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顾笙迷迷瞪瞪地醒来。

他醒来后没立刻睁开眼, 呼吸频率与之前一样,暗暗感受着周围的情况。

他被绑架了,被放在了一辆车的后座, 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很紧, 不过没有灵气附着。

高顾笙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因为他记得,在一开始, 是在学校里看见他爸冲他打招呼, 说要带他去吃饭,他下意识地往那边走,结果一上车,就被人迷晕了。

幻象?

奇怪的是,明明引诱自己的时候,用了法术, 现在束缚自己的绳子上却没施加灵气, 这种程度的绳子, 毫不客气地说,他仅凭肉|体力量就能崩断。

停车上的呼吸声, 应该只有一个人。

他也不装睡了, 干脆顾涌两下, 坐了起来,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一张带着口罩的脸。

白酩月?

高顾笙可对这对违法夫夫记忆犹新, 现在这俩奇葩已经从合作违法变成合作犯罪了?

看见高顾笙清醒,白酩月有些惊讶, “你醒来倒是快。”

高顾笙嘴里堵着东西, 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在身后竖起一根中指。

白酩月轻声喃喃, “可惜你这次没爱上归焰,也没爱上我。”

“为什么我醒来这么晚呢。”

“若是让我早醒来半年……”

高顾笙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大概猜出或许是与“重生”有些关系。

他费力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追踪器早就不知掉到了哪里。

“别费心想逃了,你刚满十八不久,应该还没学过开车,我现在时速已经上了一百五,你跳下车也会重伤。”

白酩月的声音很温和,带着月亮似的清冷意味,“别怕,只是要你的一个肾和一只眼睛。”

高顾笙心道,他妈的,我都认出来你是谁了,你要了我的器官怎么可能把我放走。

白酩月轻笑一声,像是看出了他的情绪,“瞒不过你。”

他透过后视镜看高顾笙,高顾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瞎了,竟然从那双黑亮的眼睛中,看出一丝深情。

两侧的风景飞速向后退去,这辆车如同一把尖刀,刺入奔腾的水流。

明明危险至极,在白酩月手中的方向盘,却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他游刃有余,甚至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子里的高顾笙身上。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现在白家在国外已经立起来了,你跟我走,不会让你吃苦的。”

“你也不用再担心被归家找到,恐怕……”

白酩月低笑一声,高顾笙还没从他的意味深长总回过神来,就和墨桦对上了眼。

高顾笙:?

他用力眨眨眼睛,透过白酩月看道前方显示速度的仪表盘。

时速一百五。

他又别过头看向车窗,墨桦正犹豫着要不要敲玻璃。

看见高顾笙看向他,打了个“跳下来”的手势。

他腋下还夹着周镜,周镜已经吐得人事不知了。

高顾笙目瞪狗呆。

卧槽,兄弟你这一个月特训期间,经历了什么?!

……

归焰被抓获了。

他正在校门口守株待兔,等待高顾笙下课,可是没想到等到的不是高顾笙,而是一群警察。

他一脸懵逼地被带走,走得很不安宁,又被记了一条袭警罪。

高誓则开着车,冲向了血亲引所指的方向。

应不解就坐在他的副驾上。

高誓目光冷凝,速度渐渐提升。

“有关归焰和白酩月的事情,我已经都梦完了,他们两个和灵异不沾边,危害程度只比秦时略高一点。”

“动手的是那种东西。”

“还有、”高誓顿了顿,直视前方,问道,“在我八岁那年,看到的白影,是不是你?”

“是。”

在高誓清醒之后,大脑却像是尚未完全清醒似的,眼前不断出现虚影。

他看见了自己八岁的时候,看见的那一道白影。

在记忆中,分明只是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影,眼前的幻象却一遍遍重复播放,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看清白影的脸。

那是属于应不解的脸。

看上去年纪颇幼,只有八九岁大小,目光确实不属于幼童的沉稳。

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白色衣衫,广袖一挥,一道金光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银白射入他的脑中。

接着,天空云层之上,有雷霆霹雳,银紫色的雷电划破长空,落在应不解的身上。

他喷出一口血,不见了。

应不解声音平稳,解释道,“那时我刚来到此方世界,找到你,将你的一缕……气息还给你。”

“那时候,我被……注视着,散去余下半分臭肺,入你魂魄。”

高誓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前世你与我分别时,是不是也留了一半臭肺给我?”

“……是。”

“注视着你的,是‘剧情’?”

“嗯。”

前世,他唯恐与高誓错过,便干脆分了半分臭肺留给高誓,以魂魄为牵引,穿过万千世界去寻他。

他初到此处,为进入此方世界,压制力量,缩减身形,又散去爽灵,才得以进入。

没想到,却被剧情盯上,欲见他驱逐出去。

无法,他不得已再散去余下半分臭肺,这才逃过剧情的追踪。

“你的前世,至刚至阳,破除一切幻境。”

幻境……?

高誓脑海中闪过什么,被他抓住,“我梦见的那些东西,其实不是‘预知’而是‘预演’?”

应不解定定的看向他,微微弯起唇角,“对。”

就在这一刻,高誓只觉脑海深处有嗡鸣声响起,越来越大,像是尘封已久的大门被悄然推开,又像是被深埋地下已久的棺木升起。

有金光在脑海中明灭。

如果梦境不是预知,而是被他窥破的预演,那究竟什么人,能以天地为棋子,来吞吃他的乐乐?

他脱口而出

“不是‘剧情’,是天道?”

说出“天道”二字的刹那,他仿佛挣脱了什么桎梏。

应不解轻轻叹了一声,“对。”

“是此方天道。”

所谓剧情,就是天道要吃掉灵花之前的预演。

高誓看见了那一辆黑车,慢慢加速。

“灵花不是得到了天道赋予的灵性才生灵吗?为什么天道要吃掉乐乐?”

应不解摇了摇头,“不知。”

“这里的天道很奇怪,倒像是生出了灵智。”

高誓愣了愣,他的大脑中充斥着种种讯息,下意识问道,“天道无情说?天道有情说?”

应不解摇了摇头,“不……天道有情也好,无情也好,其实都只是修道之人由天道窥己身,己身有情看天道便是有情,己身无情看天道便是无情。”

“天道生出灵智,是有了自己的喜好爱恨。有了情绪,就有了偏向,有了私欲,就不能平等地对待众生。”

“难道这个世界的地府崩裂……”

高誓说着,突然顿住,“崩裂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地府,是整个地府?”

他脑海中闪现出梦境中的种种,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观,四散的黑洞与时空裂缝。

“对。”

那应不解是谁?

位于地府之中,执掌轮回,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却有什么在阻碍着他恢复记忆。

他转而问道,“所以说,平时我做梦,是因为力量在恢复,这次突然晕倒,是天道干涉?”

“对。”

“天道不能直接干涉人间发展,你是转世到此处,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天道不能对你动手,只有强行让你进入幻境,但进入幻境也刺激到了你的魂魄,前世记忆开始苏醒。”

应不解说着,望向前方,突然止住了话。

高誓也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因为他们看见高顾笙狂野地挣断了绳子,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嘴里还喊着“You jump I jump”!

跑在车旁的墨桦,伸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高顾笙。

开车的白酩月惊呆了,他方向盘一打,就要撞过去,可这时高誓一按车上的仪表盘,一个大喇叭伸出车窗,发出了警笛声。

应不解看着险些就要擦过自己高耸鼻梁的喇叭,默默地望着高誓。

高誓轻咳一声,“我当时设计的时候,也没想过,副驾会坐人。”

耳麦亮起,高誓接通耳麦,“目标人物已脱离危险,目前您在市区行驶,请尽量避免动用灵力以及超自然力量。”

“收到。”

阳界的事情要用阳界手段,阴界的事情要用阴界手段,他们本来想用五鬼搬运先把乐乐救出来,没想到这群小家伙们察觉到不对后,死死咬着白酩月的车,反倒是比他们先行一步了。

既然乐乐已经安全,他也不必再收敛。

高誓单手拨开一只棒棒糖塞入口中,“道长,坐好了,我好久没开快车了。”

说着,发动机发出一声愉悦的嗡鸣。

……

这一处这里是天然的赛道,白酩月曾经与归焰在这里无数次竞技,平滑的直道,险峻的弯道,甚至还有大波浪般的山路,曾无数次刺激他的肾上腺素。

这次,白酩月额上冷汗直流,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甩不掉的人。

速度已经提升到每小时三百五十公里,可身后那辆车依旧紧咬着不放,这个疯子,他竟然把一辆桑塔纳的外壳套在了跑车的发动机上!

赛道上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他怎么全无印象?!

前方是个三十度的锐角,白酩月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很容易来不及刹车,直直撞下山崖。

他不但没有减速,反而继续加速,引着身后的黑车一并加速,他的时速已经达到每小时三百九十公里,身后的黑色却依旧在逐步接近。

咬紧牙关,肾上腺素飙升,白酩月腰间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心脏却疯狂地鼓噪着,兴奋地宣告着死亡的到来。

扫清路上的一切障碍,然后,把他的玫瑰死死锁在怀中!

刹车!

他猛地一踩刹车,与身后黑车的距离急速缩减,这时候黑车要刹车已经要来不及了!

白酩月心脏剧烈跳动,入弯!

一个漂亮的甩尾,车轮几乎是擦着边驶入下一路段。

然而,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后黑车撞出围栏的轰然巨响。

白酩月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心头一跳,在反光中,看到了如同鬼魅般的黑影。

白酩月瞳孔骤缩。

疯子!疯子!!

黑车车身已经半边倾斜,靠近悬崖的车轮抬起,竟然压在围栏上疾驰,转弯速度比他更快!

白酩月从十二岁开始摸车,拿下无数奖项,第一次,生出了慌乱。

他咬着牙开始加速。

……

高誓也在加速。

他的脸上神态平静,甚至略带笑意,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他在安静的午后,看一本心灵鸡汤。

可两侧风景只留残影,高誓手拨动档位,看见前方越来越近的跑车,他低笑一声。

用力踩下油门!

加速!

加速!!

加速!!!

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喜地叫着,让他继续加速!

所有人都觉得高誓虽脾气暴躁,却行事沉稳,就连在没人的旷野,开车也从未超速。

可是没人知道,他不碰这种极限运动,是因为曾经在青春期,曾多么疯狂得痴迷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