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一不敢再耽搁，他第二天就拿着卡跑去看房了。那些销售嘴巴都特厉害，领着看了几套样板房，把自家的房子描述得十分温馨。
一般来说，贵的东西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温竹一被那串惊人的数字给吓到了，他退而求其次：“有没有那种100多平的？最好120 、130，稍微小一点也行，便宜点的。”
“我这边另外还有个楼盘，户型差不多，地段稍微偏了点，靠近清水镇，不过也划在了市区。”
销售拿了宣传册子耐心地讲给温竹一听：“紫荆花园，有90平小户型也有150平的，价格每平要稍微便宜点，前两个月才刚开盘，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温竹一看看户型图，确实蛮敞亮的，便跟着销售去看了房。
销售拿激光笔指着模型介绍过一轮，把整个小区的采光、绿化、基础设施、周边交通都讲得很细。
温竹一觉得可以，他拍了几张照片给厉行发了过去，很快便得到了回复：“我相信温叔叔的眼光。”
看到这话温竹一弯了下嘴角，之前张阿姨立过遗嘱，那老房子是自愿赠予给他，就算是上了法庭厉建也分不到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过来要钱。
温竹一是真怕了厉行那个爸，他想给厉行争取点东西，就得尽快把拆迁款放在新的房子里。
“这边房子还是不错的，开盘以来已经卖出了好多套，”销售拿激光笔点点，“您看中的这栋已经卖出五套了，还剩下这几套，一般三楼四楼的东边买的人比较多。”
“每层价格都不一样是吧？”
“嗯，只有四楼和五楼价格是一样的，一楼最便宜，三楼最贵。”
温竹一也蛮急的：“你帮我算一下302全款和贷款分别要多少钱？”
销售边写边算，他把算好的纸往温竹一这边一推：“好的，不算购房优惠的话全款大概240个，这边最低首付30％，72万……贷30年的话，月供大概是8491.63。”
“如果您有诚意买的话，我们这边价格可以再稍微往下调一调。”
温竹一觉得这房子是真贵：“……那90平的呢？”
“148个，最低首付也是30％……”
温竹一捏了捏眉心，他把一次性纸杯里的大麦茶喝光了：“什么时候可以交房，我拿了首付就可以吗？”
“我们这个是期房。”
温竹一听到不能当场交房就有点不太乐意，他想再选选，销售又给他续了杯茶：“因为是期房，所以比现房要便宜，这一块儿的房地产老板很大，悦湖湾那个小区也是他的。”
“这房子性价比在新楼盘里算好的了，就算是期房也有很多人买。”
温竹一最后还是决定在小户型里选择，晏城虽然是小县城，这几年随着经济发展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买房也得看升值空间，比如前段时间东边区挖了个很大的人工湖，周边房价直接暴涨一万一平。原来同在一条街上的缙云烧饼店就有这样的运气，转手换了新房还提了台宝马。
温竹一自认没有这种眼光，他只求房子保值。厉行说的没错，不管以后去哪儿，晏城这边总要留个小家。
“我回去再想想。”
温竹一回到店里还在想买房子的事，贷款的话要贷30年，拆迁款全部拿来付首付，剩下的月供四千多他辛苦点也不是不行。
他都想好了，等厉行安定下来就在房产证上加名，反正等他走了，遗产肯定都是留给厉行的。
手里的钱买了房子总比被厉建拿去挥霍掉要好。
于是温竹一第二天就去订了那套小户型，转出首付的那一刻他好像完成了某个任务般长舒了口气。
“阿行，我们有房子了。”
出了售楼部温竹一马上给厉行发去语音，他其实一直对家有种蛮深的执念，向往和谐温馨的家庭氛围。
现在他觉得自己以后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小家了，又是真把厉行当成自己情绪寄托的对象，于是讲话的语气都跟着雀跃。
“位置稍微有点偏，不过也算市里，附近还有幼儿园和小学，以后你有了小孩可以让叔叔帮你带呀。”
厉行插着耳机听到这话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就降了下来，他小叔叔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带孩子了。
他知道温竹一喜欢小孩，哪怕是小猫小狗他都喜欢。
厉行忽然又开始嫉妒，他很早便知道自己是个阴暗且小心眼的人。等他赚到钱就回晏城去，不会给他小叔叔一丁点机会认识觊觎他的人。
“那以后叔叔要带我去看看，”厉行快速回复道，“我们的新家。”
“嗯，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温竹一这边又是万年不变的叮嘱，“回来了叔叔给你做好吃的。”
……
自从跟医生那番交谈后，温竹一陪温乾的时间更长了，他隔天关了店后就会开车到乡下去，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小马扎上择择菜。
温乾病情恶化的速度很神奇地慢了下来，药没停，只是定期去医院做复查。其实温乾要的也不多，有个人跟他讲讲话他就蛮高兴了。
小县城就这么大点，买房子的事也瞒不住。厉建花完了钱又过来找他要，温竹一直接说要钱没有，全扑进了房子，然后还要还月供。
“你是猪油蒙了心，这么多钱够租房租到死了。”
厉建喜欢把钱捏在自己手里，拿不到钱自然是暴跳如雷，他拿手指头指着温竹一点点戳戳：“你就是防着我，怕我把钱花了。”
温竹一讲不出话来，他实在懒得辩驳，又很无力。厉建讲话很响，似乎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似的。
“我还要开店。”
温竹一捏了捏眉心，他把电饭煲拔了，而后开诚布公：“老房子没你的份，我这里有遗嘱，告到法庭上你也不占理。之前的事就算了，再这样我直接告你勒索。”
他像只从河里捞起来的蚌壳，叫人拿树枝戳了几次软肉也终于学会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
温竹一把盛在大碗里的饭放到餐桌上，又拿出小碗给自己盛，他不说旁的什么，最终也只对他讲了一句。
“你儿子很乖，他吃了我做的饭会叫我温叔叔。”
厉建没吭声。
后来有段时间厉建都没再来。
温竹一巴不得厉建不过来，他现在就盼着27号早点到，好去机场接厉行回来，再给他做几顿好吃的。
那辆出厂十一年的老本田早早去保养过了，轮胎也换了两个新的，方便到时候上高速。
买房的事温乾也知道，他觉着身体好些了就让温竹一带他去看。那房子都没造好呢，温竹一便打算带他到楼盘那边看一看，以后造好了，他们就在市里有房子了。
“爸，你看那边。”
温竹一放慢了车速方便温乾看清楚房子，他指的那片是尚未竣工的楼房，有一栋已经造了几层，钢筋直挺挺地露在外面，像城市的怪兽。
“就在那块，”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边上都是车，温竹一找好了停车的位置，他看了眼后视镜，“等造好了也有我们一套。”
温乾应了声，他一直盯着车窗外看：“竹一啊，那边怎么这么多人？”
“什么？”
车位划的稍显拥挤，两边的车也都停得不规矩，温竹一终于把车停进了车位，他熄了火，顺着温乾的视线看去就见售楼部外面围了许多人。
那边声音还挺响的，那么多人吵吵嚷嚷，温竹一忽然就有了种不妙的感觉，他抬头看看售楼部，原来24小时亮着的灯牌都灭了。
“爸，那边人多，”温竹一交待了温乾一句，“你在车里等会儿，我先下去看看。”
温竹一用的是跑的，售楼部外面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愤怒，有人直接嚎啕大哭，甚至还有当地电视台的记者在混乱中进行采访。
“怎么了，”温竹一询问最近的一个大哥，“这边怎么这么多人？”
“房子停工了，”那大哥讲到这里气愤不已，他握紧了拳头，“老板好像倒了，现在售楼部也没人，弄不好要变成烂尾楼。”
“我们全家所有的积蓄都放在这套房子里了……”
温竹一完全讲不出话来，今天其实出了太阳的，可他却觉得一阵寒意自脚底蹿上来裹住了自己，他喘不上气，又不敢去想后果。
边上有个小姑娘跟记者哭诉，讲这房子要是烂尾她就活不下去了。
温竹一整个人晃了晃，边上的嘈杂声还在继续，哭泣的、叫骂的，他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竹一啊。”
温乾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他站在那里看他，头发花白一片：“钥匙是不是拿不到了？”
温竹一点点头。
“你看那么多人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可以……”
温乾试图安慰温竹一：“大不了不要房子，你也好轻松点，不用还这么多年的贷款。”
“竹一啊，没关系的，我们乡下还有老房子呢，你还有店铺，不一定非要买城里的房子。”
“要还的。”
温竹一想到自己弄掉的钱是厉行的就忍不住哭起来，早知道当初就买那套安置房了，位置差点就差点，总也不会有烂尾的风险。
他其实也不是很坚强的人，好不容易做了一个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怎么这种事情就叫他摊上了呢。
温竹一不停地哭，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蠢，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偏又那么急，他看到温乾走过来了，动了动稍显干裂的唇：“要还。”
“……签了合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