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
天幕开始变得暗淡, 月亮逐渐浮现出浅浅的轮廓。火山口村日落得比较早,这里的天空下午就会慢慢变黑。
白桑这回没有再呆在阁楼里,就算今天不去纳吉他也会干脆一直呆在外面。
这样能够有效防止景藏明的行动。
这次景藏明和他在一起, 看起来没有想要再把他关起来的想法。
白桑同他说:“宴会的时间到了。”
景藏明抬眼, “今晚我会和你一起去。”
他这样说,白桑也没有掉以轻心。
昨天夜里他的行动太过奇怪, 让白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景藏明这样说了, 也就真的这样做了。
两人一起来到集会堂。
现在才是六点半, 参会人员还没有全部来齐。
白桑下意思地看向他对面的男人,这个男人使用了两次手牌。
一次是【恶魔】, 一次是【高塔】。
让他很难不去注意到。
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 便也抬起头。
说起来, 他的眼神和景藏明的非常相似。
或许是白桑的错觉也说不定,不过他一向在这些方面直觉比较高。
在他眼里, 这两个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目空一切的。
不是比喻句,而是似乎其他事情对于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景藏明领先白桑半步,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
男人自然地将目光移向景藏明,两人视线交汇了一个很短的瞬间, 随后双方都移开了。
“……”
尽管宴会还没有开始,这样没有硝烟的战争也足够耐人寻味了。
白桑拍了拍景藏明,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了。
景藏明却将他完完全全搂在怀里, 眼底是肉眼可见的幽深。
这, 这撒娇的效果是不是好过头了!
白桑感觉自己好像给自己找了个超级大麻烦。
景藏明将他放在座位上的动作格外轻柔, 与他耳语:“有任何不舒服马上叫我。”
“……好。”
白桑坐正后揉了揉耳垂。
他怀疑自己的技能打开了景藏明的某一个开关。
昨天景藏明没来, 孟四放肆地盯了白桑整整一个晚上。
目睹美人从神采奕奕到精神困顿, 每一个神态都格外诱人。
他还想着今天景藏明也不来就最好了,没想到这家伙最后还是来了。
孟四忍不住偷偷看白桑。
正看得入迷时, 他感觉自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紧紧盯着。
说得夸张点,简直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阴冷得仿佛随时就会丧命。
孟四打了个冷颤,缓慢地抬起头。
跟美人设定上的新郎、景藏明对上视线。
孟四怔愣地看着景藏明那双不像是正常人类的瞳孔,“……”
今天的新郎是不是不太对劲啊喂。
形婚怎么变成真结婚了??
孟四总觉得这个吓死人的新郎变得离谱起来。
很快,其他参会者就纷纷落座。
这意味着会议要正式开始了。
高高的红灯笼再次挂了起来,集会开始。
怪物已经早早就在主位上等着了,没开始之前它一直若有所思地看向下面的人,很难让人想得出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怪物环顾四周,声音听不出有什么起伏,“哦?今天满员。”
昨天唯一缺席的景藏明抱着手臂神色镇定,没有任何局促。
“今晚的故事即将要开始了,期待你们缔结出一个精彩的故事。”
怪物惯例说完这些话以后才一拍手掌笑了笑,“昨天说到哪里了?对了,讲到了神明被囚禁在高塔之上,青年爬上树看祂,并且发誓自己一定会拯救祂。”
怪的是,这话一说完。
白桑对面的男人、景藏明都有了一定的反应。
景藏明看向对面,那男人也挑起眉看他。
这一段反应代表什么,白桑不知道。
怪物也不管他们的想法,继续将故事娓娓道来,“怪青年想了很多解救神明的办法,但都会遇到重重阻碍,这让他蹙起眉,却没令他感到沮丧。对他而言,救出神明是必须的。”
“他先尝试的是最直接的做法,就是让村民从内部分崩瓦解,这也是最高效的做法。只要能让村民们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就能把被囚困的神明拯救下来。”
【青年尝试用威逼利诱的举动来改变部分人的想法,他成功了吗?】
【A.成功了】
【B.失败了】
白桑看到这个选项,并没有急着用手中的【命运之轮】。
但他非常乐于猜测其他人的选项,看他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
他选择了B,他有把握最后的集体选项是B。
【你们的集体选项是B选项。】
果然。
白桑勾了勾嘴角。
他已经猜到了。
与此同时,戚亦双枕在兜帽之中也慵懒地牵起嘴角。
[七哥为什么要笑?]
[难道七哥已经完全推理出来了吗!!]
[应该是吧,每次有把握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笑的。]
[你们注意看,白桑也在笑!!]
[为啥啊,他们同时发现了吗?]
[他们之前的聊天就已经是加密通话了,现在还要加密微笑??]
[哈哈哈你的比喻好好笑。]
……
白桑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场游戏里,根本就没有什么he路线。
或许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结局he”这样的设定。
可能景藏明也是,他的身份白桑一直不怎么确定,但他有理由怀疑新娘新郎的任务是特别的。
12个玩家,剔除他和景藏明,是10个。
这十个人才是真正五五分成两个阵营去对抗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集体选择只会是:中性、坏选择这两种,而好选项不会被选择的原因。
对白桑而言真正的好选择是通向he的,这样的选择理所应当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开始想错了,认为自己是走he线的,对抗阵营就一定是走be线的。
但是其实他自己才是特殊的,他要走向的才是隐藏路线。
至于剩下五个玩家的任务是什么。
白桑猜测,应该是集中在故事真正的主角怪小孩身上吧。
他们的选择应该是围绕着这个怪小孩的。
比如有的人是想让怪小孩摧毁着一切,有的则反之。
总之他们的路线绝对不是he。
怪物继续说:“青年的行为理所应当地失败了,他首先尝试的是直接突破,这就让他直接面临了最大的困难,那就是村民都是一条心的,讽刺的是以前永远会有冲突的村民这时候却能真正的齐心协力,恐怕比起‘朋友’,‘共犯’才是能够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有利身份。”
“青年只能转而尝试其他方法,为了能够解救神明,无论要做什么他都会去努力,即使他的努力很可能是无济于事。”
“他开始尝试从窗户下手,但窗口离树木的距离很远,正常人类无法越过,而神明现在已经没有了神力。退一万步讲就算将神明解救下来,把守着的村民一定会注意到,然后再一次把他们抓起来。一旦这一次失败,就意味着戒备会越来越森严。”
“青年还有别的想法,比如想办法让神明恢复神力,但他的努力似乎是白费的。
——神明已经不再拥有神格,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获得力量。”
“神明将青年的努力都看在眼里,夜晚当青年再一次爬上树时,神明告诉他:不用再为我做这么多了,很感谢你,但是我的生命已经到此为止。”
“听到这句话以后,青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知道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把神明带入这个地方,祂一定不会遭受这些。”
“神明是豁达的,但是青年却无法接受。”怪物似乎喟叹了一声,“是的,这不是神明不能接受的死亡,而是青年不能接受的死亡。青年发誓自己一定会将神明解救出去。”
“青年虽然无法马上解救祂,却依旧会每日同他讲故事,那些事神明一直被困在高塔之中,不会再有机会能够亲眼看到的故事。
神明看着窗边的树,微笑着说:我记得以前你曾经送我树枝当作礼物。”
“这话让青年面色一红,因为火山口村生长不出花,所以青年只能折了一根长了花苞的树枝赠与神明,还因为神明说自己不喜欢花而庆幸。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神明却好像非常感叹,怀念地说:不过以后你都没有再送了,明天你能再折一枝扔到我的窗前吗?”
“青年看着祂,只觉得非常悲伤,曾经的神明现在却连亲手去折一根树枝都不再能够做得到。祂一日复一日地坐在窗前,月光落在他的眼底,却没有任何温度。祂的头发愈发地长了,瀑布一般的青丝让祂显得更加脆弱而美丽。”
“青年没有忘记和他的约定,第二日他早早地折了树枝等着日落,但是他碰到了一个让他震撼的事实。”
【那是什么事?】
【A.村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
【B.村民们请来了一位半神】
【C.村民们决定讨伐祂】
白桑很想选C,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在集体选择里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了,这些选项并不由“he线”的他来决定。
这个选项很重要。
故事之中的神明可以撑不住了,如果改变选项。
“……”
白桑打量三个选项,不管他调换哪一个都没用,最终的结果必然不会是他换下来的选项。
因为他是少数派,就算他调换了选择,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其他玩家都不会如他所愿。
这是一个陷阱,诱惑他使用命运之轮的陷阱。
对于他而言,这张卡牌最好的使用时机是在只有两个选项的时候。
白桑按捺下自己的心情。
【你们的集体选择是C选项。】
这个选项让白桑挑起眉。
这是他最无法预想到底会发生什么的选择。
怪物似乎也有些惊讶,声音里似乎带着笑,但很难说那是愉悦的笑,“青年等待着夜晚,他想将这个不算是礼物的礼物送给神明。”
“神明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温和地问:你知道我是扶桑树的化身吗?”
“青年点点头,又听见神明道: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让青年有些窘迫,他坐在树干的分叉上险些因为这话而摔下去,‘这、这不能算是礼物’他回答,‘很可惜这里不会长出其他植物’……”
“不然他一定会将世界上最美丽的花送给神明,并且对他而言即使世上最美的花也无法与祂相称。青年暗暗地想。”
“神明却摇摇头问:你见过满树的花吗?”
“青年从小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这里任何花都无法生长,就连树木也只能长出那一种,植被非常单一,这是青年当作故事告诉神明的,他没想到祂还记得。”
“神明执着树枝,微笑道:你会见到的。”
“这是神明来到人世间收获的第一份善意,也是第一份礼物,青年并不知道这对神明而言也是一段有意义的旅程。”
“神明并不像是青年所想的那样过着愉快的生活,祂直到来到人世间之前都生活在孤独之中,独自一棵树在汤谷生长,也会遭受其他神明的轻蔑。直到来到人间,祂才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尽管祂也在这里遭遇了危机。”
“今夜的神明似乎格外愉快,青年已经很久没见到祂像是以前一样发自内心地微笑了,他被那个笑容晃了晃神。月光之下的高塔,神明坐在窗沿边,笑容比月光还要美丽,他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青年以为一切都会好的,但是意外出现了。”
“青年的行踪暴露了,村民们知道了他夜晚就会去找被囚困起来的神明。”
……
白桑听着这个故事,他的心也像是青年一样不受控制地跳动。
他抚摸上自己的心脏。
景藏明偏头,眼底一片漆黑,“不舒服?”
白桑看到他的神情,解释自己的行为:“是很浪漫的故事,对吧?”
“……”景藏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停在这里的话。”
也是,如果停在这里的话。
白桑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的悲剧了。
景藏明握住他的手,“现在可以离开。”
白桑摇摇头,压低声音说:“我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有点触动。”
景藏明依旧看他,似乎还想和他说什么,但是白桑没有等到他的下文。
这段简短的对话很快就过去了。
怪物的目光在所有参与者的身上逡巡,嘴边慢慢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这时候,青年发现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低下头,才发现那些是村民们点起来的火把。”
“所有的村民都站在高塔的下方,他们面露怒意盯着树上的青年,喊道:你在做什么!那里是禁地,快点下来!”
“那些燃烧起来的火把汇聚成了一条光带,深深地刺痛了青年的眼睛,他怒意比起这些人更甚。这些人没有任何反省,不仅想要阻挠他,甚至还想要杀死他的神明!”
“他们想要杀死他的神明。”
“想要杀死祂杀死祂杀死祂杀死祂杀死祂杀死祂杀死祂。”
这几个字被怪物用一种低沉婉转的语调念出来,让在座的玩家只觉得毛骨悚然。怪物强调着这几个字,不如说它是在强调故事里那个青年的心情。
“神明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情形,祂让青年快点逃,但是青年没有听从祂的话。”
“青年告诉神明,这些人正在研究如何从神明的身上获得神力,他们一定会折磨神明,让祂生不如死。这些话他本不想告诉神明,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已然没有了别的办法。”
“青年下定决心,他一定会保护神明,但是他与神明现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寡不敌众,没有任何对抗的能力。青年非常痛恨现在这个没有任何力量的自己。”
【随后发生了什么?】
【A.村民们决定放箭】
【B.村民们劝说青年】
【C.村民们威胁青年】
所有参与者选择完毕。
【你们的选择是A选项】
白桑明显看到这个提示出现以后,在座的许多人脸色都有了轻微的改变。
这一瞬间,白桑福至心灵。
他大概知道剩下的这些人的目标任务是什么了。
跟青年有关,与神明无关。
难道是一派希望青年成功,另一派希望他失败?
怪物并不奇怪这个发展。
“村民们本就不喜欢这个怪人,现在看到他的行为便更加厌恶,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对方的决定。对于这个与他们的村落不一致的家伙,这是他应该承受的结局。”
“村民们这样想着,没有任何的犹豫,而在这时候神明冷静地告诉村民:‘我知道成神的方法,你们如果伤害他这个方法你们就永远都无法知道’。”
“这话一出,想要动手的村民们就都动摇了,他们询问名师半仙也不知道什么是成神的方法,即使困着一个真正的神明,却也无法真正得到永生,而神明的这话一出,就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青年看向神明,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办法,但是一定对神明有害,神明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村民们自然是信息的,于是答应了神明的条件。”
“村民们心知这个青年与他们并非一条心,为了防止他的小动作,将青年也锁在了高塔之中,这也是在变相地告诉神明他们没有对这个青年做什么,也是在向祂展示他们能拿捏住青年。”
“村民们举起弓箭,将箭头对准青年警告他。青年却丝毫也不害怕,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这群人,他张开双臂,似乎在这个时候依旧想要庇护他的神明”
“夜晚,一墙相隔,青年将手掌放在墙上,他知道墙的对面是那位神明,这样紧紧依偎在墙上,他仿佛也能听到神明的心跳声。”
“青年听到神明问他:你见过满树的花吗?”
“这里是不会有花这种植物盛开的,青年认为这片土地本就不配生长出美丽的植物,青年告诉了神明自己的想法,神明却问他想不想要看到这样的场景。”
“青年的回答是想的,他从来未曾见过满树的繁花。”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A.神明消失了】
【B.村民改变了主意】
【C.青年尝试出逃】
很快,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
【你们的集体选择是A选项。】
这是个无可争议的选项。
也印证了白桑的猜想。
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的线路都与神明关系不大。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
白桑仔细留意了每一个选择。
怪物让他们做出的选择都是站在“神明”和“村民”的角度上的,而其他人、比如那个怪小孩的选择就从来都不由他们决定。
这是不是代表着怪小孩的思维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怪物继续将这个由所有人执导下去的故事诉说下去:
“神明消失了——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民们确信自己已经将所有的逃跑路线都把守了,神明残存的神力根本就无法支持他逃出来,这样的情况下神明消失了,这情况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青年想到了昨天夜晚,神明异样的表现,他笑得很温润,像是很久以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情况,那是一种历经所有劫难以后的释然。
祂问他:你见过满树的花吗?”
“祂说:你知道我是扶桑树的化身吗?”
“青年回想起这些话,心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奇迹出现了,在这个不适宜植物生长的地方,万物悄然地开始生长。那真的是满树的花,桑树的花本就是小小的,那些花一簇簇地生长着。青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神明选择了自陨,化为了世间万物,化为了一树繁花。”
“即使祂收到了这样的对待,最后却依旧选择了满足青年的愿望。”
“神明不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浪漫一点的说法是祂以另一种形式生长而消亡。但是青年不能接受,对他而言,这春日里的一花一木都不是也不能代表他的神明。”
“不是神明归于万物之间,对于青年来说:他的神明消亡了。”
……
白桑倒是没有预料到神明消失就直接消逝了。
尽管这样他并没有被告知自己的线路失败。
这也在白桑的意料之中,这个副本失去了平衡机制,他是板上钉钉的少数派,他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最后的故事走向都不会如他所愿。
现在他当然不会因为故事的走向而失败。
这不符合副本一贯的平衡。
这个推导的过程很不对劲,白桑能够改动的只是很少的一环,其他情况下他都只能随着多数派的意志往前走,如果是这样的设定,那么这么副本必然是失败的,所以按照之前副本的平衡性来看:
——那就意味着后面还有转机。
白桑转过头问景藏明:“你的目标和我应该是一致的吧?”
景藏明顾左右而言他:“或许结局并不会如我们所愿。”
白桑无法判断景藏明到底是不是一个玩家,如果是的话他说这句话就好解释了,意味着他并不想简单地向白桑透露自己的任务。
景藏明牵上他的手,低声道:“到时间了。”
白桑自己的设定大概就是阻止宴会继续开展的最大障碍了,这个娇弱新娘的任务让他没办法持续性的集中注意力。
破设定。
景藏明看向怪物。
经过了好几个晚上,怪物当然也心领神会。
怪物转而面向其他玩家:“到了我们的新娘应该要休息的时间了,今晚的宴会到此为止吧。”
结束宴会对于其他玩家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从来没有任何玩家提议要延长宴会的时间。
毕竟谁都能察觉到这个宴会的古怪氛围。
周围安静下来,集会堂开始变得冷清。
白桑没有直接回去,今天是景藏明强行说他到时间提前结束了,但是距离他真正精神疲惫的时间还有一会。
他想去弄清楚那个石碑。
那个石碑他现在一个人无法弄清楚,但是加上景藏明就不一样了。
“现在我们能去圣地了吗?”白桑问景藏明。
通过“撒娇”这个技能,他成功说服了景藏明。
景藏明说过会陪他去宴会的。
景藏明显然不会食言,也不忍心拒绝他,两人一起前往圣地。
夏天的夜晚格外安静。
宴会结束了以后,整个村子一片死寂。
植物生长得格外好的火山口村,一到夜晚便能听到蝉鸣,还有树坑下青蛙的鼓动。
如果忽略诡异的植被,这里一定是个原生态的好地方。
白桑主动问:“景藏明,我可以问问你之前过过多少个副本吗?”
景藏明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看他:“记不清了。”
这个人是一问一答的性格,白桑只能继续问他:“那你还记得你去过的最危险的副本吗?”
他的语气依旧很淡然:“没有这样的副本。”
“……”
这就是大佬的回答吗。
景藏明顿了顿,补充道:“非要说的话,这个。”
这倒是出乎白桑的意料,“你认为这个是最危险的副本吗?”
“有不该来到这里的人。”景藏明只是说,“所以危险。”
白桑从里面品出了点谜语的味道。
不该来到这里的人?
谁是不该来到的人?
但白桑没有继续问,他知道问也是没有答案的。
夜晚的圣地比较冷清,天井依旧静静地悬着,如同漆黑球体的“太阳”已然落下了。
花坛依旧保持原样,想必除了白桑没有人特意观察。
没有任何人在,这正符合白桑的心意。
白桑向景藏明比了一个方向,压低声音:“就是那里,帮我看看那里的是什么。”
花坛之中的方块,说它是石碑也不尽然,总之是一个方形的东西,但由于白桑看不见上面具体的东西,所以无法用常理的认知判断它的种类。
景藏明在花坛面前蹲下,观察石碑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障碍,也没有造成任何的理智值减少和触发鉴定。
这让白桑更加摸不清他的身份。
如果这个人是玩家,那么他的理智值一定高到了一个阶层,能让他在接触与副本神明之物之时也不用进行理智值鉴定。
景藏明动作一顿,“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白桑点点头。
景藏明蹲下,伸手擦拭花坛之中的石碑,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一个神的画像。”
“神?”
景藏明反问他:“能造成理智值降低,是神没错吧?”
白桑肯定地点点头。
“你还能够直视神明,厉害。”
这就证明景藏明的理智值很高。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画面上的是一位神明。
这才正常,因为是神所以他看不清画面,需要进行理智值鉴定。
不过“一个神的画像”这样的说法,让他觉得这不是所谓的“太阳”。
白桑问他:“是‘太阳’?”
景藏明摇头,又点点头,“算是吧。”
这样暧昧的回答让白桑挑了挑眉。
景藏明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说:“这是代表太阳的神明的画像。”
景藏明只是看着那副画像,却没有尝试伸手去触碰。
任由美丽的图像枕在一片瑰丽花海之中,这些花就如同给画像镶上了边框。
白桑托着下颌,“你能给我描述一下这是什么样子的吗,我看不见。”
在两人还在说话的时候,后方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规律而平稳,一下一下的,砸在白桑心上。
白桑心头一跳,没有回头,直接眼疾手快地把景藏明拉到了花坛后面。
这个花坛并不大,只是半个人身的高度,好在两个人本身就是蹲着的,没有露出头。
白桑当时拉得急,直接把景藏明按了下去。
景藏明生得高大,他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按下去免于二人在花坛之上露出半颗脑袋的。
景藏明想要说什么,但是白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他的嘴。
用口型告诉他:别说话。
两人贴的近,但是白桑这回可顾不了什么了,悄悄探出头。
走来的人是巫祝。
巫祝依旧是让人看不透的表情,身姿挺拔地站在两人的身后,一举一动都非常公式化,似乎没有任何个人的情绪。
他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两人的面前,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巫祝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白桑只能祈祷没有。
景藏明被白桑摁在身下,眼眸格外幽深。白桑倚在他的身上,注意力全在走进来的巫祝身上。
他的身体犹如一个热源体,源源不断地传来温度。
白桑捂着他的嘴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紧紧靠在一起。
月色洒落,白桑的发丝透着皎洁的光,他的眼睛因为警惕而瞪大,如同一只可爱的小鹿。
白桑现在紧张万分,而直播间的小怪物们却异常地嗨:
——“啊啊啊啊好刺激啊啊啊!”
——“我和新郎在花坛地下.avi”
——“戳啦,应该是:我和新”
——“楼上的好熟练hhhh……借一部说话!”
——“我也跟着老婆一起紧张了是怎么回事?”
——“啊啊我也好紧张,这两个人不会修罗场起来吧。”
——“巫祝看到老婆这样,很可能跟新郎打起来(正色)”
——“打起来打起来!”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两个男人抱着老婆……嘿嘿嘿……”
——“别太荒谬!”
——“我总是因为不够变态而显得与大家格格不入。”
……
画面转到副本内。
白桑祈祷着巫祝没有看到他们。
巫祝的脚步停顿在花坛前面。
花坛的花被拨开了一小簇。
“……”白桑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请出来吧。”巫祝对着虚空说了一句。
!
白桑出了一层薄汗,看向景藏明:他是在跟我们说话?
景藏明似乎笑着叹了口气,翻身把白桑抱在身上,手揽着他将他扶起来。
白桑只能被迫面对巫祝。
巫祝嘴角噙着微笑,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两人都在这里:“两位在这里看什么呢?”
景藏明看了他一眼,很明显懒得回答他的废话。
白桑揉了揉耳垂,“我们在……看花。”
虽然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谁大半夜特地到圣地的花坛来看花?
“是在看画像吧。”巫祝依旧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微笑着挑破了真相。
已经被当场捉住,白桑一下子连借口都说不出来。
他除了笑,也只能笑了。
但是除了他,剩下的两人都没有半分局促。
巫祝看穿了他的窘迫,“没什么好掩饰的,这对你而言本身也不算什么秘密。”
白桑抬头,眼睛亮亮的:“嗯?”
巫祝笑道:“您是太阳的新娘,就算想要知道这些也无可厚非。”
白桑好奇地询问:“那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神吗?”
不同于景藏明半遮半掩的回复,巫祝将食指抵在唇畔之上,明确地告诉他:“这是旧神。”
“旧神?”
巫祝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同他说明,想了想后笑道:“不是会有那种情况吗?土地上原本的神明因为争斗不过迁移过来的新神而凋敝,这就是一位原本的旧神。”
景藏明淡淡地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了片刻。
因为神话的争斗,而被土地上新的神明取代的神吗?
这很好理解,神话故事之中很多这样的情况。
白桑抬起头,“那为什么要把旧神放在天井之下,还把祂的画像藏在花坛里?”
巫祝答道:“将旧神的代表物放在新神的圣地,代表着新的神明能够压制住旧的神明。”
白桑确实有听说过这种说法。
像这种信仰神明更替的情况,新的神明压制住旧神,就可以免于旧神的报复。
新神通常是强大与旧神的,这就是为什么旧神会被更替。
巫祝眉眼平和:“这样能够回答您的问题了吗?”
“当然了。”
尽管祂那样说,白桑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与其说是不对,不如说他认为自己少了一部分的信息。
翌日天一亮,他就再次前往圣地。
他还是想要自己看清这幅画像。
如果真的是想要镇压旧神,那有一万种方法。
比如将旧神的画像放在门槛之上,让千人踩万人踏……或者是其他。
而他们却把旧神的画像精心镶嵌入圣地天井之下的花坛之中。
这根本就不是镇压,而是朝拜才对吧?
白桑在花坛面前蹲下,很快弹出了一条提示:
【理智值鉴定再次失败您将陷入短暂的精神疯狂,请问确定要继续进行理智值鉴定吗?】
收到了这条提示,白桑棘手地顿了顿。
陷入临时精神疯狂会发生什么,他不想去赌。
如果是保守一点的想法,他应该听从景藏明和巫祝的话。
但……
白桑咬咬牙,选择继续莽撞。
只有这一次,让他做点不理智的决定吧。
白桑再一次进行了理智值鉴定。
骰子声再一次响起。
白桑在心里开始默念。
拜托了成功吧,拜托了成功吧。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胜利女神的眷顾:
【恭喜,理智值鉴定成功。】
随着这个提示的出现,画像不再是刺眼的模糊一团,而是逐渐有了能够辨别的线条和色彩。
【你看到了上面的图像,意识到了他们说的是对的,这是一副画像。你开始能够看清画上的内容,不再觉得对于这些内容无法理解,所有的色块和像素终于能够印入你的脑海,而不再晦涩难懂。】
白桑能够看到画像的样子了。
那副画像被花坛上的花簇拥着,枕在花海之中。
确实不是石碑,而是画像。
是一副能够看得出作画之人情感的画像。
每一道线条都极致瑰丽,每一道色彩都蕴含着浓烈的感情,如果是“恨”,则不可能作出这样的画作。
那上面的画像让白桑呼吸一窒。
巫祝和景藏明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回荡。
——这是一副神明的画像。
——是旧神。
神明枕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向枝头的花伸出手,长发如同黑瀑。神明眼神温和,似乎是在注视着天下万物。
就像是白桑猜测的那样,祂很可能是怪物在宴会的故事之中的那位神明。
每一个特征都能对得上。
在听到他们说“旧神”的时候,白桑就猜到或许与那个故事有关。
可以说这些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这印证了他的某一部分猜测,还有另一部分他不想证实的……他祈祷着不要让他面对的。
但是此时,站在这里,那副画像打破了他的幻想。
真正让白桑觉得不敢置信的是——
那上面的人是他。
那个旧神的画像,长发如瀑枕在树下的神明是他的脸。
是白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