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义上是一定要死的◎
虽然他从来不做徒劳无功的事。
可若是能让她主动来找他, 那就是另一种算法了。
上赶着讨好和被乞求施舍,总是对应着截然不同的结果。
过分深沉阴险的心思,像一道坚韧刚劲的长鞭。
执鞭者在甩起来的那一刻, 看似气势恢宏正义凛然。
可在半空旋个几周后, 没人知道这道鞭子会突然落在哪个方位。
全在于执鞭者的手腕控制。
于尘沙飞扬间被打到的人,从未想过这道鞭子会落在自己身上。
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突兀的痛感早已绵延地渗进骨头缝里。
错愕之余引来阵阵惊恐。
许慕白并不担心,阿瓷会主动来找付杨。
她不是那种无知等待悬鞭挥下的人。
他真正担心的是,付杨会隐在幕后, 通过其他手段引诱她走入圈套。
幸好,她不曾接触过他。
不过, 只要一天找不到替她遮掩踪迹的人, 他的心始终都为她空悬着。
在异国他乡能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一件极恐怖的事。
这意味着, 未来她可能会在任何时刻,突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而他无从找寻。
以前,她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他甚至觉察到了更为诡谲的信号。
悄无声息地抹去一个人的行踪, 也可能是那个沉寂组织的一次试探。
或者,是炫耀。
用来警告, 他们的力量, 有多渺小。
付杨见许慕白许久都没有讲话, 面色看起来比他还要凝重。
“瓷瓷又不是没救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许慕白郁然道:“如果隐藏她踪迹的人不是你, 那极有可能是一直在暗处盯了她许多年的组织做的。阿瓷的人生危若朝露,未曾有过片刻安宁。”
付杨心中微颤:“她不该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的。从一开始, 就不应该代替安如锦出席……沈如霜究竟是怎么想的?”
许慕白回忆道:“她妈妈觉得即便四处躲避, 可能最终也无法逃脱恐怖的命运。她不要阿瓷在惶恐中度日, 躲起来什么都不敢做, 荒废本该有所作为的时光。”
付杨是知道那个变态组织的残暴的。
他的妈妈也曾饱受折磨。
最终只能几十年如一日地躲在地下城堡。
面对如此恐怖的事情,竟然不提前做好藏身的准备。
这在付杨看来是荒唐且疯狂的事情。
他完全无法理解。
付杨疑惑道:“瓷瓷是不是被她妈妈给下降头了?原本我觉得多听妈妈的话挺好的,至少最亲近的人不会害她。可是现在人都没几年时间可活了,还管什么荒废不荒废的。是不是就算瓷瓷的生命只剩一天,也必须要听她的话,做该做的事情啊。”
付杨只是想表达,自己对这种控制欲所感受到的荒诞。
却看到许慕白竟然一脸认真地对他点了下头。
他震惊道:“还真是这样啊。可这次的事,沈如霜从未下场,一直在袖手旁观。这明显就是瓷瓷被信念欺骗了,她妈妈从未想过什么公平,或许早已经背弃了她。”
虽说她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可在现实利益面前,也不是不能舍去。
付杨见过许多这样的事。
早已见怪不怪了。
许慕白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甚至求妈妈去沈如霜那边打探一下情况。
只是妈妈并没有对他透露太多的消息,似乎有被沈如霜说服的迹象。
可沈如霜毕竟是阿瓷的妈妈。
他不想将过重的恶意,施加到她的身上。
就事论事地讲,她妈妈的冷漠,在情理之中。
“她妈妈不肯帮她,也许是希望她早些放弃,免得遭遇后面的重重凶险。”
付杨觉得许慕白怕不是昏了头。
“能把妥协洗得这么漂亮,也算是你的本事了。你要说最初的时候,她不下场帮忙,那或许还有几分你说的可能。可现在已经进行到中期了,虽说有波正义言论异军突起,以迅猛的趋势引爆了舆论,但时清根本没在怕的,她只要稍稍操控一下,就能有大批傀儡出来,遏止所有反对者的声音。”
许慕白心中泛起浓重的自责,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沉声道:“就连你我,不也同样不支持她做这件事吗?”
“那能一样吗?这种注定失败的事情,你我都不会怂恿她去做,更不会对她灌输什么信念。本质上,立场是不一样的。”
是啊。
她所亲近的人中,所有人的立场,同她都是相悖的。
正因如此,才显得她渺小又伟岸,凛然而孤独。
付杨怅然道:“这波热度估计连一星期都无法维持。单纯的大众似乎总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对待每一件事,从未想过自己可能是待宰羔羊中的一员。”
“我们推演过事件的几个走向,最有可能的是时清只手遮天,瓷瓷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打压。可能性最小的是,时清被幕后操纵者放弃,这已经是瓷瓷能撼动的最大极限了。至于其他几个人,她想都不要想,那无疑是承认了过往评比的虚假性。”
“就连时清最终成为弃子,也不会是以瓷瓷给出的理由来弃,而是以她自身品行不端的名义来辞退。等风波过去之后,还会给时清相应的补偿,私下安排更好的去处。”
这些走向不用付杨讲,许慕白也清楚得很。
“我劝过她,对于占尽优势且过分猖獗的力量,要等倾轧之势的到来,才可与之一较高下。”
他没有用“尽数铲除”这几个字,因为并不现实。
付杨一针见血地说道:“势均力敌才叫较量,彼强我弱只会被碾压。只是你所说的‘势’,有具体的时间吗?万一永远等不到怎么办?”
“我要她给我几十年。她假装同意后,第二天就离开我了。”
许慕白的话里暗含幽怨,可付杨这次却怎么笑不出来。
他知道,这已经是许慕白所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甚至是最为稳妥的解决方案。
可还是被她想也不想地否决掉。
足以窥见,她有多固执。
其实单单是固执,远不至于引起他人的警惕。
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可一个人若是固执又聪明,目标清晰明确,再加上不可收买的话,就是不容忽视乃至让人畏惧的存在。
付杨同许慕白商量道:“近期我会放出瓷瓷病危的消息。半个月后,直接宣布她死亡。你最好从此把她藏起来,连她的家人也不要告知,就让全世界都以为她死了。”
许慕白犹豫着,没有立即表态。
付杨察觉到后,以为他有什么隐情。
“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藏她吗?我还有几十个岛,可以送她几个。”
“不用了。我只是在想,她醒来后会不会对我失望。”
付杨觉得这种话,从许慕白口中讲出来,还真是稀奇啊。
一个感知力严重缺陷的人,怎么会如此顾及他人的感受。
还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他记得他之前不这样啊。
在对他打量了一番后,付杨对许慕白调侃道:“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是被瓷瓷驯化了,还是同化了?”
驯化是出于惧怕而被迫妥协,同化则是自发性的感同身受。
许慕白在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后,缓声说道:“驯化。也许,在驯化之余,有几分同化。”
他知道如果就此宣称她死亡,她将拥有相对安全宁静的生活。
可这也意味着,她会留有遗憾。
遗憾自己没有继续做应该做的事情。
哪怕注定失败。
付杨觉得被驯化的许慕白真可怜。
仁慈得不像样子。
他永远不要被任何人驯化。
“你有十五天的时间考虑。十五天后,要么你把她藏起来,要么我送她去妈妈那里。从各方利益权衡上来讲,她名义上是一定要死的。”
付杨从不允许自己,在他人身上耽搁太久时间。
哪怕是他很喜欢的人。
他们是深夜过来的。现在天都要亮了,他也该回去补觉了。
许慕白在付杨转身之际,忽地开口说道:“万一,她赢了呢?”
他们为她选的所有后路,都有心照不宣的大前提。
她会输。
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赢的情况。
付杨无可奈何地说道:“就连你妈妈那样的人,也只能是从中谨慎周旋,找有分量的中间人来说和。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背后的牵扯有多大。多方势力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局外人。都在这个困兽场中谋食,规则和秩序也只能是我们来定。”
“很多好的理念在几千年前就提了出来,你以为最大的障碍是科技和生产力吗?不是的。是人性的贪婪。人人都抱怨圈层的划分,其实无非是嫌弃自己,没生在理想的圈层而已。虽说瓷瓷是极其罕见的例外,可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被妈妈背弃的小可怜而已。”
“你以为真的会有神明降世,带领大家挖出抱团腐朽的树根,重新栽种出一片森林吗?当瓷瓷选择普通人的那一刻,被欺骗、被利用、被羞辱……总之,这世界上一切刀俎施加于鱼肉的恶意,都将成为她的宿命。”
付杨的预判从没错过。
可这一次,却错的极其离谱。
如此混乱又恢宏的场面,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
他如期散播了瓷瓷病危的消息。
只是网上的舆论经久不息,未见有消退的迹象。
甚至愈演愈烈。
时清时不时地会放出几张照片,大多是和偏远地区的孩子在一起。
利用他们的精神上的缺爱,以及物质上的匮乏……
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
然而,这个在以往百试百灵的套路,竟然毫无征兆地失效了。
没人在乎她究竟如何洗白,大家只关注过往她的那些操作,是否真的公平公正。
发声者大多是学生。
根据坐标的数据来看,分散在全球不同的位置。
时清不敢惹发达地区的学校,只能找人去欠发达地区的学校施压。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学校领导还是那里的学生,都出奇地有骨气。
不仅抗住了来自多方的压力,竟然连威逼利诱的视频也爆了出来。
引来一波又一波的抵制。
时清只能一边憔悴地出镜卖惨,一边利用自己的狂热信徒打压羽轻瓷。
她将所有的抗争,歪曲成交椅之争。
污蔑羽轻瓷完全是为了上位,才持之以恒地激化矛盾。
可惜,没人相信一个将死之人,会贪恋什么财富地位。
作者有话说:
容青千:付杨你到底哪边的?乱放什么消息啊!
付杨:这不是赶巧了么……我们是真的想让她死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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