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下嫁对于世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毕竟是容朝的第一位公主出嫁, 又是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公主, 自然就备受关注了。

  按照礼制, 邺瑶的嫁奁会由宗正寺准备, 不过陈沅岚担心她在外建府后开销会变大, 她的那点俸禄怕是不够,便又私自补贴了不少。

  邺沛茗崇尚节俭, 自然不会大肆操办,更何况陈沅岚已经给了邺瑶不少嫁奁, 想来她也不缺那点儿钱了。于是邺沛茗便送给她一匹马, 而且还是一匹老马。

  百官都觉得邺沛茗这是太过节俭了,说直白点便是太吝啬了, 毕竟哪个皇帝在女儿大婚之时只送一匹老马的?

  而百姓们则纷纷感慨:这个皇帝真的太贤明、朴素了,都把钱花在了刀刃上,明君呀!

  不过邺瑶和邺沛茗的亲信们倒并不这么觉得, 并非说她不贤明,而是他们都知道这匹马是当初便跟着邺沛茗南征北战的坐骑。

  牛和马等的寿命都只是人的三分之一, 故而活了十六年的马已经算是步入老年了。邺沛茗的这匹马已经陪伴了她十八年了, 是名副其实的老马。

  但是它的意义不在于年龄的大小,而是它是邺沛茗御用的宝马, 如今交付给邺瑶,便能说她是吝啬吗?相反,这是邺沛茗送给邺瑶的最贵重的贺礼,恰恰又不会多花国库一分钱, 所以说邺沛茗的举动是最明智的。

  邺沛茗也十分舍不得这匹马,毕竟是伴随了她多年的系统之物,年龄是否跨入了老年她不敢说,但是它还老当益壮这点她敢肯定。若是只是平常牵出来遛一遛,它肯定不乐意,故而在战场上任由它撒欢才是最好的。

  况且这匹马能在必要的时候将邺瑶安全地撤离。

  邺瑶并不清楚这匹马的特殊,她只觉得仅从外形上来看,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匹老马。而且她也算是和它相处过好些年的了,对他的脾性也十分清楚,心头自然是十分喜爱,便专门给它圈出了一块地养着。

  邺瑶出嫁那日,从宫门到她的秦国公主府的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禁军不得不出动来维持秩序。

  她的嫁奁早已抬到公主府去了,故而她出嫁的那日只是迎亲、送亲的大队以及成亲当日需要的金器银器和绫罗绸缎。可即便如此,阵仗也十分大。

  不过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身为新娘子的邺瑶并没有端坐在八人大轿里,而是像新郎一样骑着马。上过战场杀过敌的邺瑶气势凛然,完全将身旁文质彬彬的席夏给盖了过去。

  邺沛茗和陈沅岚站在宫门上目送迎亲的队伍离去,而陈沅岚已经红了眼眶。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仿佛昨日的邺瑶还是那个和她相依为命的倔强孩童,眨眼间便长大成人要嫁作他人妇了。

  邺沛茗站在边上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才好,毕竟在她的心里,邺瑶即使出嫁了,可除了她有人陪伴和照顾之外,与从前并无区别。

  眼见陈沅岚要落泪了,邺沛茗连忙问:“果儿和安安哪儿去了?”

  陈沅岚指着迎亲队伍的后面:“呐,在那儿……”

  只见迎亲队伍的后面跟着一条小尾巴,邺硕和邺无双跟在后头凑热闹,而他们的随从也跟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使得本来就长的队伍显得更长了。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说要护送瑶儿去到公主府,顺便叫席家不敢欺负他们的阿姊。”

  邺沛茗笑了笑:“他们怕是早就想出宫玩去了,也想去瑶儿的府邸见识见识吧!不过,他们倒是有心。”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拉着陈沅岚的手走了,陈沅岚将眼泪憋了回去:“你做甚?”

  “嘘,我也带你出宫去玩!”邺沛茗低声道。

  “啊?”陈沅岚一脸茫然,她们眼下去哪儿都有一群人跟着,而且邺沛茗想出宫怕不是得被江勋等人骂她不理朝政?

  不过她显然忘了邺沛茗的本事,俩人换了一身衣裳,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邺沛茗便带着她顺利地出了宫。末了邺沛茗还点评了一句:“这宫城的布防还是不太过关啊!”

  “怕不是要里三层外三层才能防得住你了吧?!”陈沅岚无言以对,不过这种偷偷跑出宫去的感觉似乎挺紧张和刺激的,尤其是邺沛茗带着她躲过巡逻的禁军时,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去了。

  虽然俩人不是完全不能出宫,不过这种只有她们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陈沅岚无比怀念以前的时光,眼下邺沛茗又帮她实现了一次,她脸上便终于出现了笑容。

  邺沛茗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又拉着她往秦国公主府走去。陈沅岚拿着糖葫芦十分害羞:“我们都老大不小了,还吃这些东西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邺沛茗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闻言,她挑了挑眉:“谁敢笑话?”

  陈沅岚被她胁迫着咬了一颗包裹在糖浆下的山楂,那酸酸甜甜的感觉刺激着蓓蕾,她享受地眯了眯眼。

  “以前你也总是拿冰糖葫芦来哄瑶儿读书的。”陈沅岚又道。

  邺沛茗凑过去咬了一颗,她也是很久没吃过零嘴儿了,毕竟一日三餐都是尚食司准备的,虽然也会准备点心,但是却绝对没有这种坊间才有的零嘴儿。邺硕和邺无双小的时候,尚食司倒是有给他们准备。

  “下次让尚食司多准备些零嘴儿,等诗绮进宫时就喂她。”邺沛茗道。

  眼瞧着邺硕和邺无双一个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郎,一个长得亭亭玉立,并无多少幼时的娇软可爱,邺沛茗和陈沅岚便“无情”地将将他们扔去给翰林学士们蹂-躏,转而时常将邺南的女儿邺诗绮接进宫来教导。

  陈沅岚道:“许氏跟我说诗绮的牙坏了好几颗,你可别给她吃这么多零嘴儿了!”

  “她这个年纪本来就在换牙期的,而且你没见她都瘦了么?不多吃点怎么行!”

  陈沅岚无言以对,邺诗绮瘦是瘦了,不过是从一个小胖墩瘦到了五官清晰的程度而已。

  不过她也没开口去反驳邺沛茗,毕竟当皇帝压力大,乐趣少,对于自由散漫又放诞不羁的邺沛茗而言,是一种变相的折磨,所以她难得找到一丝乐趣,逗逗孩子解压也不错。

  俩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热闹的公主府所在的街道,倒不是她们不想走进去,而是这里已经被围观的人给堵住了,她们也不想跟百姓争位子,干脆就这么站着。

  她们听着百姓议论这场婚礼,然后觉得差不多了,便又偷偷地潜进了公主府里。

  对此,陈沅岚道:“你这身技艺,去当皇帝太可惜了,你若是当贼,那必然是出动千军万马也抓不住你的。”

  邺沛茗厚着脸皮笑道:“谢谢圣人夸奖!”

  虽然俩人在公主府里也遇到了巡逻的侍卫,不过他们只当她们是宾客,告诉她们哪些地方不能乱闯后便又巡逻去了。倒是邺瑶身边的婢女认出了她们来,惊得要跑去告诉邺瑶,被邺沛茗给拦了下来。

  “我们此番出宫,不可传出去,否则……”邺沛茗只是瞥了那婢女一眼,便足以威慑住她。

  “诺,婢子遵旨。”

  等婢女一走,陈沅岚才横了邺沛茗一眼:“威胁一个婢女你也不害臊!”

  “我可不想传出去后,昭素他们又说我失仪。”

  “我们出来这么久了,宫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呢!”陈沅岚有些忧心,别到时候因为她们的任性,而害了别人。

  邺沛茗道:“无事,我已经留了小字条,他们看见的话就不会闹大的。”

  这般当皇帝的,你也是独有的一个了!陈沅岚心道。

  出来走一圈后,陈沅岚又看见邺瑶的身边有邺硕、邺无双以及一群友人相助,她便没那么难过了,反而还有些心安。

  她们回宫时倒没有悄悄地回去,于是就免不了地被人知道她们曾经溜出去的事情,紧接着宫中的禁卫防守又加重了。

  倒不是邺沛茗要求的,而是身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邺瑶安排的。她虽然感动,但是对于宫中的守卫漏洞也不能不重视。她也知道要拦住邺沛茗很难,可万一还有哪个武功也好的人进宫行刺陈沅岚,那该怎么办?

  而无形中给宫中禁卫增加了极大压力的邺沛茗对此事却并不置喙,而是兴致勃勃地对陈沅岚道:“我在城外相中了一座山,我们可以将那儿买下来,建一座庄子,闲时我们就去那儿偷闲。”

  陈沅岚很无语,毕竟天下都是邺沛茗的,而不管是长安还是金陵甚至连邺都都有前朝留下的各种行宫、避暑宫苑,她可以随意挑选,却偏偏挑了一座山。

  但是她也隐约明白邺沛茗的心思,虽然她们相遇的那座山不可复制,但是有些痕迹也不会被时光抹去,她们还能再重温一下那种时光。在那儿,真正的只有她们,而无世俗烦扰。

  于是那处新的庄子便成了她和邺沛茗的秘密。

  邺瑶成亲后休息了几日便继续回朝中当值,不过对于她的孩子将来是否姓邺,又引起了朝臣与邺沛茗的争论。

  当然,撕X这种事情是无需邺沛茗亲自下场的,她有的是亲信和为了自身利益而站出来的女官,他们轮番上阵,最后宗正寺卿从朱建树换成了邺成及,而原是京兆尹的邺成及也将京兆尹给了邺瑶,邺沛茗这边才渐渐占据上风。

  江勋气极了,干脆请了病假待在家里养花草逗鸟儿。

  邺沛茗亲自去探望他,对他道:“这是邺氏的家事,昭素这又是何苦呢?”

  江勋道:“官家为天下之主,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万民。此事虽然是邺氏一姓之事,可却能影响百姓。届时天下人皆将女子写入族谱,她们的子女又进族谱,那天下岂非要乱了套了?只要户贴一乱,那天下也必然大乱。”

  江勋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假如一户人家生了一对子女,女子也入了族谱,将来嫁了人,那子女的姓氏便会引起争议,届时她的孩子入哪边的族谱也都会混乱,而一些不法之人更是可以借助这些漏洞逃避赋税或是另作用途。

  一旦这种现象普遍开来,那么调查清算人口、户口的工作难度便会十分高。不清楚真正的人口户籍,在税收上便有极大的损失,于国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倒不是江勋看不起女子,而是从古流传下来的制度、规矩和风俗,要在短时间内去改变,那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邺沛茗表示:那你好好养病,你的活我暂时找人替你干了。

  江勋一听,这还了得?于是又从病榻上爬了起来:“此事倒不是不可为,不过至少不是如今,而是得制定更加完备的计划后,才能施行。”

  邺沛茗也不想学王莽,因为超前的理念而招致天下动荡,便与江勋各退了一步,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