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使节段罗是南诏国的清平官段傍之子,而段氏又是南诏的大家族之一。所谓“清平官”实际上是南诏的宰相, 地位不可为不高。

  本来出使后孚, 随时都可能会丢了性命, 而段罗这样的身份不应该冒险前来的, 但是出使后孚能接触到后孚的皇室、重臣, 又能了解到那儿的文化和政策,为了使自己能累积更多名声和功劳, 他便毛遂自荐了。

  而南诏挑选送给邺沛茗的美人也并非只是姿色出众这一特色而已,如果出身不高, 人家权倾天下根本就不缺美人的容王也不会将她们放在眼里。故而南诏特意挑选了一位同样出身王族的王女波宜诺, 以及李姓、张姓等大姓家族的女子。

  波宜诺虽说出身王族,不过其母是南诏王之妹, 而南诏王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便选了一位王族的女子,既能展现自己对此次出使的重视, 又表示了和亲的愿望。

  波宜诺随段罗来到金陵后,先是被邺沛茗看轻, 随即还要面临被送回南诏的窘境。虽说她本不愿意被当作礼物一般送人, 但是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回到南诏,随后被人嘲笑她是因为长得丑所以才没有入容王的眼的。

  就在此时, 她发现金陵的女子似乎与中原和西蜀等地有些不同,她们不仅可以自由地行走在街巷上,还能出入书院、州学、穿官服。

  她想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若段罗被打发回了南诏, 她们想必也得跟着回去。为了能在金陵逗留久一些,她便说服段罗去接近邺沛茗。

  她知道邺沛茗是一个注重名声的人,哪一次出兵不是找好了理由才光明正大地开打的?故而她相信段罗不会有性命危险,即便段罗死皮赖脸地跟着邺沛茗,后者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所以才有了段罗在邺时浦的满月酒宴上不请自来的事情。

  既然弄清楚段罗的反常行为背后的因素,邺沛茗便没再理会他,只要不是打听一些机密,她倒是不介意让南诏的人对后孚的文化和政策产生兴趣。

  后孚与朱梁的战事已经到了十分胶着的境地,邺沛茗要亲自出征,故而出征前,她叮嘱邺瑶:“段罗与波宜诺不可不防,但是也不可过于小气,小事上可给恩惠,大事上需仔细思量。”

  邺沛茗也没告诉她哪些事算小事,又有哪些算大事,这些都得邺瑶自己把握。

  待邺沛茗出征后,波宜诺到容王府求见陈沅岚。众人得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投以八卦的目光——被邺沛茗贬为庸脂俗粉的波宜诺,要跟邺沛茗口中的天下最美的美人一较高下?

  邺瑶也担心波宜诺会为难陈沅岚,便让陈沅岚挑选一个她休沐的日子接见波宜诺。

  因邺沛茗并不在王府,故而段罗倒不会那么不识相地跑来了,他这段日子在金陵也有事情要忙,只因他在鸿胪寺提供的食物中发现了香甜软糯的红薯,对于这种从未出现在南诏的视线范围内的食物,他难免会打听一番。

  在得知红薯的产量,以及红薯在江南是已经普遍种植来开后,他便动了将红薯带回南诏种植的心思。

  只是且不说后孚的人防着他,不会轻易让他将薯种带回去,就算让他带回去了,南诏也无人会种植。

  故而他便打着游玩的名头到郊外观察百姓是如何种植红薯的,同时还会给农户一些好处,从他们的口中打听种植红薯的方法。

  邺瑶派人在暗中跟着他,留意他的动向,这边厢却也得应付波宜诺。

  相较于段罗,波宜诺的心思则放在了后孚较为高明的医学技术以及文化上面。早在千余年前,大汉便开了丝绸之路,除了贸易,也有文化的输出。后来的千百年间,周边各国也都纷纷派遣使者到中原来求学。

  南诏许多技术都是从大孚还在强盛的时期派遣使者到洛阳去学习而来的,甚至南诏为何跟大孚能保持较为相近的生产水平,皆有这方面的原因。

  眼瞧着后孚再度崛起,生产水平远抛南诏,若南诏再不学其所长,怕是终有一日会衰败到被灭国。

  波宜诺见到了陈沅岚,暗忖陈沅岚也并无传言中的那么美,果然只是容王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不过她明面上可不会去跟陈沅岚比较美貌,在与陈沅岚交流了一番后,她也渐渐地生出钦佩来。

  陈沅岚举止端庄优雅,医术高明,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仁慈的心,难怪邺沛茗会如此赞誉她。

  波宜诺道:“我观金陵女子放纵不受拘束,还能和男子一样出入书院,甚至有些女子穿上了官服……如令嫒一般,出入朝堂。都说这是容王极力促成的,想必容王所做的这一切,皆是受了夫人的影响吧?”

  陈沅岚笑道:“应该说我也是受了她的影响,若无她的开明开化,我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在家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罢了!”

  波宜诺惊奇道:“世上竟还有舍弃男人的利益而提携女子的人?!”

  交谈着,波宜诺便动了留在金陵学习的念头。

  南诏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佛教盛行,同时也有奴隶制。早在南诏建国之前,便有“乌蛮”和“白蛮”两个族群,在那时,女子的地位也还算平等,只是随着南诏建国,父子连姓后,女子的继承权便被彻底剥夺了。

  除了贵族出身的女子,一般的女子都得在家躬耕、做家务等。随着南诏王室极力模仿中原的文化及制度,一夫多妻制也流传开来。从前女性的忠贞观念淡泊的现象也被改变。

  南诏有时候会从别处掠夺人口,这些人都沦为佃人,和中原的“佃客”不同,“佃人”其与奴隶差不多。

  若是南诏继续向后孚学习,或许也能学习这里的政策,让女子也进学、为官。

  邺瑶道:“你是南诏贵族,是既得利益的受益者,你为何要学习呢?”

  波宜诺道:“容王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让女子进学和为官呢?”

  邺瑶不太想允诺,毕竟南诏若是在金陵学了他们的许多文化,将来她再想对付南诏,变困难了怎么是好?

  可是她又想起邺沛茗临行前的教诲,让她辨别大小事,她寻思着若是让南诏学习了她们的文化倒也无妨,毕竟两地文化相近,将来灭了南诏后,治理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如此她便同意去向周督茂提议让波宜诺在内的那几个女子都留下来在国子监进学。至于段罗开口想带些红薯回去种的事情,她则道:“你可以回去让你们的王派遣更多人来学习,可你若想带薯种回去,得付出一些代价。”

  段罗腹诽邺瑶小气。

  朱桓贞被邺沛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加上朱徽留下的那些手握重兵的义子又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他听了亲信所言,欲与突厥勾结,以突厥的重骑来对付邺沛茗的鸟嘴铳。

  邺沛茗想到她那个世界的五代十国时,儿皇帝石敬瑭为了称帝而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还向契丹称臣的无耻行径,她担心朱桓贞也会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做了一样的事情。

  倒不是她担心突厥的重骑难应付,而是燕云十六州的位置十分重要,一旦失去这些地方,将来要打回来必然得费一番功夫。

  其实早在朱梁建立之初,幽云等州府便也经历了好几场战乱,权力更迭,幽州以北的饶乐、营州,关内道北部的丰州、河东道的云州等都已经被突厥侵占。

  于是她悄悄地赶到冀州,再乔装打扮,孤身一人深入朱梁的境地,潜入朱桓贞派遣的使节与突厥使者见面的幽州。

  任谁都没有料到,身份尊贵如邺沛茗,居然不带一兵一卒,便孤身深入敌营,故而她在幽州并未受到什么盘查。而朱梁何突厥也低估了她的勇气与能力,并未对后孚做什么提防之举。

  是夜,突厥使臣与朱梁使节喝完了酒后,便回到驿馆落脚。邺沛茗用上了潜行的技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驿馆。

  她听见突厥使臣与部下的闲聊,大约摸清楚了突厥的目的只在钱财,而朱梁也还未提出给予什么报酬。

  邺沛茗又潜入了幽州刺史府,听见朱梁使节与幽州刺史的对话。

  好消息是朱桓贞也没想过要割让幽州与云州之间的更多土地,坏消息自然是双方的协议极有可能会达成。

  于是邺沛茗乔装成幽州兵,又收买了几名平民,布下疑阵,让突厥使臣“无意”中听见“朱梁”的计划——先借助突厥的兵马击退后孚,随后再反悔。

  突厥使臣气冲冲地要回突厥,幽州刺史连忙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很快他们便打听到是因为后孚也出了钱请突厥出兵相助,而且给的钱还是朱梁的双倍。

  邺沛茗又伪装幽州兵,将突厥使臣以朱梁要与之谈判为由留下,在朱梁的人赶到之前将之偷偷毒杀。突厥使臣的随从见朱梁强行留下使臣,随后使臣又死了,他相信是因为朱梁知道使臣得到了他们的秘密,故而故意来杀人灭口了。

  朱梁使节觉得突厥人的说法有些荒谬,他相信定是突厥与后孚谈妥了,为了与朱梁决裂,故意设计了此局。

  ……

  虽然邺沛茗做的事情只要细查便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突厥使臣死在了幽州地界是事实。而双方的很多细节都只有对方的人才清楚,若非是对方下手,便是己方出了细作,否则守卫森严的地方不可能会被人混进去动了手脚。

  不管怎么说,突厥和朱梁的合作算是暂缓了下来。

  与此同时,邺沛茗回到冀州后,便下令抓紧时间灭朱梁。

  邺沛茗命宋庆柏率领十五万兵马,从冀州一路打到幽州,为了防止突厥人趁虚而入,她也派人给突厥送了一些财物。

  只要突厥的胃口还未被朱梁养大到要割让土地,邺沛茗便总有办法让突厥在她这儿得到的好处再一一吐出来。

  建贞八年七月,宋庆柏攻入幽州,又连下易州、蔚州。

  九月,攻陷了襄州、邓州,一路向北的马锋又进攻了汝州,直逼洛阳。

  洛阳东进的路已经被邺沛茗堵死,而且邺沛茗控制了黄河下游的各条河道后,洛阳的粮食也告急了。

  为了避免汴州、郑州失陷后,洛阳便要被围攻,朱桓贞便决定举朝西迁至长安,又派了大军扼守洛阳至潼关的要道。走之前还将河阳、河阴等处的粮仓搬空了。

  朱梁朝廷这一退,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可是也十分打击士气。更何况皇帝带着大军走了,洛阳、郑州、汴州的防守力量便薄弱了。

  虽然驻守在这些地方的朱梁兵仍在负隅顽抗,但是没有充足的粮草,他们撑不过一年。

  十月,朱梁的两位守将因私怨而互相残杀,邺沛茗便趁夜奔袭汴州,没过多久便占下了汴州。

  朱桓贞派了援兵,但是攻打了半个月也未能收复汴州,朱梁便撤兵,迫使守着郑州不敢出。

  邺沛茗派出使节去劝降朱梁的大将张文,不过对方是个有骨气的人,并不受降。

  邺沛茗便派人联系朱桓贞的义兄,昭义节度使朱长庆,许诺他,可以卖给他一个人情,让其子立些功劳,好请封节度使。

  朱长庆的地盘在潞州、泽州、邢州与磁州,与河南道平原隔着绵延的山脉。而邺沛茗若是想攻入朱长庆的地盘,必先攻打邢州、磁州。一旦他和邺沛茗达成了协议,保住了自己的地盘不说,还能为儿子也请封到地盘。

  于是一番计较后,他便答应了邺沛茗。

  朱长庆之子朱珙率兵攻打汝州,马锋“兵败”退出汝州。此战朱珙大获全胜,让朱桓贞看见了希望。

  朱长庆便趁此机会提出请朱桓贞封朱珙为河中节度使。河中就在朱长庆的地盘旁边,但是它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若是突厥想从北入,便必须得经过河中,守住了河中也相当于守住了国门。

  朱桓贞自然是不愿,便拒绝了朱长庆的要求,但是他又担心朱长庆会心生怨恨,便令其兼任同州刺史。

  同州虽然同样具有重要的地位,但是很明显同州刺史只是一个头衔,并不会真的让他去主事。

  邺沛茗便趁机劝降朱长庆。

  建贞九年正月,朱桓贞发现朱长庆投降后孚,于是派出刘寻、尹浩等人讨伐朱长庆。

  而经过长达半年的围困,郑州、洛阳日益疲弊,朱长庆又分去了朱梁不少注意力,邺沛茗便一举攻下郑州、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