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比在玻璃外面看到的还要热闹,珠宝首饰、名表箱包在明亮的装饰灯下熠熠生辉,大多是女性在逛,正中间是座小型室内喷泉,两侧是金色旋转楼梯。

  陶子然直接带于顽上了扶梯,嘴里念念有词:“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今天赚套首付回去!”

  二层是赌场。于顽默默跟在他后面,在他换筹码的时候,靠在吧台看了一圈周围,围得人最多的几张赌桌上倒有几张熟面孔,都是靖宁的生意人,于顽在荆澜生身边见过,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牌桌子上都分外和谐。

  “走啊,一起玩。”陶子然邀请道。

  “你先玩,我转转去。”于顽等他坐下了才开始在二层转悠起来,这一层客人和侍者都比一层多,人来人往,有很多视线落在他身上,但都是直白地停留在他脸上,于顽没发现跟踪或监视的视线。

  “帅哥,一个人?”一位女性客人端着香槟,拦住于顽的去路。

  这人他注意到了,看了他好几次,于顽礼貌微笑,说:“不是,有人一起。”

  客人媚眼如丝,追问道:“女的啊?”

  于顽不想沾花惹草,于是干脆点头,女客人勾起红唇笑了两声,走近于顽,将香槟杯子抵在他胸口,“调皮,我可看见了,你朋友在那边玩得正嗨呢。”女客将手滑向他的口袋,“别管他了,去我房间坐坐?或者去你房间,你住几号?”

  于顽将她手抽出来往后退,女人手快地摸出于顽口袋里的房卡,“304?”

  于顽愣了一下,他倒不知道自己口袋里有张房卡,看来是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放进去的。

  于顽伸出手指夹住房卡抽回来,和女客拉开距离,勾起唇角一脸痞相,苦恼道:“你很漂亮女士,但我真的有女朋友,让她看见了你的头发可能会被扯掉,所以…再见。”

  于顽退出二层大厅,跟着扶梯上了三层。

  三层是前半段是餐厅,后半段是客房,于顽找到304,贴在门边听了下动静,随后刷卡进去。

  房卡插进电槽,房间亮了起来,这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于顽拉开所有柜子抽屉没发现一点异常。

  于顽坐在床上,想着还忽略了什么地方,变态医师总不能真是让他来旅行的吧。

  叮铃铃…突兀铃声响起,于顽转头,是床头的内线电话。

  于顽拿起听筒,对面传来还算熟悉的声音。

  “休息得好吗于顽?已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吧。”

  于顽脚蹬在床头柜上,语气不善,“把我弄到这儿来干什么?”

  “在你回家之前,我们先进行个小考试,你要找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在这艘船上,在明天抵达那不勒斯的港口前,把人找出来,如果考试失败了,会有你最不喜欢的惩罚环节,所以,认真观察。”

  于顽现在多多少少对医师的神经有了点认知,但他最烦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说在就在?凶手明显冲着你那缺德组织去的,你现在怕了要借我去除掉他?当然我也是要抓他,但那是在他干掉你之后,我又没吃多,懒得跟你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

  “牙尖嘴利。”医师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急不缓地放出能压制住盛气凌人的年轻猎物的筹码,“你也可以就在游轮上好好享受旅行,如果你想看到柏青小姐没命的话。”

  于顽嗤一声,“你以为我信你?”

  医师意味不明的笑声响起,“柏小姐虚弱成这样,还是很漂亮啊,脖子上的项链很特别,看起来像是你的审美。”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四秒钟,舱房内气压骤降,电话在手中快要被捏爆,于顽寒声道:“你敢动她一下,我会杀了你。”

  “你可以赌。”

  电话被挂断,于顽心里暴躁值升到一个新顶点,拿起电话打给老伍发现打不通,于顽冲出去,在一层撞到一位海员,找他借了手机,海员想说什么,但急躁的客人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得把手机递过去。

  于顽拨老伍的电话,没通,又打了展弋的,依旧没通,这时海员弱弱地在一旁说,“客人…船上的信号站出了点问题,不过明天靠岸后就能恢复了,请问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变态医师还真是会掐人命脉,这什么考试,看来是不得不去了。于顽把手机还给海员,回到304号舱房。

  床上多出一部卫星电话,有人在他离开的这几分钟进来过。

  电话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响起,于顽阴沉着脸接通,那边还是欠揍的声音。

  “考虑好了吗?”

  于顽冷声道:“你让我找人,总得有个范围吧。”

  “噢当然,考试当然有考纲,嘶,如果你没忘记以前学的东西的话,应该会得心应手一些,但没关系,让我看看你现在退步没有。”

  于顽不耐烦,“少说没用的,我要干什么?”

  话筒里传来被压制住的癫狂笑声,于顽几乎能想象到变态医师现在那副要疯不疯装神弄鬼的死样子。

  “到7号货舱,找到标签为583910的箱子,你在路程上只有两分钟,迟到一秒,我就会往柏小姐的输液瓶里,加一点可恶的东西,那,计时开始,”

  于顽从床上冲起来,“等一下…”

  “还剩1分56秒,好运。”

  于顽骂一声,冲出去,这里是三层,货舱在最底层,还得去找7号货舱,这艘游轮这么大,两分钟怎么可能!?

  着急的时刻,路上总是会凭空出现各种障碍物。于顽穿过三层餐厅,与几名端着餐盘的侍者险险擦肩而过,轻微碰撞让餐盘内的酒水漾起波浪,溅在于顽肩膀,但于顽现在脑子里只有一秒一秒流逝的时间。

  1分23秒。

  下到二层,赌场正有一波客人散场,宽敞的楼梯间人流涌动,于顽穿行在人流空隙之中,撞到好几名客人,一时间女人的责骂和男人的怒喝充斥在一起,于顽充耳不闻,往楼梯下看找到一个空点,手撑在栏杆上抬腿翻身一跃,从二层直接跳到一层。

  “有病是吧这人!”

  “赶着投胎啊?”

  一层甲板,还剩1分03秒。

  下货舱的通道在舱房中间位置,唯一路线就是舱房两侧的露天通道,没有能使巧的地方,于顽拔腿狂奔,疾速带起的风让船边的小旗子瞬间昂扬了起来,路过的客人看见他都远远避开,担心自己被撞一下会飞出几米远。

  到达下货舱的舱门,还剩54秒。

  于顽上来是跟着搬货的海员一起上来的,现在没有人搬货,舱门自然是被锁住的,好在船上的彩灯没有照亮这一块空间,于顽贴着舱门,从皮带里卸下一根金属细针,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捅入锁眼,指尖带着金属针描摹锁环的形状,找准弹簧点微微用力,金属针弯曲抵住弹簧点,于顽另一只手拉住锁把,指尖轻动,门锁应声而开。

  还剩39秒。

  货舱比昏暗的过道更黑,于顽来不及适应黑暗就往下走,步梯略微陡峭,于顽三步并一步下到货舱口,喧闹声音被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空旷干燥的味道,往前撞上货板,于顽往上看,上面赫然出现漆刷的数字3,这是3号货舱。

  于顽估算两头距离,往左边冲,货舱的宽度比他估计的还要大,跑过4号货舱,时间还剩24秒。

  于顽咬牙,裤子面料崩出小腿肌肉的形状,到达6号货舱,还剩11秒,一扇大铁门拦住他的去路,是舱内的分隔门,于顽速度不减,小腿猛蹬跳跃,双手抓住铁栏,腹部核心发力向上卷,整个人瞬间翻上铁门,一秒不耽误向下跳,铁门上的尖刺在手心喇出一道血口,但于顽无暇顾及。

  5秒,于顽看到7号货舱的门,额间细汗渗出,双腿及时收力避免惯性将自己带得太过,在最后一秒内,冲开大门,进入7号货舱。

  卫星电话适时响起,于顽喘着气接通,那边医师语气略带失望,说:“不算失败,但比以前退步很多,我不太高兴。”

  “我也不爱听废话。”于顽挂了电话,开始找那个箱子,583910,前两位是横列号,中间是竖列号,后两位是序号,于顽跟着数字找到那一列货,10在最顶上,几乎要顶到货舱顶板,于顽挪空几个箱子往上垒,一格一格向上爬,箱子上的木灰顺着呼吸呛进喉咙,于顽猛地一咳,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扣住木箱边缘稳住身形,手已经触到10号箱。

  昏暗的7号货舱内,不甚明显的脚步声响起,于顽收住动作,偏头往下看的一瞬间,一柄飞刀猛地朝他面门袭来!

  于顽迅猛从木箱板子边缘翻身,飞刀直直插进刚才他头部后方的箱内,力道之猛让锐薄刀片还在不停翕动。

  这里埋伏的有人,本来在他进来时就该发现了,但他太着急了。

  还没等于顽看清下方的情况,脚底踩着的木箱被大力拖动,垒起来的箱子失去平衡轰然倒塌,于顽跟着下坠,腰间砸在木箱的棱角处发出声闷响。

  “嘶。”于顽手撑了下卡住的箱子往隔壁货架上一跳,底下的人跟着转移过来,于顽只看见不只一个人在围堵他,还是几个体格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家伙。

  手边没什么武器,于顽徒手从旁边箱子拆了块板子拿在手里,壮汉已经爬到身后,肌肉暴起的手臂抡拳朝他挥过来,暴裂的拳风撕开空气,在抵达于顽后脑时被猛地躲开,壮汉跟着惯性往前栽,于顽抡起木板朝他脖颈猛砸!

  木板断裂的声音在舱内尤其明显,被砸中的壮汉慢慢回过头,脖颈除了木灰外没留下任何伤口,壮汉眼底泛红,像是被红布惹恼的公牛。

  有点尴尬,于顽咳了声,说:“挺、挺结实啊,哪家健身房练的啊?”

  壮汉大吼一声撞过来,于顽攥着剩一半的木板使劲抵住大汉的脖子,翻身抬腿往他肚子上一蹬,把人踢下货架,还没等于顽歇口气,脚踝被后面爬上来的壮汉死命攥住,猛地往后一拉,于顽连同壮汉一起跌下货架。

  摔下来的这几下带倒很多东西,都是硬邦邦的大家伙,于顽翻身起来,浑身青痛。

  看清了,这儿有三个大块头在等着他,壮汉们摩肩擦掌,慢慢地把他包围起来。

  于顽揉揉手腕,勾唇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黑灰成痕抹在脸上,平添几分痞帅的匪气,一边作投降状往后退,一边吊儿郎当开口说:“几位仁兄,上过学没有?袭警可是犯法的。”

  壮汉们不接话,尽职尽责地扮演听话的精钢机器人。

  背抵到货箱,于顽停下来,敛了笑意,“不说话?我可是提醒过了。”

  最左边的壮汉发起攻击,于顽跳踩在木箱上,依靠重力猛踹在壮汉肩头,将人踹得摇晃后退几步,于顽也没讨到好处,腿上被反弹的力震得发麻,另外两名壮汉一起攻上来,一个绞住于顽的脖子,另一个重拳砸向于顽毫无遮挡的腹部,钝痛霎那间传遍上身,一口淤血被锁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于顽脸被憋得通红,迅速摸出撬锁的金属针往箍住他的壮汉手上猛划,持续发力的臂膀被划破,血流霎时喷流如注,壮汉吃痛放手,于顽捞起他的伤手将人过肩摔了出去,砸在另一名壮汉身上。

  于顽吐出口淤血,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清脆的咔擦声,一半脸上喷溅着壮汉的血液,顶层若有若无的光线传下来,恍惚真有几分嗜血阎罗的模样。

  被蹬开的壮汉从后面悄然袭了上来,锁住于顽的双手,另外两名向他冲过来,一时间舱内地板仿佛都在震动,于顽猛踩壮汉脚趾,壮汉吃痛松手,于顽从他左臂下绕过去,旋转发力,卸了壮汉一条胳膊。

  三个壮汉都伤得不轻,但仍然像上了发条一样往上冲,这样不行,体力耗光后捞不到好处,于顽往后退,跑进货架密切陈列的货品区,壮汉紧跟其后,但狭窄的活动空间牵制住他们壮硕的体型,只能眼睁睁看见于顽灵活消失在货栏间。

  壮汉点头示意,分头找人,此时的于顽蹲在高处,手里握着从货箱里顺来的红酒瓶,像暗夜里潜伏的猎手,慢慢等待猎物踏入圈套,一个壮汉走入潜伏区,此刻双方都是对方的猎物,两边都在等待得手的时机。

  壮汉走到于顽斜下方,于顽屏住呼吸,心中默数三个数后抡起酒瓶往下砸,玻璃碎裂和头骨闷响的声音混合着突然爆开的醇香酒液的气息引起不远处两个壮汉的注意,等他们跑过来,只看见他们的同伴躺在红酒溢出的舱板上抽搐着。

  “一起行动。”一名壮汉粗声道。

  于顽身上被浇湿了大半,舔了舔手上残留的酒液,又拿起一瓶,在两个壮汉前进路上的拐口等待着。

  一名壮汉格外眼尖,定睛看了眼某处后拐了拐旁边的人,另一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在不显眼的某个货架旁,一片小小的衣角露出个小尖。

  壮汉默声点头示意,二人在下一个货架分头前进,在快走到于顽藏身处时,左边壮汉拿起个箱子突然投掷过去,于顽朝着声响处猛地向下砸,转身的瞬间,右边壮汉突然冒出来,锁住于顽双手和脖颈往下按,于顽重心被一股大力控制住,使不上力也翻不起来,左边的壮汉吐出口粗气,就地抽出一瓶酒,对准于顽的脑袋,肌肉勃发扬手向下砸!

  砰!酒液爆开的碎声依旧清脆,于顽脸上被溅满酒液,玻璃碎片在脸上划出细碎血痕,酒瓶没砸到于顽头上,面前扬着就怕的壮汉缓缓倒下,露出身后突然到来的援兵。

  “裴医生?”

  锁住于顽的壮汉怒吼一声,松开于顽朝裴野来扑去,于顽咬牙勾腿,把人踹倒在地,猛地给人几拳,知道壮汉动弹不得。

  裴野来把于顽扶起来,没戴眼镜的眼睛横生出几分锐利,但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担忧。

  于顽喘着气,问他怎么在这儿。

  裴野来将他的手攀上自己肩膀,扶住于顽的腰,“你受伤了,上去再说。”

  于顽没忘要找的箱子,挣扎着要爬上去拿,裴野来拗不过他,无奈道:“我帮你拿,你在这儿等我。”

  先前搭着的箱子被弄倒,几个箱子卡住,裴野来就着乱堆的箱子,稳稳踩住边缘上了货架顶层,找到了于顽要的箱子,又轻车熟路地下来,稳稳落在舱板上。

  于顽挑眉,“可以啊,练过?”

  裴野来眉眼没有镜片遮挡,显得整个人气质要凌厉一些,笑了笑说:“以前参加过攀岩俱乐部,算玩得不错的吧。”

  裴野来将人带离货舱,把人带到自己房里,从服务台那里拿了医药箱回来给于顽上药,开门的时候于顽正把箱子盖扣下来。

  裴野来没有多问,打开医药箱说:“上衣脱了吧,给你上点药。”

  于顽脱了上衣,脑子里琢磨刚从箱子里看到的东西,裴野来转身就看见拧眉苦思的于顽,黑眸盯着床单出神,头顶的黑发被套头短袖弄得一片凌乱,上身青紫一片,腰间最严重,瘀色深青,破开丝丝血痕。

  冰凉敷药沾上瘀处,于顽被冰得一激灵,裴野来适时开口问:“你在出任务吗?”

  于顽想了一下,答:“算是吧,不过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发现我的?”

  这种酷似柔和版本的警察问话让裴野来浅笑了一下,手上专注敷药的动作,认真回答道:“以前给明家的小少爷看过病,明先生每年生日宴会都发了邀请,今年我想着海上旅行还不错,就来了,现在看来果然不错,遇见你了。”

  身上的伤口处理完,裴野来用药棉处理于顽脸上的擦伤,继续说道:“刚才船上有客人突发疾病,我和海员一起下货舱找药,找到一半有人来说客人又没事了,我准备上去的时候听到那边有声音,过去了发现是你,幸好,来得不算晚。”

  于顽点点头,“谢了啊,回去请你吃饭,对了,你手机能打电话吗?”

  裴野来摇头,“船上的信号站好像坏了,怎么了,联系不到局里吗?”

  于顽抿唇,“没事。”他刚才试过医师给他的那部卫星电话,被动过手脚了只能接听医师的电话,打不出去。

  “别动。”裴野来轻轻掐住于顽的脸,固定住头部,冰凉的药棉轻扫在血痕上,又痒又刺痛,“疼吗?”

  于顽心想这点伤口还不至于,但头被固定住摇不了,刚想开口,脸颊一侧的伤口被微凉的风轻轻吹动着,裴野来离得很近,像哄小孩子一样给于顽吹着伤口,让于顽想起来展弋那小子小时候骑自行车摔了后耍赖不起来,老伍轻轻给他吹伤口一样。

  他又不是小孩子。

  “没事儿,小伤。”于顽偏头,对他笑了一下,捡起自己的衣服套上,裴野来给他找件自己的外套,说:“穿这件吧,你那件上很多血,太引人注意了。”

  于顽又一次说了谢谢,说完感觉自己每碰上一次裴野来,都是在不停说谢谢。

  于顽提着箱子要走,裴野来叫住他,真诚地问道需不需要帮助。

  于顽弯眸,笑出一口大白牙,“我不会客气的,但现在我还能行。”

  房门打开又关闭,裴野来长指一下一下点着金属医疗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快点写到小荆总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