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长灜没有想到的局面, 先不说这个屋子的墙壁上,摆着数不胜数的刑具,而且这个暗房, 除去这是暗地里审讯犯人的房间外,也字如其名, 四面墙壁上没有一处透风亮光的窗户。

  屋里唯一的光亮,就是桌子上的那一盏,闪着微弱亮光的油灯。

  以前顾长灜也见到过那种嘴巴硬, 骨头也硬的家伙,但在这个灭了油灯的暗房,待上几天几夜, 就没有一个不会发疯全招的。

  话虽如此, 但眼前的女人还没到那一步,毕竟三个人都不清楚她是敌是友, 所以顾长灜也只是让侍卫把人带到这里, 其他手段一样都没上。

  但听她这话,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来了。

  妇人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不说?”

  “让我猜猜,你们是安王派来灭口的?”

  顾长灜扯了扯嘴角:“要是想灭口, 何必把你带到这里。”

  他们本来想着是让妇人自己, 在这里给点东西出来,这样三个人就不会是被动的状态, 但没想到,听到顾长灜这话, 妇人也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仿佛她也就知道这一个, 想杀自己的人一样, 听顾长灜说不是后, 她就低下头,继续摆弄起了自己的头发,顾长灜以前跟着刑部审讯了那么多的犯人,不能说战无不胜吧,至少也有八成的成功率。

  就是没想到今日会这样僵持在这里,但他也就只是知道,这人和卢二小姐,言二爷有点关系,其他的,他也不甚清楚。

  所以只能把视线投向了身后的两个队友。

  闫霜想到自己娘说,只要把玉佩给那个人看,她会明白一切的,会告诉自己她所有知道的。

  虽然对还不知道的真相,闫霜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恐惧和害怕,但他也知道,万一安王动手了,这人都不一定还能继续在这里,活蹦乱跳地跟自己说话。

  所以如果要问些东西,还是趁早比较好,而且看样子,三个人原本想的计策,对眼前这个老油条而言,根本毫无作用。

  闫霜和洛润也就从暗处走了出来,妇人也只是梳头的手微微停下,抬眸看了一眼笑了笑,很是淡定地说道:“三个人来找奴家呢,奴家是犯了什么大事吗?”

  说完,妇人又看了眼藏在手指缝里的小虫子们,思索着给这三个人一人安排哪一只,自己一直在梳头发,就是因为头发上涂了让虫子苏醒的药物。

  看着动动小脚,已然已经苏醒好了的蛊虫,妇人正要动手,就看见站在最右边的男人,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娘让我来找你的,说是,你可以告诉当年的真相。”

  妇人有些发愣,下意识确定道:“你娘是?”

  闫霜:“卢文愉。”

  洛润还是第一次知道卢家二小姐的全名,从名字里就很明显地能看出,卢家对这个二小姐的宠爱,不图她多读书,也不图她未来会怎么样,只想让她天天都能开心。

  不过妇人依旧看着那碎成两半的玉佩:“为何会碎?”

  闫霜有些尴尬,但为了探寻真相,还是实话实说道:“摔在地上了。”

  也不知道娘送自己玉佩的时候,这个妇人是不是也在旁边,她竟然直言道:“你心上人摔的?”

  闫霜涨红了脸:“不是!”

  妇人抿了抿嘴,看样子就知道不信,不过她抬眸仔细观察了一下闫霜的眉眼后,微微一笑:“果然和那个男人长得很像,做事风格也很像。”

  闫霜瞪大眼睛:“真不是我!”

  妇人看闫霜都要恼羞成怒了,这才不继续逗他,说了句:“我自然是相信,姐姐教育出来的孩子的。”

  说着,她直接把指甲缝里想爬出来的蛊虫捏死,毫不在意地把尸体丢在地上,翘起二郎腿:

  “既然你们有这块玉佩做信物,说吧,你们想问些什么,或者说,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你们直接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

  看着她因为闫霜的身份而变化态度,顾长灜和洛润也就没开口,让闫霜在那里提问:

  “你是我爹养在外面的小妾,但是你和我娘的关系却很好 ,所以当年他俩和离是你撮合的?”

  妇人挑了挑眉,她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娘关系好,是为了让他们和离,然后我才好登堂入室?”

  三个人没人敢回话了,毕竟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妇人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对那种狗男人可不感兴趣。”

  顾长灜突然说道:“说起来,你住在安王的房产里,所以你是安王的人吧。”

  妇人来了点兴致,顾长灜继续问道:“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是安王的人了呢?”

  妇人面露苦恼,好似陷入了回忆:“应该,应该是从小时候,我们一个村都被安王的部下屠了,而我作为我们村里天赋最高的,被他带回安王府说起吧。”

  三个人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安慰她几句,结果妇人突然笑了笑:“你们别那么严肃,那个部下早就被我杀了,全家一个都不留。”

  行了,没什么好安慰的了,能在安王底下存活那么久,难怪别人惴惴不安,而她却敢在大牢里直接睡觉。

  洛润皱起眉头:“所以,你去言二爷身边,是安王指示的?”

  妇人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对啊。”

  “我那会儿可是花季少女,而且一直都有心上人,要不是安王所迫,我才不想和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在一起。”

  三个人也没想到,这个事情,竟然还会牵扯到安王的身上,洛润有些疑惑:“可是那会儿的言二爷在朝堂上,并不被看重……”

  妇人:“你说得不错,但是整个言家,言老爷不是权势很大吗?”

  这件事洛润听娘讲过,娘每次陷入悲伤情绪的时候,看见自己都会说,要不是言府覆灭,她才不会生一个自己,在后宅蹉跎一辈子。

  年轻的时候,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武学奇才。

  作为言相的孩子,她不需要为自己嫁人考虑,而是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有人敢多嘴多舌。

  顾长灜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目前聊天内容总结下来就是,这人是被安王派进去,潜伏到言二爷身边,原因是言家过于张狂。

  可是不对啊,言家张狂,和安王有什么关系?

  妇人好像看出了几个人的疑惑,她笑了笑说道:“因为那会儿的言老爷,这是出了名的保皇党。”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言二爷书房,发现谋逆证据的时候,圣上没有一窝蜂把言家全部端掉,而是留了除二房以外的其他人一命。

  顾长灜的眉头依旧没舒展开,如果说言老爷是父皇的人,自己没记错的话,卢文也是父皇的人来着。

  也就是说,安王安排人进言府,就为了搞垮言府?

  可是,要不是卢文一同下手,言家根本不可能覆灭得那么迅速,也就是说,单纯靠眼前这女人下手,言家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就覆灭。

  顾长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洛润也皱起了眉头,今日听到的,加上从前从言梧忘那边听来的,他也好像猜到了什么。

  只是三个人都还不了解,他们三个人的爱恨情仇,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一切发生的原因,虽然有安王的手笔,但如果……这一切或许有可能不会发生。

  而妇人看着三个人如出一辙的沉思,他们都查到那么多东西了,也就微微一笑:“算了,我们不你问我答了,毕竟看样子你们已经查到了很多,而且你们都各有思考,小霜啊,你娘既然让你来找我,我就跟你们讲个故事好了。”

  “不过,也算是闫公子的家事,我不太方便讲给外人听。”

  言下之意就是,里面有些东西不太方便说,不知道这两个人信不信得过。

  闫霜看她知道这么多,求知欲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慌,他倒是不介意洛润旁听,连忙跟她介绍道:“这位是言小姐的孩子。”

  这么一介绍,洛润也算是个参与者,妇人点了点头:“言家那两个小丫头,之前帮过我,你不算外人。”

  接着她把视线看向了顾长灜,仿佛在疑惑,那你凭什么在这里,顾长灜急中生智:“我是家属。”

  妇人蹙起眉:“谁的家属?”

  顾长灜揽住洛润纤细的腰肢:“我是他的夫人。”

  她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你们卢家还真是盛产断袖,连亲朋好友都是。”

  “既然你是自己人的自己人,那就一道听了吧,毕竟卢姐姐和言二爷也是和你们一样的。”

  闫霜瞪大眼睛,他已经不知道是该先惊讶这两个人的关系,还是疑惑这个妇人嘴里说的话了。

  什么叫他的爹娘和洛润顾长灜一样?

  洛润和顾长灜也有些懵,如果闫霜都不知道的话,他俩更不会知道了。

  妇人也有些意外闫霜的不知情,她挑了挑眉:“小霜,你娘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一同洗过澡?”

  闫霜愣愣地点了点头,妇人有些无奈地嘟囔了一声:“没想到连小霜都不知道这个。”

  随后她放开声音:“不过既然你娘让你来找我问真相,她应该是不想瞒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卢家断袖多吗?”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妇人深吸了口气:“因为他家的人和旁人不一般,既是男人又是女人。”

  看着三个人不太理解的表情,妇人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拍了拍手:“好了,那听我讲故事吧。”

  一切还要从,一个女孩和一个从家逃出来,女扮男装的小姐遇见说起。

  那个时候,女孩还不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少年,就是卢家二小姐。

  她只是被安王府的那些下人说怪胎,而心烦意乱地从安王府逃了出来,虽然安王很想要自己的能力为他所用,但耐不住其他人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全村,全族其实都是被安王的部下所屠,她还以为安王是个好心人,收留了自己,所以被其他人说,她也只是离开了府里,去外面散心。

  心里想着要用蛊虫给其他人治病,证明自己这些虫子很好。

  但经过自己摊位的人,无一不是用异样地眼神看自己,还有一个女人被虫子吓到后,她身边的男人直接把自己摊位一掀,骂了句:“晦气。”

  所以她只能蹲在地上,看着在杯子里安稳躺着的蛊虫,陷入了沉思 。

  然后仓皇逃窜地卢文愉出现了,他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招牌,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女孩,疑惑道:“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

  女孩点了点头:“对。”

  卢文愉看了眼不远处卢家的牌匾,咽了口口水说道:“那你带我走吧。”

  女孩愣了愣:“可是,我是用虫子看病哦。”

  卢文愉瞪大眼睛:“那你好厉害啊,我还没见过呢。”

  “不过之前听我家的医师说过,西疆那边喜欢用蛊虫治病,你是西疆人?”

  女孩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是压抑不住的上扬。

  卢文愉好奇道:“对了,你怎么称呼?”

  女孩蹲在地上,抬起头看向少年,也不知道是在看那位少年的脸,还是在透过他看那片湛蓝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自我介绍道:“纸鸢,他们都叫我纸鸢,你也叫我纸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