙余,因李子建在背叛之前担心他通风报信,便先命人将他杀害了,他的尸体是在不久前才被找到的。

  “你总觉得自己劳苦功劳,可是又是谁暗地里违背我的军令,没攻下一座城,便偷偷地搜刮钱财的?又是谁因骄傲自满,居功自傲,在滁州之战后消极懈怠地应战的?”

  李子建做过的事情被一件件地抖落,邺沛茗道:“你功过相抵,若非你是一个勇将,而又有人劝我,水清则无鱼,若是对你们太苛刻,你们则会心生怨怼,我何至于对你做过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说邺沛茗为何不知道李子建通敌,这还是因为李子建伪装得太好,他本就熟悉邺沛茗对朱梁的监控渠道,故而他避开了这些渠道与朱梁那边取得了联络。

  毕竟邺沛茗也不可能派人时刻监视着将领们,这种不信任对方的行为,也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疏远。

  此次并不像黄土六那时还有人为他求情,李子建所做的事情实在是人神共愤,哪怕与他交情再深,也没有人有脸面为他求情了。而且受他牵连的人还不少。

  李子建被判灭三族,其后朱光卿才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