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几盒成品后, 谢拂便和那位老板娘签了契书,拿到衙门公证后,老板娘叹息一声, “谢公子,以后做生意可不能再做一锤子买卖,您这样可赚不到银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定为合作的事,这位谢公子却要直接卖掉方子。
虽然暂时拿到的银子不少,但是后续收益可都是她的了。
“祝梦老板今后生意兴隆。”谢拂没有解释的意思, 转身便离开了,今后他都不一定能再回省城几次,古代交通通讯条件都很糟糕,为了一门小生意, 每月隔着这么远来信,未免太过麻烦。
老板娘望着他的背影, “既会读书,还有手艺,长得还这般好,老娘若是年轻五年,那怎么也要主动一回才肯甘心。”
“老板娘,您不要咱们老板夫了?”丫鬟笑问。
“可不是,要是五年前遇到这年轻公子,哪儿还轮得到他,呆头呆脑的。”老板娘伸手展示了下自己刚染的指甲,那谢公子真是厉害, 有了这等美物,谁还看得上以前的。
“不过未免他哭得伤心欲绝, 我还是勉为其难留下他吧。”说着,老板娘以袖掩唇,笑弯了眼睛。
或许运气好,比起往年的炎热,考生在贡院号房宛如在蒸笼,今年考试这些天,天气偏阴凉。
不过即便如此,九天下来,还是有不少考生病了。
原主的身体也没有比其他人好到哪儿去,谢拂比起其他人的优势,大约也只有可以自己给自己开药抓药煎药。
卢秀才来找他时,就闻到院子里的药味。
这院子本就不大,空气被这药味霸占,几乎没落脚的地方。
“贤弟,怎的不找个人来帮你?拖着病体照顾自己,恐得不到休息。”
他只带了一个小厮,平时也要帮自己跑腿,忙不过来,“不如我待会儿让小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请对方来照顾你几天?”
谢拂婉言谢拒:“多谢卢兄好意,不过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吃点药调理就好,不用麻烦人照顾。”
闻言,卢秀才也只好道:“你没事就好。”
“明日我约了其他几人一起上郊外的明华寺,听说那里求前途很灵验,还卖状元符,你我来这儿一遭,若是不去,未免白来。”
谢拂不是很去,但因方才已经拒绝了一回,这次不好拒绝得太明显,“乡试已过,怎么几位兄台不在考前去求符,却在考后去?便是真有灵验之处,不也无处发挥吗?”
卢秀才摇着折扇,“这你就不懂了,考前拜这些,未免会影响心性,考后再求,是求个安慰。”
失策了,早知道刚才就把自己说得病得严重点。
不过想想那样的话又会被请人照顾。
交友太过热心了也不好。
谢拂轻咳几声,“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劳烦卢兄了。”
“这有什么,正是人多才有意思。”卢秀才得了准话,摇着扇子走了。
“卢兄,结果如何,谢拂可要一起?”他到了自己院子,其他几人忙问。
“我就说咱们这位同窗是个爱读书的,来省城这么久,一次都没约成功过,依我看,咱们也别白费功夫,人家要名声要当孝子,咱们可别成了人家的绊脚石。”一个人话里夹枪带棒,但在场其他人未必没有这意思。
谢拂太不合群,倒衬得他们几个不务正业,其心不纯。
卢秀才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回你可猜错了,拂弟并未拒绝。”
说话那人怀疑,“他当真没推脱?”
卢秀才坐下,“何止,拂弟身体不适,却在听说我们相约一起去庙里时依然应承下来,不愿意拂了我们的好意。”
“他身体不适?”方才那人迟疑,“那、那岂非我等错怪了他?”
“拂弟在书院是什么性子,我等还能不清楚吗?为了这点小事而生了嫌隙,怎对得起这些年的同窗之谊?”卢秀才继续劝。
“明日我向他道歉。”他也并非拉不下脸面认错的人。
“甄兄倒也不必如此,一场误会罢了,你这般较真,反倒吓到拂弟,让他误会于你。”卢秀才又安慰道。
“我等读书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那人皱眉。
“这样,明日你替拂弟求一枚状元符,便是道歉了。”
“善。”
几人的聊天外人无从得知,谢拂这个不关注别人的人更不知道,以至于第二天在寺里,谢拂收到那位甄兄送的状元符,不禁心生疑惑。
自己从前和这位关系这么好吗?
亦或者是对方单方面对自己特别?毕竟其他人他都没送。
观察了几日,并没发现什么不同,谢拂才逐渐将这件事放下。
几日后放榜,众人焦急等待书童的消息,谢拂还不好表现的半点也不关心,只能装出一副有些紧张,却努力克制的模样。
“公子!公子!中了!中了!”
卢秀才的书童跑得最快,远远就对着他们挥舞着手臂。
卢兄惊喜得站起来,拉住气喘吁吁跑来的书童,“当真?”
书童狠狠点头,“公子你中了九十八名!”
本次乡试录取一百二十人,九十八名不算好,却也不算吊车尾了。
谢拂:“恭喜卢兄!”
卢秀才很想高兴大笑,可看着几位同窗,他也只能微微一笑,接着问书童,“几位同窗呢?情况如何?”
书童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我只顾着少爷你了……其他几位公子,我只看到了甄公子和安公子,两位公子和我家公子离得不远,才注意到的……”
至于另外两人,却是没注意到了。
甄公子和安公子都松了口气,双眼期待,另一位没被念到名字的人下意识握紧了拳,紧张地看着门口。
比他们书童更快来的,是报喜的人。
敲锣打鼓来到客栈,吸引住了客栈所有书生的目光。
“宜安县周秀才,取得乡试第七十三名!”
“玉川县袁秀才,取得乡试第六十一名!”
……
报喜声一道接着一道。有人失望低头,有人大喜过望,甚至还有一位范进中举的典型事例,被赶紧送去了医馆,差点喜事变丧事。
“青阳县谢秀才,取得乡试第三名!”
“拂弟!”卢秀才惊得再次站起,“你中了!”
名次还这么高!
卢秀才惊喜又意外,谢拂倒是并不意外,原主本身就好学,才学不差,换作对方,这次应当能考中二三十名。
他特地在原主的基础上,稍稍提高了一些水平,只是没想到提高到了第三名,他本以为只是前十的吊车尾。
谢拂确认叫的是自己后,将喜钱给出去,“多亏了状元符,多谢甄兄了。”
甄秀才摆摆手,“哪里,都是贤弟才学出众,状元符不过是锦上添花。”
听见他们说话的人不少,想来今后那寺里的状元符又能卖出去更多了。
他们一行五人,考中四个,只有唯一没有见到名字的人伤心失望,为了照顾对方的心情,几人都没有大肆庆祝,反正回家还会庆祝。
他们在客栈吃了一顿饭,老板并未收他们的钱,只让他们写几幅字抵了饭钱。
鹿鸣宴后,谢拂并未在省城多逗留,在其他人还在结交好友人脉时,他又借口担心家父尽快找船回家。
本朝以孝治天下,其他举子不仅不能说他不识抬举,扫人兴致,还得言语称赞,为他的孝顺名声添砖加瓦。
只是背地里怎么说,心里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虽然谢拂并不在乎也就是了。
在他到家前,县衙已经有人敲锣打鼓将喜讯送到了清河村。
全村人都知道谢拂考中举人这件事。
谢父一家狠狠出了把风头。
他们都以为村里出个秀才已经了不得了,可现在谢拂竟然考上了举人,举人那可是可以当官的,只要谢拂愿意,他现在就可以顶上一个县令的空缺。
能做官,在村里人心中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村里出了一个举人,附近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来捣乱,上头派来收税的官差态度都能比以往更好,知道这儿出了个举人,便没人敢来这儿欺负人。
一时间,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早就知道你家阿拂是个聪明的!以后你们一家可就享福了!”
“上次见还是秀才公,等这次回来就是举人老爷了!那下下次,是不是就是官老爷了?”
“说起来,你家阿拂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这男子就得先成家再立业,他不是还要去考试?你们家也不能没人照顾不是?我跟你说,我表姐嫁到了城里的布庄,家里有个女儿那叫一个什么……什么香什么色来着?反正就是漂亮,配你家阿拂正好!”
“还有海棠,那孩子也不小了,该定下来了,不然好的都被人抢走了,海棠那丫头漂亮又能干,我大伯家的儿子年龄也正好,他家可是有几百亩地,嫁进去就当少奶奶,衣食住行样样有人伺候!”
之前传谢拂家惦记着未过门的媳妇嫁妆这种话也没了,都考上举人了,以后还会愁没银子吗?他们现在恨不得倒贴银子搭上谢家。
谢父谢母接待了一整天,都是上来拉关系送礼套近乎的,都是村里人,他们还不能不收,有人放下就走,他们腿脚还没别人快,根本追不上。
也有从前根本不认识的人来送礼,送来的还都是贵重东西,吓得谢父谢母明明都累了,却半点困意也没有。
等天色晚了,才把所有人送走,两人才回到屋里松口气。
“娘,好多东西,我还看到有时新的布匹,好贵的!这都是送给咱们家的?”海棠只觉得仿佛在做梦,明明昨天还在愁大哥赶考银子够不够,担心爹的腿伤能不能治好,结果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等你哥回来,再问问他这些礼物怎么办。”
村里人的可以收着,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别人送的,都快几百两了,他们怎么都拿得不安心。
这一晚,三人都没能睡安稳。
几天后,谢拂回到村里,刚回来,便被村里人给包围了。
“举人老爷回来了!村长!村长!咱们村的举人老爷回来了!”
村里人几乎纷纷赶过来,想看一看新出炉的举人老爷。
谢拂应付了好一阵,才用之后会摆宴席的理由应付过去。
走到家门口,谢父杵着拐杖来接他,谢母在一旁扶着谢父,夫妻俩眼中含泪,却更多还是欣慰。
“阿拂辛苦了,这出去一个月都瘦了!”谢母拉着他一阵心疼。
谢父更是遗憾,要是自己腿没受伤,肯定是要跟着儿子一起去,还能照顾儿子。
“养养就长回来了,娘,您在家多做些儿子喜欢的菜,用不了多久就能长回来。”谢拂宽慰道。
谢母连连点头,“对对,娘这就把鸡杀了,给你炖鸡汤!海棠,去烧水。”
“哎!”海棠应了一声就去烧水了。
谢拂扶着谢父回屋,谢父想让他休息一下,谢拂推说自己不累。
“爹,您的腿伤怎么样?好多了吗?”
谢父点点头,“好多了,我都能不杵拐走一圈,大夫说了,再养两个月肯定能好。”
“那就好。”谢拂紧接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堆银子。
“这是一百两。”谢拂道。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收礼收得太多,眼前儿子拿出一百两,却也没太让谢父震惊。
“这银子是哪儿来的?”谢父以为是别人送的。
“儿子自己赚的,和上次一样。”
谢父不明白儿子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方子。难道书上真写了那么多?
可别人怎么就没发现呢?
谢拂解释道:“读书人少,读闲书也少,能从中发现并学习归纳的人更少,爹,您这还不如夸您儿子聪明。”
谢父闻言也放下这颗心,笑了起来。
“我儿子本来就聪明。”
能考上他们村里唯一一个举人,谁能否认他的聪慧?
将谢父这边糊弄过去,谢母那边便也不用担心。
第二天,谢拂带上礼物上了书院夫子家,“学生不负先生所望,多谢先生谆谆教诲。”
夫子笑着将他扶起来。
“是你自己争气,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能有今日成就,我也很欣慰。”夫子也没想到这个学生能考上这么高的名次,心想着明年的会试也必定有望,他们县里未来可是要出一个进士!
“我已无东西可以教你,明年的会试,你只能靠自己了。”夫子叹息道。
“学生想提前进京,与其他学子多探讨交流,必定大有裨益。”谢拂说出自己的想法。
古代交通不便,前去京城又路途遥远,一路上天灾人祸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提前进京,能避免不少麻烦,也能有更多时间适应环境,免得到了京城水土不服,影响会试。
夫子点点头,“这样也好,我有一熟识,在京中做官,届时我给你一封信,你去京中安顿后,可以带着信拜访。”
“多谢先生。”谢拂深施一礼。
两人寒暄一番,谢拂邀请夫子上他家吃席,夫子应下,未免几人办宴席的时间是否冲撞,私下里谢拂与其他人已经商量过时间,谢拂是最早的那个。
离开书院,谢拂又在街上买了一堆吃用,回去时,背上的背篓沉甸甸的。
“阿拂,天色不早了,坐上牛车,该回村了。”
谢拂将背篓放上去,自己却没上车,“谢谢张二叔!”
他们这个村早几辈人是逃荒过来的,新朝建立后,就都在这儿留了下来,逃荒时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传到现在,村里人就有好几个不同的姓氏,平时相处虽然有些小摩擦,却也算和谐,对外也算团结。
“阿拂哥,我这儿还有今天没卖完的栗子糕,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饿了吧?送给你垫垫肚子。”禾哥儿拿出一张帕子,帕子上还有栗子香,打开时,香味散了出来,让车上别人都闻到了。
“禾哥儿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栗子糕在外面卖不便宜吧?这你也舍得送人?”
禾哥儿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们这小地方,普通老百姓,没达官贵族那么讲究,未出阁的小哥儿也可以在外面走动,正经买卖,也没什么可多嘴的。
至于送东西给谢拂,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顶多是觉得禾哥儿配不上谢拂,但都是乡里乡亲,背地里也就罢了,面上却不会,闻言大家也就是打趣几句。
禾哥儿脸一红,颜色和额角的孕痣有的一拼,可递出去的手却没收回来,还大胆抬头看着走在车后的谢拂。
谢拂心里对他这么明显的主动有微微挑眉,却还是礼貌拒绝:“多谢,不过我回去之前吃了饼,这会儿不饿。”
禾哥儿笑容微僵,这伸出去的手也颇为尴尬。
其他人眼珠转了下,跳出来打圆场,“禾哥儿这就不对了,怎么不给叔伯婶娘们吃呢?举人老爷年轻体壮,不觉得饿,叔伯婶娘们却饿了。”
禾哥儿微微低头,随后笑着将栗子糕捧给其他人,“既然这样,大家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只是剩下的不多了,希望几位叔婶别嫌少。”
“不嫌不嫌!”众人见他真的给便宜占,也没客气,纷纷你一块我一块吃了起来。
想着这东西是在城里卖钱的,他们就吃得更开心了。
这吃的不是糕点,是钱。
吃了人的东西,少不得要多说几句好听话,他们将禾哥儿夸了又夸,然而时刻注意着谢拂表情的禾哥儿却发现,谢拂根本没在听就好像……就好像无论他有多好多能干,也和他无关一样。
禾哥儿心中发堵,除了发堵外,还有些焦急。
要不了几个月,谢拂就要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得趁着谢拂还在村里,想想办法才对。
“阿拂哥,我弟弟今年也十岁了,爹娘想送他去私塾读书识字,但是担心私塾先生不肯收,想请你先教我弟弟识几个字,这样先生收下我弟弟的可能会大些。”
“阿拂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教的。”言外之意,就是会给报酬。
闻言,刚刚还起了心思的其他人顿时又将念头给打消了。
禾哥儿家里最近赚了钱,他们可没有,人家能给钱给东西,他们可舍不得。
至于让谢拂帮帮忙,自己白占便宜?禾哥儿家给了东西,他们不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那也说不过去。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好端端的读什么书识什么字?还以为真能像谢拂这么聪明,去考个功名不成?
就是有些酸。
“抱歉,家中近日事情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不过我听说王秀才心善,并不对入私塾的孩子有多为难,便是不识字,只要心诚,也是愿意收的。”
“就是,我外甥家的柱子就是被送去王秀才的私塾,王秀才人可好了,不仅不嫌弃柱子笨,中午的时候还给孩子准备午饭。”虽说要给束脩,但这束脩给得不亏。
“禾哥儿啊,你家既然都要送孩子去私塾了,怎么还麻烦阿拂呢?阿拂刚考中举人,既要办酒席还要准备去京城考试,是要去考吧?”
见谢拂点头,那人说得更起劲了,“你看你看,阿拂还要考试,肯定就要温书,时间可不多,给你家孩子启蒙这种事,实在用不着麻烦他。”人家又不缺那点报酬。
闻言,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说谢拂有多忙,没空给人启蒙。
谢家亲族都还没求上来,怎么能被一个外姓抢了先,谢拂同意,谢家人也不能同意不是?
禾哥儿脸色有些青,这些人明明吃了他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帮他说话。
他勉强笑了笑,看向谢拂,“对不起阿拂哥,是我想当然了,觉得你是咱们十里八村最聪明的,就想沾沾你的文气,我……我没想到那么多……”
“没事。”谢拂淡淡道,“我家中还有曾经看过的书,若是各位叔伯婶娘们不嫌弃,可以让孩子来抄,能抄多少算多少,我本也可以帮忙,只是考试费神伤身,自己则还在喝药,实在没有精力。”
“那敢情好啊!阿拂你考科举多辛苦,哪能劳烦你,我家那小子好歹读了一年书,会写字,家里笔墨纸都有剩的!”
“阿拂你家办席需要人手不?我和我嫂子手艺也不错,你家要是忙不过来,我们随时都能来帮忙!”
谢拂笑着点头。
唯有被众人遗忘的禾哥儿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回到家中,禾哥儿脸色不太好看,思来想去,他还是不甘心放弃。
“爹,我之前托您找人做的书箱呢?做好了吗?”禾哥儿问找到他爹问。
禾哥儿的爹点点头,从屋里把书箱拿出来,“看看,刚拿回家,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禾哥儿看着眼前的木书箱便是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是这种。”
林父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书箱好,阿苗能用好几年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读书行不行,会不会浪费了这书箱。
禾哥儿皱眉,“什么给阿苗?他那么小用布袋就够了,要什么书箱?这是我要送给阿拂哥的!”
说着,他还把书箱抢了过来。
林父刚刚还笑着的脸顿时收敛了神色,皱起眉来。
自家哥儿什么心思,外人都知道了,他们做父母的难道还能不知道?
“禾哥儿,要是阿拂对你有意思,就算是被别人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龙附凤,那我也认了,可阿拂他分明对你没意思,咱也不能上赶着,这要是名声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找好亲事?”
本来以禾哥儿这赚钱的本事,就算找门镇上的亲事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是禾哥儿这么对谢拂上赶着,那日后在附近村里的亲事都够呛。
“爹,这事关我的终身大事,当然要努力一把,为自己争取,还什么都没做就觉得不可能,那要我怎么甘心?”
林父还想说什么,禾哥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肯定不会太过分的,爹你以为别的哥儿姑娘不想嫁给阿拂哥吗?他们也想,就是不好意思表现,你说我要是表现地很明显很热情,阿拂哥就算不喜欢,也总会对我印象深刻、刮目相待吧?”
林父深深觉得印象或许当真深刻,却是因为自家哥儿的死缠烂打和脸皮厚而深刻。
事关自家哥儿名声,林父很想劝阻禾哥儿,然而自从上次病好后,禾哥儿整个人就变得比从前有主见的多,不太听话,而家里也因为禾哥儿的赚钱法子不好对禾哥儿说重话,更别说严加管教了,禾哥儿根本不听。
思及此,林父头发都要愁白了。
禾哥儿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劝父母,当务之急是怎么搭上谢拂。
他爹现在觉得他上赶着丢人,可要是知道日后谢拂的成就,恐怕恨不得就算做侧室也要把他打包送给谢拂。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未来首辅的侧室,也远远比平民百姓的正夫好。
且这位未来的首辅还是少见的专一,只娶了一个夫郎,即便一生没有子嗣,也从未纳妾。
尤其那位夫郎据说样貌平平,还出身武将世家,为人粗俗善妒,根本配不上已经成为首辅的谢拂,对方却依旧不离不弃。
位高权重又深情,怎能让人不心生向往?
前世他因为胆怯且顾惜名声而不敢主动,从而错过谢拂,如今回到过去,距离谢拂最近的时候,要是还抓不住时机,不就辜负老天爷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吗?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偿所愿!
怀着这样的想法,禾哥儿也在谢拂请客摆宴当日去吃了席,他全程都想找机会接近谢拂,然而谢拂不是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就是和上门来拜访的商人员外等说话,而他一个哥儿,坐的位置都距离那些人老远,根本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禾哥儿吃得没滋没味,瞥见正在谢家厨房忙碌的林母,禾哥儿眼珠一转,从桌上离席。
“娘,我来帮你吧?”
林母见是他,“你吃你的去,别让别人都吃光了。”那桌上可都是肉!
“娘,您在干活,这么辛苦,我当然不能闲着,吃饭晚点也是一样的。”
林母怎么劝,禾哥儿都铁了心的待在厨房,还十分热情地到其他人面前帮这帮那。
“伯母,这酒还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
“真的够了?我看阿拂哥的夫子同窗他们喝得还挺多的,真的不再添一壶?”
“不用,阿拂前些日子病了,他爹腿伤也还没好,他们不喝酒。”
不喝酒?!
禾哥儿狠狠皱眉。
他瞧瞧往主桌看,谢拂作为今晚的主人公,被众多人围着,根本不给人做点什么的机会。
禾哥儿咬了咬牙。
等宴席结束,谢拂注意到还有几个人在收拾院子,其中就有禾哥儿。
未出嫁的哥儿本不应该在别人家做这些,可禾哥儿非要留下,林母也劝不动。
“娘,今晚天色不早了,让大家都回去吧,今晚都累了,院子里这些桌子不如明天再收拾。”
谢母一想也是,便劝其他人回去,送走人之前,还给了他们一些剩下的饭菜,都是肉,有油荤,就算是吃剩下的也没人嫌弃。
所有人都走得心满意足,只有禾哥儿不情不愿。
回到家后,林母抓着自家哥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阿拂?”
禾哥儿委屈道:“我就惦记着怎么了?他未婚我未嫁,我想嫁给他有错吗?”
林母生气道:“你想嫁别人难道不想?人家姑娘哥儿都是私下找人说,你看谁跟你似的恨不得住在谢家?你不要脸,我和你爹还要脸!”
“那你们说啊!要是你们私下说有用,我至于这样吗?为什么你们没钱没权没势?为什么你们就是种地的普通人?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是住在谢家隔壁,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你们有权有势,我至于这么不要脸吗?!”
啪!
禾哥儿瞪大眼睛看着林母,“你打我?!”
林母气得浑身发抖,没忍住掉了泪,“你这是怪自己没投个好胎?怪我和你爹没用?今儿我就让你认识清楚,就算我和你爹没用,那我也是你娘,想打你就打你!反正你也不给自己脸了,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面,将来要是嫁得不好,要怪也怪你自己,怪你没投个好胎,怪你不要脸!”
说罢,就拿着藤条开始抽人,哪怕禾哥儿努力闪躲,却还是抽得屁股疼。
家里条件不好,他却也是被宠着的,爹娘几乎没打过他,前世虽然嫁的人也是个普通汉子,却也极喜欢他,也没打过他,这顿打可把他委屈坏了。
躲在屋里两天没见人,等屁股上的伤好后,还记起书箱没送,当即抱着书箱找上谢家。
“伯母,阿拂哥在吗?我让人打了个书箱想送给他。”
谢母还没说话,谢海棠就先说了,“禾哥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大哥他今早天没亮就坐船去京城了。”
禾哥儿傻眼,“什么?走了?!”
*
船行驶在河上难免颠簸,谢拂只庆幸这具身体没有晕船的毛病。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颠得有些难受,午饭也没吃几口,用上午买的包子填了填肚子。
坐船去京城要走半个月,这半个月谢拂始终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过,而船上的管事也知道谢拂是位去京城考试的举人,不敢怠慢,也没让人打扰,只每日准时送上饭食,并问谢拂是否有什么需要。
一路到了京城,临近下船时,船上管事找到谢拂,“公子到了京城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如找铃兰街的周老二,他是京城有名的牙人,与我家主人相熟,若是报我家主人,还能有优惠。”
谢拂受了这份好意,“多谢管事指点。”
管事笑眯眯地对谢拂拱手,“那在下就祝公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等谢拂走后,管事儿子才道:“爹,这位谢公子人还挺好,态度挺和善的,一点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样趾高气昂,看都不愿意看咱们一眼。”
“你懂个屁!”管事一下子敲在儿子脑袋上。
“这谢公子看似温和彬彬有礼,可他态度淡淡,即便是对同样的读书人也透着疏离,这样的人才最不好接近,也不好招惹。”
管事儿子翻了个白眼,“那也总比那些恨不得把眼睛想到头顶的人好。”
这话倒是没错。
管事没说的是,越是不好接近的人,只要被对方认可接纳,对方便会越在意,越放在心上,分量越重。
这种人,不遇情关便罢,一遇……那可就过不了了。
不知管事所想的谢拂已经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上,顺利进城后,他先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
京城很热闹,但谢拂都未曾看在眼里,仿佛只是从这世界路过。
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后果便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见着我手里搬着东西吗?!叫你让一让你就是不让。”
“好好的花都摔了!”
谢拂低头,见地上果然是一株摔落在地的香云月季,银朱色的花朵也不知花了人多少心血,此时却摔在地上,染了灰尘。
“柳叶,怎么回事?”
车内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谢拂神色一顿,抬头望去。
便见车帘半掀,素白的面纱半遮半掩,倒更显得那双眼睛入一池清泉,只瞧见一眼,便仿佛见了天下山水。
山水静,而心动。
谢拂微微低眸,拱手歉声道:“小生方才粗心摔了这株香云,为表歉意,愿照顾这株香云,直到它银朱久,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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