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宫的幔帐是淡淡的水碧色, 还是少女使用的轻灵颜色。

  现在垂下的幔帐则是沉闷的官绿,上有游凤暗纹,下绣蝙蝠松鹤, 以求长寿安康。

  这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用的端庄颜色, 联系刚刚那人称呼她为太后。

  很明显, 时间线又改动了,来到了原主成为太后的时期, 年龄范围是十六以上,三十六以下。

  原主最终在三十六岁早逝,所以上限是三十六岁。

  再怎么不靠谱,世界意识都不会把进度拉到三十五六岁, 再结合刚刚那一句“陛下病重。”

  现在也就是北周昭帝时期, 景帝那老小子已经死球了好几年, 自己年龄顶多是二十多岁。

  二十岁, 还是很年轻的。叶慈轻轻松了口气,要是成了老太婆......那可不美了。

  不用自己解释, 叶慈自己找准了时间节点,系统深觉自己无用。

  【……又发生了改动。】默默接上了上面没说完的话后,系统陷入沉默。

  “时间节点改变就算了......”叶慈抓住重点:“戚元楚还有几年前跟我相遇的记忆吗?”

  系统:【.......】

  不合时宜的沉默早已说明了一切, 叶慈的心沉了下去。

  “......世界意识就没有说什么吗?”叶慈咬牙切齿道。

  【有的, 】系统核心都在发颤,数据都要溢出了:【祂说自己忙活了好久才找准了这个最初的时间节点的坐标, 来不及跟您说就先把您送来了,送完后才反应过来忘记先跟您说一声。还有就是, 根据本源世界那边反馈祂......不需要感谢。】

  坏了大事, 还有脸说不用感谢。也就祂敢这样心大, 换个人还不得当场跟祂发疯, 什么任务都不干了。

  北周上空的天际响起冬雷,一共三声,一声比一声欢快,就像是某个傻x世界意识在应和01系统的话。

  叶慈安静听着,听完了才说:“还有呢?”

  那语气冷静的过分,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就算这压迫感不是给系统的,系统也觉得很麻。

  系统看了看反馈过来的页面,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核心程序是不会撒谎,不会欺骗。

  忍痛承认道:【还有的,祂说:“诶嘿;-),不好意思啦。”】

  “还诶嘿……”

  叶慈被气笑了,轻咬后槽牙,明晰的下颌线收束紧绷一瞬,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终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略一点头,她说:“行,打不了老的,还逮不着小的吗?等着。”

  【......】系统不敢吱声,这次它也不敢劝,无师自通领悟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易地而处,要是自己辛辛苦苦写了许久的程序,好不容易构建了整个框架,大好江山初现规模,结果就被人一脚踹了电源开关,还是没存档的那种,没有当场发疯都是圣人。

  叶·圣人·慈苦恼的揉了揉眉心,也给这不靠谱的玩意搞得心力交瘁。

  幔帐后的人一直没有反应,宫人犹豫许久,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太后?”

  定定心神,叶慈才回答:“陛下病重,我为太后,自然是要去探望一二的。起身更衣吧。”

  “是。”得了命令,宫人长舒一口气,起身掀开幔帐。

  其余人挑亮灯火,各自忙碌起来,珠帘被人挑开,宫人捧着衣饰铜盆,来来往往时腰间佩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停凤殿是太后居所,什么热水都是提前备好,就等着宫殿主人使用的。

  没过多久,穿好衣服的拂绿也奔了过来,她接过宫人手上的腰带,板着脸道:“我来。”

  问叶慈的声音变轻,“太后才睡不久,都不足两个时辰,昨夜回来的时候还说心口疼,现在可还舒服?”

  今天不是她守夜,在耳房睡了一觉,没想到就是这一觉没看好,就让人把太后给吵醒了,实在不该。

  “没事。”叶慈刚到这个时间节点不久,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也就摇头。

  叶慈边穿衣边试探道:“现在陛下情况如何?”

  拂绿答道:“还是老样子,反反复复的,今早上看着还精神着。入夜后又病倒了,明日上朝又要劳累太后您批阅奏章。”

  “......不劳累。”叶慈立马就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正好是北周昭帝病得最重的这一年,太后褚氏借机协理北周朝政,临朝称制。

  说来也有点意思,偌大个北周,两个掌权人都是病恹恹的,北周昭帝是突发家族遗传病,太后直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谁都别比谁好过。

  穿好衣裳,又围上厚重的银狐毛领披风,添了碳的手炉塞她手里,拂绿还觉得不太满意。

  眼尾扫到一旁的白貂毛抹额,双眼一亮给她围了上去,整个额头暖乎乎的。

  任由拂绿打扮的全副武装的叶慈:“......”

  这拂绿年纪轻轻的,愣是活成了老妈子。

  看来这段时间,身体还是病得很重,甚至又加重的迹象。

  在室内穿成这样了,身体都不觉闷热,治病任重道远不如找个机会好全算了。反正现在也不在南姜,根本不用担心褚政看出端倪。

  出了停凤殿,外面天色昏黑,彻夜未停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冰冷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北周的特有的低温呼啸而来,落了行人满肩霜雪,触目所及之处皆是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太后的车驾早已经停在了停凤殿大门,拂绿撑起伞,力求不让太后沾到半分风霜,安全无虞到达。

  如今是宣和六年,上阳城十年一遇的大雪。

  载着这北周另一个掌权人的车驾缓缓走动,被温暖包裹的叶慈侧头问拂绿:“现在是走那一条路去陛下那?”

  拂绿讶然于太后为何有此一问,老实回答:“从停凤殿出发,途径皇子居所长新宫,后妃居所蕙兰宫最后路过皇后居所金桂宫,才到达陛下的临华宫。”

  叶慈睁开眼,手指摩挲着手上的手炉,感受着暖烘烘的热意:“改道,绕过长新宫。”

  拂绿刚想说改道会延长时间,但太后的命令向来不是她们能左右的,自然有她的道理。

  探头出去吩咐几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改道绕过皇子居所长新宫,往月影宫方向而去。

  【外面零下十几度,为什么要改道?】系统看着地上宫道两旁厚厚的积雪,不解问道。

  “长新宫是皇九子姬雍的居所,姬雍不得先帝青眼,十七岁了都没能前往封地就任,还在深宫蹉跎。然而就在今天,原主会路过长新宫,就看见姬雍身着薄衣跪在雪中,于凌晨时分为皇兄祈福,还为了给皇帝治病,听信古方以至亲血肉入药......”

  【嗯?这么快您就反应过来了?】系统翻了翻时间线,还真是这样。

  皇九子姬雍一向不显露人前,在意他的人没有几个,甚至太后本人都对他印象不深,只有一个朦胧的侧影。

  此事传出,上下皆言这番举动孝感动天,昭帝年轻未有继承人,自知时日无多,就对这个热诚忠心的弟弟刮目相看。

  原主也同意了他的选择,而她之所以同意扶持他为皇帝,就是看中他的恭顺。

  身体虽弱,但野心不小。原主并不舍得心中的权柄,便以为姬雍是个好拿捏的羔羊。

  但她圈养的并不是什么温顺的羔羊,而是蓄势待发的野狼,能闷不做声割肉入药,还让两位掌权人撞见伤痕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一个心思纯净热诚的少年?

  只待昭帝殡天,姬雍登基之后第一件事,除掉的就是她这个来自南姜的外戚太后。

  手段一反先前小心翼翼的筹谋,简直粗鲁的过分,先是杀了她身边内臣,将她囚禁在冷宫锁秋楼中,对外宣称太后病重,不能露面。

  谁敢为太后说话,帮太后求助都走不出那一道宫门,前朝有姬雍隐瞒,后宫有谭氏把控,堪称密不漏风,轻易宫变成功。

  在他感怀太后对他的帮扶之恩,说自己一天几回探望太后,恨不能亲身侍疾以尽孝道的时候。

  太后褚氏早就因为断药断粮,活生生原主饿死在锁秋楼里,夏日闷热,不出三日腐朽的味道就传出了锁秋楼。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太后早死球了,尸体都烂了!还不许让人收拾!

  朝野上下震惊不已,不明白这新帝究竟在发什么疯!

  这等宫闱隐秘怎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两国的盟约还要不要了,你这皇帝还当不当了?!

  发疯就算了,居然没有半分隐瞒,就这样大喇喇的把自己暴露出来。

  这与当众裸奔,边跑边叫“太后是我弄死,我就是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那南姜皇帝还是太后亲兄长,对妹妹疼爱不已,每三月都会寄来书信问候太后可否安康。

  超过日期不过十天,就被南姜皇帝褚政察觉出问题,才知道自己妹妹崩了。

  闻言大怒,即刻撕毁盟约,率领大兵压境。

  这一打就是好十几年,两国反目成仇。

  南姜已然不似曾经,韬光养晦练兵秣马数载,早有与北周一战之力。

  北周和南姜打,东黎新帝对北周称臣,也跟着老大打南姜,西乾也不甘落后,一起加入战场。

  至此,天下大乱,再逢乱世。

  ......

  雪哗啦啦的飘,姬雍身披薄衣站在长新宫外,冻到瑟瑟发抖。

  心中疑惑不已,搓了搓胳膊去问身边的小黄门:“你不是说太后已经起驾,按照时间早该到了。”

  小黄门消息都没打听错过,惊讶不已:“奴再去打探一二。”

  又是半刻钟后,小黄门才哆哆嗦嗦的回来:“太,太太太太后,她改道往月影宫方向去了。”

  姬雍:“嗯?太后改道了,往月影宫旁边路过???”

  小黄门牙都要冻掉了,牙冠打颤,巧士冠上积满白雪,声音发飘:“是是是是是的,月月月影宫方向。”

  看他瑟瑟发抖,牙冠咯咯作响,姬雍也不由自主跟着发抖:“我,我我我白受冻了???”

  看样子是的。

  小黄门:“......”

  姬雍:“......”

  相视无言,两个差点冻成冰坨的少年人跟瘟鸡一样迈着僵硬的步伐,回到了长新宫里。

  背影萧索,看样子比半夜起夜摔到腰的老头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