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你说, 是不是看见了褚复将李夫人推下水的!”

  一拍桌案,使众人精神一悚,心下惴惴。

  “我冤枉!”褚复大呼, 越过众人膝行几步:“我真的没有推她!是李夫人自己没有站稳的, 儿臣恳请父皇明查!”

  “陛下息怒, 妾请陛下明查!”卢夫人生怕昭阳公主说出不利他们母子的话,先发制人。

  “兴许旁人说的情况有谬误呢……而且世上那么巧的事?”

  “这足不出户安心养胎的李氏偏偏去了复儿经常待的地方?偏偏用言语激怒复儿?又偏偏常常检查的栏杆会断裂?!”

  卢夫人将所有疑点都列了出来, 试图说服皇帝。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卢夫人话里就差把李夫人故意栽赃禇复的意思明说了。

  她一身素净,洗去繁华的颜色,脱簪待罪, 倒别有一番我见犹怜。

  但现在卖俏是给瞎子看, 皇帝决心整治, 是谁来求情都无用。

  所有视线都明里暗里的落在叶慈身上, 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回答。

  一个是不甚喜欢的兄弟,另一个是鲜少谋面的后妃。

  无论她怎么回答, 但有一件事是很明显的,她的答案将是决定六皇子的命运。

  立在左侧的昭阳公主安然自若,被卢夫人明说她的证词不可信也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一指叶慈:“昭阳是朕的女儿, 朕不信她, 还能信谁?”

  安静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晦暗不明的眼神扫过惶然的褚复, 扫过愤愤不安的卢夫人,唇角微动。

  似乎在衡量他们的罪行, 审判最后的下场。

  从她的表情看, 根本看不出任何心中所想。

  卢夫人被看得心头发慌, 犹不肯就此打住, 连呼几声:“陛下!复儿虽生性活泼爱闹,但心思热诚,绝不可能会做下此事啊,陛下!”

  褚复没有母亲的巧言善辩,只会呜呜痛哭。

  呜呜泱泱的闹作一团,吵死了。叶慈心说。

  “闭嘴!现在岂有你说话说话的份!”上首的皇帝怒喝道,阴沉着脸色。

  帝王震怒,众人拜服,齐声说到:“陛下息怒!”

  俱是匍匐在地,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脊背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看向叶慈,表情缓和些许:“昭阳你说,朕只听你说!”

  “父皇息怒,切勿气大伤身。”

  叶慈慢悠悠的跪下,腰身一弯,顷刻之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再起身的时候,叶慈眼帘一掀,语气淡然:“回父皇,昭阳路过此地,只目睹六弟褚复伸手推搡李夫人,至于是否……”

  话到一半,内殿隐隐约约传来了李夫人痛呼声,间或是宫人焦急走动的声响。

  “夫人用力!”

  “啊!!!”

  最后是凄厉悲痛的惨叫:“不,不!这不可能!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不论之前御医对李夫人的诊断,只论现在,流了那么多的血,受了那么重的伤。

  才五个月的孩子,也根本活不了。

  有人惊叫:“夫人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快止血!拿千年人参压在夫人舌下醒神,可不能就此睡过去!”

  这句痛呼的意思很明显,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卢夫人梨花带雨的脸惨白如纸,撒开紧搂褚复的手,瘫软了下去。

  “巧言令色颠倒是非!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蛇蝎心肠,拿自己孩子的性命还做争斗?!”

  叶慈耳朵听着,视线放在内殿映在屏风上的重重人影,目露冷嘲。

  悲痛欲绝的呼声叫皇帝怒火更甚,霍然起身:“昭阳也看见你动手伤人,人证俱在,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

  高大的皇帝站在褚复面前,强势深沉的威压沉沉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褚复。

  第一次感到自己父亲那么陌生的褚复呆住了,嘴唇翕动,半天不能言语。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无话可辨,事实如此。

  “你口口声声说你冤枉,朕问你,”皇帝句句斥责:“你言出不逊是为真?你罔顾人伦是为真?你屡教不改是为真?李夫人因你小产又是为真?!”

  越说越怒,抬起一脚将褚复踹倒在地,惹来卢夫人一声惊呼。

  “陛下!!!”

  皇帝恨铁不成钢道:“如此不孝不悌心肠歹毒之人,叫朕如何宽恕?!”

  被皇帝金口玉言说不孝不悌心肠歹毒,往后还焉有活路?光是天下议论都能逼死他。

  “来人!”皇帝振袖一挥,下了决断:“将逆子褚复杖责二十,送往皇子殿禁足,三日不许进任何饭食……三日后去益郡就封,非诏不许回建嘉城!”

  卢夫人如遭雷击,抓住皇帝袍服:“陛下不可!益郡苦寒,匪祸横行,复儿怎可受得住啊?!”

  “对,还有你,”皇帝替袍一抽,冷酷无情:“至于卢氏教子无方颠倒黑白,枉顾后妃性命,褫夺夫人服制,贬为庶人,迁入听风宫,非死不得出。”

  卢夫人扑倒在地,完全没从这一场严惩中反应过来:“陛下……”

  谁还不知道听风宫是什么地方,破烂孤寒的冷宫之地,还以为卢氏能随儿子就封成为益王太后,不想皇帝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褚复吓得面如土色,惶惶然无法言语,只会语无伦次道:“我没有……儿臣冤枉。”

  一场阴谋就此落幕,拂绿将叶慈扶起身,缓缓走出宫门。

  叶慈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惩处,明显超过了,还是太子褚政解了疑惑。

  “小妹出来了?”褚政早已在宫道上等候,见了叶慈连忙上前,上下打量她安全无虞才放下心来。

  提及这次惩处,褚政知无不言。

  他笑道:“看小妹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我没做什么,也就把卢丞相酒后真言透露给陛下,父皇估计也不是很喜欢。”

  “……”叶慈沉默,卢相之心昭然若揭,褚政这招杀人诛心呐。

  近些年被皇帝捧得越高心也越飘,妄想成为权倾朝野的外戚,三番几次请求立后,想要让卢夫人彻底坐实皇后之名,那褚复也是中宫嫡子,地位跟太子有的一比。

  又逢次子尚得公主,就以为得了免死金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能有什么真言,不就是他不知收敛的狂言。

  南姜皇帝正值壮年,最烦就是别人提及登基那段时间的事,这不就踩雷点了。

  叶慈:“……皇兄深谋远虑。”

  褚政眉眼一弯:“小妹也不差,实乃女中舜尧。这次献策改道抵御西乾卓有成效,父皇心下大悦奖赏了我,可小妹为何要隐姓埋名,借我的手献策。若是父皇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两人慢慢的在宫道上踱步,身后宫人随行。

  “大哥也知道我身体的,”叶慈也笑了,心照不宣道:“不宜操劳过度。”

  褚政十分遗憾:“太可惜了,不过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叶慈自然说好,褚政送至青安宫前与她分别。

  目送他离去,叶慈才进宫门。

  合理怀疑,原世界线里就算没有卢夫人献丹作死,褚政也走不到被废的一步。

  都在这位少年太子的掌控之下。

  不愧是能跟姬雍打了十几年,还能有来有回,命比姬雍长的男人。

  也幸好他对昭阳公主是真的疼爱,若是敌手,对付起来是真的麻烦。

  ……

  时光流转,叶黄叶落,转眼又到了年末入冬。

  挑暗了烛火,宫人关上窗户,转身侍奉叶慈更衣。

  外边进来的宫人在外间暖了身子才敢进来,声音脆亮道:“下雪了外面,好大的雪啊。”

  拂绿添好银霜炭,保证温度适宜,才说:“今年下雪的早啊,往年还得再过半个月。”

  一年过去,叶慈长高不少,容貌更胜从前。

  但到了冬日还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是吗?”叶慈随口说了一句,脑子里还在想前几天从东黎递过来的书信。

  东丽那边情况跟世界线记载的大差不差,暂时没什么危险,就是戚元楚说想念南姜的菜了。

  她也想看看这小孩一年里长高了多少。

  “我来。”拂绿放下手头东西,洗净手,替叶慈散了头发,理顺梳齐了。

  扶着人躺下,处理妥当就开始守夜了。

  青安宫主殿内放置着喜鹊衔枝滴漏,水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十分催眠,躺没一会叶慈也睡着了。

  难得做了一场梦,梦见大雪遍地,天地皆白。

  有个人撑着伞在前面慢吞吞的走着,身上的衣裙是古朴的石青色,像是静谧的海面。

  裙摆上的海棠金边随着走动翻涌,叶慈亦步亦趋的跟着,怎么都跟不上她。

  最终还是对方先停下脚步,回头笑着说了什么。

  叶慈好奇她到底再说什么,越努力去听越是听不见,只有朦朦胧胧的轻声细语

  躺在床上的人挣扎着睁开眼,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语气焦急彷徨。

  “……病重,该如何是……?”

  “可太……也没多久……”

  叶慈觉浅,轻易被吵醒了,不耐睁开眼道:“谁在说话?”

  心说不应该的,拂绿很注重她睡眠问题。

  平时除了滴漏声伴着入睡,都不敢有其他声音,又有谁还敢在她睡觉的时候吵醒她?

  系统突然说话:【有一件事我得向您汇报,就是这个时间线它……】

  幔帐外人影移动,快步奔到床边跪下:“太后恕罪,奴斗胆来报,陛下又病重了,您要过去瞧瞧吗?”

  “太后?”叶慈坐起身的动作一顿,才发现所处的环境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