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睡在黑暗里了◎
容青千的“图穷匕见”, 打破了羽轻瓷所抱有的幻想。
她无法再逃避下去，只能正视对方的意图。
羽轻瓷沉声说道：“无论是暴发户还是新贵族，都有自己特有的挖金渠道。神秘得如同第四维度一样, 让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于细微无声之处, 将江河湖海尽收囊中。”
容青千很早就知道羽轻瓷，注定是自己圈子里的人。
或许, 还是等级很高的那一类。
她赞同地说道：“不错。”
正如同被压在金字塔底端的牛马，永远都无法逃脱悲惨命运的捉弄一般。
屹立于金字塔顶端的人，自然也无法逃脱命运多余的馈赠。
命运从来都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东西。
认命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有些人可能要奋斗许多年才能熬成高管, 可是我们这些议员的孩子，只要一毕业就可以挂职, 成为暗线利益输送的一环。一方传授内部信息, 一方提供巨额分红。”
“虽说有些地方会有审核限制, 但我们也有破解的办法。比如，我可以让我的孩子去你那边的关系网，你的孩子来我这边的关系网, 这样就结成了更为隐秘更为坚固的利益联盟。而且，可以避开外部的口舌之争。”
羽轻瓷的心有些凉。
她不甘地问道：“即便是到了这种程度, 仍旧不知满足吗？为什么明明没有足够的专业能力, 却还要仗着自己超脱的优势, 肆意抢占普通人的生存空间, 漠然粉碎普通人的梦想？”
店员端上来了两杯咖啡。
容青千只是施舍了一眼, 没什么喝下去兴趣。
她从来不碰太廉价的东西。
“驸马，你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普通人, 能算人吗？”
羽轻瓷反问道：“你觉得, 不算吗？”
容青千笑道：“当然, 不算了。他们生来就注定要被肆意掠夺的。”
尽管羽轻瓷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可她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如同苏醒的岩浆般在逐渐翻涌。
似乎，是怒。
她抑声问道：“是吗？”
容青千随口比喻道：“就像，被圈养的羊群一样。从小羊羔开始，它们身上的肉，就要被我们一刀刀割下。为了保持肉类新鲜，我们并不会彻底杀死它们。而是让它们苟活着吃草，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割一些肉。”
“当然了，我们也不会残忍到，让它们就此灭绝。我们甚至会强行给它们配种，希望它们生出更多的羔羊来吃。为了让它们心甘情愿，我们会利用神谕来洗脑，告诉它们割肉是在积累福报，只要默默忍受这一切，下辈子就可以不用做羊了。”
羽轻瓷看得到容青千，褐色瞳孔里的嘲弄。
“把他人在生存中的挣扎，替换成自己牟利前的施舍。你以为草那么容易吃到吗？”
容青千冷声说道：“吃不吃得到草，那就看它们的本事了。只有在抢夺资源中胜出的羊，肉质才会变得紧致鲜美。那样的羊才是有用的羊。”
有用的羊吗？
终其一生，努力前行，在她这样的人眼中，也不过是有用的羊吗？
好难过。
不是共情能力过强所导致的难过。
而是，她觉得在容青千的视角下，自己和羊似乎是同样的命运。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抢夺不到资源，被环境淘汰掉的废羊。
肉质松软苦涩，毫无利用价值。
她满怀压抑地垂下头说道：“几千年了。”
许是声音太过微弱，容青千并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
容青千凑近她，轻托起她的脸：“你刚刚在说什么？”
即便她的动作很轻柔，羽轻瓷眸中蓄满的泪水，还是被颠了下来。
砸在了容青千的手上。
原本应该掉进口罩里面的。
容青千有片刻地愣怔。
她也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虽说羽轻瓷的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所遮盖，可是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分明是浓重的委屈。
就连砸在她手腕处的眼泪，也并非之前被外界刺激的生理性泪水。
更像是真的哭了。
容青千疑惑，她到底怎么了？
羽轻瓷微微偏过头，躲开了容青千触碰自己的手。
她强咽下汹涌的情绪，徐徐看向她颤声说道：“几千年了，你知道在我们那个地方，被你视为羊群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吗？天塌了，就去补天。洪水来了，就去治水。为防止外敌入侵，就去修长城。为促进商业繁荣，就去修运河……”
“世世代代都忍受辛苦，就是为了可以生存下去。他们像神明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土地，守护着自己的后代。从来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们。只懂得坐享其成的人，有什么资格奴役和嘲笑他们？”
容青千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为这个而哭啊。
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见羽轻瓷太过认真，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不会还在相信，你妈妈那套人人如神的理论吧。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私下里对别人嘲了多少次？”
羽轻瓷哽咽道：“为什么，会嘲？”
“因为你姐姐压根就不相信啊！她还私下里跟朋友说，说起来是人人如神，其实不过是哄着别人来建设罢了。你看看那些顶级豪宅里，何曾有过劳动者的身影？一群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人，怎么称得上是神呢？若只是论辛苦奉献的话，那他们确实称得上是神。”
“不过，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听了你姐姐的话，是什么反应吗？我们都要笑死了。但不是在嘲笑你妈妈啊，而是在笑你姐姐。因为你姐姐好像不知道，就连她自己也是牛马诶。”
“如果她相信你妈妈的话，那我们或许对她还有几分敬畏。可她竟然半点都不相信，像她这种如此认真否定，自身价值的牛马可不多见呢。她该不会以为，只要自己否定劳动者的价值，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吧。”
容青千的目光在羽轻瓷身上游走了一番。
“我们还是要看血脉的。你姐姐又不是亲生的，她个人能创造出多大的价值来呢？可你就不同了。”
羽轻瓷觉得这种话，对自己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可能是愤怒情绪的刺激，红色的鲜血逐渐浸湿她的口罩。
她慌乱地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
低下头擦拭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容青千看准时机，按下白色的按钮，周围的金色纱帘落了下来。
她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帮她递着纸巾。
一边递一边说服她道：“其实你才是最应该加入我们的人。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那个俱乐部吗？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只能进我在的这种基础等级的，但是现在的话，应该可以进付杨所在的那个了。”
羽轻瓷听到付杨的名字，接纸巾的手轻颤了一下。
容青千解释道：“很多俱乐部，私下里都是互通有无的。我知道你认识付杨，也知道你们关系很好。里面的人，远远比外面的人，知道的消息要多。不如我再跟你透露一些，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鲜血染红了她的指尖，顺着指缝流到了手腕处，羽轻瓷漠声拒绝道：“不用。”
容青千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坚持，她将纸巾递到她的面前：“还在流血呢，怎么能不用呢？”
见她无暇接过自己的纸巾，只能替她放到了鲜血涌出的地方，试图堵住这流动的红色。
可惜没什么效果。
每张白色的柔软纸巾，都无一例外地被鲜血染红。
容青千的手上也沾上了血。
羽轻瓷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
可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命令她，这件事彻底结束之前，她决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过去已经睡了太久，不能再睡在黑暗里了。
容青千擦了擦手上的血，将纸巾丢进了垃圾篓里。
她继续说着刚刚没有说出口的话：“就连你身边的许慕白，也加入了几个和付杨同等级的俱乐部。他好像是高中就加入了。抛开家世的因素，那时他的个人资产还没付杨多，我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隐藏力量，或者说隐藏优势。”
“还有你姐姐，最近也加入了一个比较低级的俱乐部。原本她是挤破头也进不来的，可能是她的手受伤了，你妈妈为了哄她开心，才帮她找了一个勉强能进的。”
“虽然你妈妈始终都没有加入任何俱乐部，不过她和不少创始人都来往密切，本身就是不可忽视的力量。通过这次的事情，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她没有下场帮你，安如锦也没有，她们明显是不支持你这样做的。”
“可能你妈妈也比较纳闷，平时她不过是随便教教你，怎么你这个傻瓜还当真了呢？”
羽轻瓷顾不得自己正在流鼻血，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容青千。
“你占尽优势，没有被黑过，所以不知道公平，对普通人来说有多重要。”
容青千拿起纸巾接住她下巴处的血流：“我确实不知道，一个虚无的谎言有多重要。对一个谎言如此执着，真的有必要吗？”
“这个世界上新旧事务的更替，无非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新贵族把旧贵族赶下台，永远都是我们这些人在把控，可以说和普通人是没什么关系的。”
“说得再直白一些，我们这样的贵族世家是无所谓家国的。就算嚯嚯完这一个，也可以直接去下一个寄生吸血。只要条件允许资金充盈，我们甚至可以移居去外星球。”
“我听说有些专业人士，对你的价值做过预期评估。原本，你是可以进比付杨等级还要高的俱乐部的。可惜，你小小年纪就重病缠身，虽说每月都有昂贵的药剂续命，可一旦病情恶化，只怕时日无多。”
“即便是，在如此有限的条件下，也照样能和付杨那类人，评估在同一个等级。你似乎不知道，自己所能掌控的力量有多强大。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
羽轻瓷一直低着头没有讲话。
血还在不停地流着，没有任何要止住的迹象。
不过，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个人是没有任何力量的。”
容青千担心她多想，立即掩饰道：“怎么会没有呢？你从小就很有学习天赋，对经济规律也极为敏感，完全可以成为第二个付杨。再加上你迟早会接手你妈妈的关系网，许家那边也有一定的加成。”
作者有话说：
容青千：你一定要听话。这样，才能相安无事。
小阿瓷：不是的。我听话，只有你们会没事，我们会付出代价。这不叫相安无事，这叫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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