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看叶慈神情严肃, 鄢灵玉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叶慈摊开白净的掌心:“请郡主抬起手来。”

  鄢灵玉依言照做,把手搭在她掌心。

  娇生惯养的书生手握住了鄢灵玉经历战场与风沙的手,一扯手腕, 将对方掌心摁在自己胸口处。

  “你!”

  鄢灵玉没想到刚刚还在发乎情, 止乎礼的书生胆子那么大, 公然叫她轻薄自己。

  叶慈不知道鄢灵玉想法又跑歪了,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轻声问:“郡主可有察觉到异常之处?”

  说话的人声音放的很柔,破坏了故意营造的低沉磁性的感觉,由于长期的发音影响,显现出一点异样的雌雄莫辨来。

  “什么异常……”

  被羞意占据思绪的鄢灵玉才感受掌下的触感不对, 不似男人结实的胸膛。

  层层叠叠的布料紧紧裹着某个秘密。

  鄢灵玉脸色一白, 紧张地问:“怎么是那么厚的布条……难道你受伤了?”

  叶慈笑容微滞:“什么?”

  “伤竟然是在胸口处, 那是不是很严重?请过大夫了吗?是谁有胆子害得你?”

  鄢灵玉自己受过重伤, 由己及人,就把这个情况归类到重伤上面。

  “不是受伤。”叶慈显然也想到这一茬, 拉住她不断动作的手,拉着她往旁边走去。

  “不是受伤?”鄢灵玉懵懵的被拉走。

  刚刚鄢灵玉出来的太急,随便就找了个方向乱走, 现在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月老庙的后山出, 葱葱郁郁人迹罕至。

  寻了一个僻静之处,叶慈就将手放在自己腰带上, 手指一拨,那束腰的玉带钩就松了。

  鄢灵玉:“……”

  紧扣的衣襟也散了, 冲散那股端庄的气质, 变成了化人的山野精怪来吸人精气了。偏偏那人还敢在笑, 眼尾上翘, 朝她一瞟,就软了腰。

  鄢灵玉还在捂眼睛还是瞪眼睛看之间来回抉择,藏在指缝间的双瞳紧缩,猝然瞪大。

  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山间林下,身上红衣微散,莹润肌肤说不出的白,如寒冬的第一捧雪。

  但这不是最吸引人目光的。

  视线下落,滑过天鹅引颈般的脖子,两节平行深刻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那两窝阴影宛若要将人吸进去的深渊……

  这些风采都不及白绫裹身掩盖来的瞩目。

  那具白皙漂亮的身体展现在自己面前,叫鄢灵玉看得晃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无一不体现出面前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郎,与她一模一样的身体构造。

  然热烈颜色的男子衣袍也告诉她,这还是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回神的第一件事,鄢灵玉扑过去替她掩好衣襟,紧紧揪在手里,死也不让它泄露半分。

  “你这是在做什么?”鄢灵玉口不择言道:“难道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叶慈垂下眼,唇瓣微抿:“我刚刚求娶的话是真,作为被求婚对象,你得有知情权。”

  “……”

  鄢灵玉有些茫然,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如此循环几回,终是语塞。

  天知道她看见的第一想法是什么。

  竟然是长松一口气,心说果然如此。

  “如此,我还有入选郡主夫婿的资格?”

  头顶传来一声问,居然还是带着笑意的。

  鄢灵玉的质问脱口而出:“你不怕我,我拿这个要挟你,逼你犯下不可为之事?!”

  鄢灵玉一直都认为,京城里的人都比北境人多长几个心眼,尤其是叶慈,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似的,笑得越好看,就是她越犯心眼病的时候。

  怎么今天糊涂了?!

  叶慈双目错也不错,直视她双眼:“你会吗?”

  扪心自问,当然不会,她绝不会这样做。

  叶慈已经从她神情里得到了答案,伸手揽住鄢灵玉的背,拢在自己怀中。

  “那我何其有幸,能被郡主紧张挂怀。”

  鄢灵玉的额头贴着她锁骨,细腻的肌肤相触,独特的冷香扑面而来,从衣襟里散发出,鼻间萦绕着对方的气息。

  鄢灵玉叹气:“你到底怎么敢啊?”

  叶慈诚实道:“我要求娶你,那得心诚,不在婚前如实相告,大婚之夜才赶鸭子上架告诉你,让你为了北境王府名声硬生生忍了这口气,亦或者是一直欺瞒着你,娶你入府叫你守活寡……这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骗你。”

  鄢灵玉大怒过后,精神疲软:“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诚实慷慨会引来杀身之祸?”

  叶慈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就算你觉得膈应,也会选择闭口不言。”

  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满是对鄢灵玉品性的肯定。

  “……”鄢灵玉听得心口发热,那股热意从脖子蔓延上耳垂,染了大半张脸,红的像抹了胭脂。

  心说这书生真是仗着自己多读几年书情话一箩筐来了,偏偏自己又招架不住。

  嫁吗?嫁一个女郎?

  可磨镜之好她是听说过,某些大宅院里的失宠姬妾也会互相慰藉,可也仅是慰藉,还是依附着男主人而活。

  可又凭什么要依附?

  她鄢灵玉要战功有战功,要家世有家世,军中没几个人是她对手,不比谁强?

  活了那么多岁,才碰见一个合心意的,要是因着什么天下规矩定的阴阳结合坏了心情,跟自己的快乐的起来,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想明白的鄢灵玉抬头就问:“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

  正在享受温馨时光完全没想到鄢灵玉满脑瓜弯弯绕绕的叶慈:“啊?”

  立马改口:“三日后。”

  ……

  这日春光正好,平静祥和的京城迎来了震惊世人的消息。

  京城瞩目的贵公子上门向兰真郡主提亲,那聘礼都排了三条街,看傻了北境王。

  是听说过叶家有钱,没想到有钱成这样,他前院都填满了,还有一条街的聘礼没地方放下。

  承恩侯摸摸长出青茬的胡子,笑道:“我携犬子特向贵府郡主提亲,以结秦晋之好。”

  不少心存念想的少女听说那三条街的聘礼,直接哭湿了手里的帕子,消息传进宫里,五公主直言要出家,要忘掉从前,断情绝爱。

  同胞哥哥二皇子一言难尽,他问:“你是认真的?”

  五公主收了神通,摇摇脑瓜:“当然不是真的,我看画本子里眼看恋慕之人成亲的伤心人都是去出家的,想这词试试念出来是什么感觉。”

  “……”二皇子说:“难道不都是男主人公去出家,女主人公嫁人吗?”

  五公主猛翻画本子:“诶?!我看反了吗!”

  二皇子任由妹妹闹腾,望着春光,摸着下巴喃喃低语:“没想到兰真郡主最后会属意叶修撰。”

  虽然不是自己势力的人拉拢到北境王,但也不是其他兄弟的人拉拢到北境王,二皇子还算满意。

  但叶慈此人,也难搞。

  看着随和,其实心如磐石,油盐不进的。

  若叶慈不得父皇赏识,他还能用侯府世子之位拉拢一二,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叶慈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承恩侯。

  又有献册之功在前,当真在他所指的方位找出煤矿,铁矿在后。

  铁能造器,煤能利民。

  这叶慈还上书了引海水用煤炭烧盐的方法,能遏制盐商势力的扩大,充盈国库。

  这几样能成,于庆朝而言都是万世之功,若非他资历太浅,屡屡提拔会引来太多目光,恐过犹不及,皇帝还想破例再次提拔。

  二皇子入朝观政约一载,能看出皇帝隐而不发是等在后头呢。

  所以接下来叶慈只要不犯大错,就是前途无量,拜相的好苗子。

  有这个想法的当然不止二皇子一人,大皇子早就想明白了,继续在角落自闭,大脑空空的四皇子也被身边谋士劝下,跟着自闭。

  也就自诩天选之子的三皇子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将自己的皇子殿砸得满目狼藉。

  当今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几个皇子早已成年,仍不封王,也不叫他们出宫建府,还住在皇宫里,分居各宫。

  这就意味着他们仍然生活在皇帝的耳目之下,日日谨言慎行,生怕触怒皇帝。

  “我今天是真忍不了了!若非是我被父皇禁足三个月,哪能轮到他叶慈猖狂?”

  三皇子抄起茶盏,掷在地上发出脆响,碎片溅到温皇后脚边,她冷眼旁观暴怒的儿子。

  等他闹累了,温皇后才开口说话:“事实便是如此,就如我曾经告诉你的,你不主动去争,东西就不会落在你的手里,今日是兰真郡主被人夺得先机,明日就是东宫之位被人坐了,你一辈子都要看别人脸色而活,你乐意吗?”

  “……”

  萧宁其实挺不耐烦温皇后总要求他做这个做那个,这回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温皇后说的有道理。

  他知道自己的气运很好,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说是心想事成也不为过,对兰真郡主的婚事很有把握。

  可这一次兰真郡主另嫁他人,还是嫁给了摆他一道的叶慈,相当于命运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告诉他也不过如此。

  在叶慈身上,好像所有的好运气都失灵了。

  见儿子听了劝,温皇后神色稍缓:“不过兰真郡主没嫁给你好二哥的人,就已经是万幸了……等你解禁后一定要好好向你父皇赔罪,争取继续给你父皇做事,莫再任性。那叶慈上呈的制盐法子可是好东西,有了它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

  一提起兰真郡主,三皇子的脸扭曲一瞬,唾弃不已:“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不娶也罢。况且她还是在北境长大的女人,日日混迹军营,谁知道还是不是贞洁的?他不嫌脏,我还嫌脏,那贱人乐意搞破鞋,就让他搞去,奸夫**凑一对,看别人怎么笑话他们去!”

  “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这话让温皇后皱了皱眉。

  三皇子不耐烦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把改良弓**画出来就进献父皇,何愁没有复宠机会?”

  “那也行。”温皇后终究还是没出声再劝,让他发泄去。

  ……

  北境王不能在京城久留,北境需要他。

  婚期就定在靠的近,又吉利的日子,气温属实的五月中旬。

  时间紧迫,承恩侯府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婚礼事宜,为侯府大少爷成亲做准备。

  大少爷要成亲,承恩侯是高兴了,以为儿子想通了,不继续犯浑,抱上外孙指日可待。

  乳娘蒲氏却是提心吊胆的,见着满目的喜庆,越看越心慌。

  她找上了叶慈,欲言又止。

  “乳娘随我来。”叶慈知道她要说什么,搁下算账的笔,直接领着人去祠堂。

  祠堂里,还是那样冷清。

  叶慈给骆氏的牌位上香,低声告诉骆氏最近发生的事情,最后说自己要成亲了,一切安好,告慰她在天之灵。

  蒲氏越听越心酸,最后流下泪来:“小姐若能见到如今的少爷,一定很欣慰,您果真给她狠狠长口气。”

  “……”叶慈却是看着骆氏牌位出神一会,才起身说:“你不用忧心其他,郡主什么都知晓。”

  “郡主知道什么?”蒲氏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猛的扭头,瞪大双目问道:“你说,你说郡主都知道了,那她什么反应?”

  叶慈缓缓露出笑容:“亲眼所见,情意不改。”

  这八个字音量虽轻,在蒲氏耳里震耳欲聋。

  蒲氏愣在当场。

  眼看那道修长身影跨出这道门槛,蒲氏连忙追上去。

  穿过回廊,走回内院在回知世院的路上叶慈脚步一拐,走了另一条道。

  蒲氏见方向不对,又问:“这是要去哪?”

  叶慈抬目看向前方,没头没尾道:“我不日成亲,可不能让后宅这些污糟事扰乱灵玉心情,什么大婚当日当场把郑氏赶下主母位,请出母亲牌位这种戏码是很爽快,但破了我的吉利,还叫人看承恩侯府笑话,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我的婚事。”

  蒲氏:“您是想……”

  从前边赶来的庆丰喊了声:“大少爷!人已经齐了,就等您过去对质。”

  “我知道了,这就去。”叶慈早有预料,招手把庆丰叫过来,庆丰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男人,看着还算眼熟。

  那几个人一见叶慈,就上前见礼:“见过大少爷。”

  叶慈回礼:“几位掌柜的受委屈了,今日就还你清白……庆丰,我桌上账本拿来了吧?”

  几位掌柜的忙说:“不敢不敢,东家这话您可折煞我们了,还能被您挂心,我们就高兴了。”

  叶慈走在最前边,负手摇头:“你们不怪我察觉的晚,我才高兴。”

  “我们怎么会这么想,都是骆夫人手下做事的,是您年纪太小,又要韬光养晦提防那郑氏,当然是顾不上我们这边……”

  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寒暄,隐约透出了他们的来意。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蒲氏扫一眼那几个臊眉耷眼的中年人,又扫一眼老神在在的叶慈,不解道。

  看了半天,久居后宅的蒲氏终于认出了这几张脸,他们都是签了契,且还是骆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商铺中的管事者,临终前她特地任命的,只为给叶慈守住产业。

  可是后来……

  蒲氏叹息摇头,不再继续深想,免得心里更加憋屈。

  以叶慈为首的人群踏进了大堂,堂前高悬一方匾额,上首字迹遒劲,书道——开国功臣。

  如果仔细看去,就能看见角落刻着一方印章,正是庆朝太。祖皇帝特赐,有它挂在承恩侯府,相当于一张免死金牌。

  当年的开国功臣死的死,贬的贬,承恩侯府这块匾是京城独一份的荣耀。

  堂内坐着数人,主位是满面怒容的承恩侯,左侧下首是坐也坐不住,满脸苍白的郑氏,叶肃不明所以的扶着母亲,不让她哭得掉到地上。

  堂中跪着好几人,正砰砰磕头,把额头磕破搞得血肉模糊,妄想乞求主家的原谅,求饶声和哭声乱成一片,戚戚怨怨连绵不绝,简直乌烟瘴气。

  “侯爷明鉴啊,小人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承恩侯府着想啊!”

  “侯爷小人冤枉啊!”

  “小人为侯府做事多年,不说劳苦功高,也是老实本分,从不敢怠慢侯爷,小人并无二心!”

  “小人是骆夫人带来,当然是忠心耿耿,不敢欺瞒主上。”

  主位上的承恩侯不言不语,只冷眼旁观,面容冷肃显得气度威严。

  见叶慈人来了,承恩侯才开的口:“既然你来了,这几个胆敢欺瞒主上的刁奴就由你处置。”

  叶慈瞥视跪着的几人,朝承恩侯见礼:“有劳父亲了。”

  承恩侯面色没好看半分,摆手道:“这事我也有错,现在你快要成亲了,就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让叶慈处理?就是砍了她的手足,死无翻身之地!

  梨花带雨的郑氏脱口而出:“侯爷,万万不可!”

  承恩侯没回头,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叫我,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

  一提当年,还想哭几句的郑氏立马变了脸色,她也忍够了,不想忍了。

  “难道我不是为了侯府着想吗?如果不是我,你那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叶致鸿你少翻脸不认人了!”

  郑氏抓紧叶肃的手腕,把他攥疼了,挣也挣脱不开。

  “你当我乐意?!我承恩侯府自己也有产业,也是长久不衰的生意!”

  承恩侯也火了,他一拍桌案:“贪图亡妻嫁妆,我叶致鸿还是男人吗!叫我失信亡妻出去如何做人!”

  郑氏胸口剧烈起伏,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承恩侯,不管不顾道:“就你承恩侯府那些破烂产业,要是靠这些,靠你的封邑早喝西北风去了,还能让你通身清贵,做个神仙?!”

  承恩侯也是个目下无尘的人物,一张嘴就把郑氏气个倒仰:“穷就穷点,那也不能拿骆韵的东西!”

  “你别拦我!叶致鸿你个糊涂鬼!”郑氏推开阻拦的叶肃,扑过去就要撕打承恩侯。

  叶肃一个没站稳,直接撞上了柱子,顿时眼冒金星。

  丫鬟仆人全都乱成一团,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去顾着谁。

  听了庆丰的补充,蒲氏这才知晓来龙去脉。

  原是那日叶慈向承恩侯说要去北境王府提亲,承恩侯作为父亲责无旁贷,便答应了。

  可他又是不通俗务的,郑氏那边又闹翻了,聘礼就由她自己上手处理,这一准备就看出了错漏来。

  商铺当年的掌柜在这几年被驱逐的驱逐,收买的收买,实在不行就诬陷中饱私囊。

  偌大的产业被人吃空了大半,郑氏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不想她撞上了叶慈。

  从账本翻开第一页就看出了不妥之处,后边的就更不用看了,敢仗着她这个久不出世的大少爷不懂,胡来一通。

  叶慈隐而不发,清点全部资产,做下表格一一应对,聘来两个账房先生,不出两日就清算完毕。

  这面上花团锦簇,底子里全烂光了。

  敢哭诉自己辛苦,净糊弄她来了?

  叶慈可不是好心肠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找好证据,摔在承恩侯桌上,没想到承恩侯看完比她本人还生气,最后反被叶慈劝下,先提亲再说。

  余下的一小半都够叶慈塞满三条街,更别说全部了,江南第一富商之女名不虚传。

  等到又沐修的日子,叶慈才捅出这件事,为的就是打得郑氏猝不及防。

  看够戏了,叶慈悠悠开口:“你说凭父亲的破烂产业和破烂封邑撑不起承恩侯府的荣耀?你不是在说笑吧?”

  郑氏一僵,猛的扭过头来,乌发中的翠玉簪一晃而过。

  本想借承恩侯吃人嘴短的心虚盖过去,现在怕是不成了。

  叶慈命人搬来桌案,上陈算盘一方,笔墨纸砚齐全,账本几摞,她撩袍坐下,好整以暇道:“既然你说不够,那我们就来算一笔账,清清楚楚直截了当!”

  稳坐堂中的人速度很快,一人就能算出结果,时不时提笔写下几行字,越写,郑氏的心就越慌。

  她想说这是叶慈诬陷她,可那些账本就是在她的房中搜出,如何抵赖?

  “承恩侯府也是世家大族,多年来没有二世祖挥霍败坏,府中产业在京城中首屈一指,每年是这个数。”

  庆丰立马上前,举起叶慈写的纸张,上面的金额亮瞎承恩侯的眼。

  “再者,父亲是世袭罔替的承恩侯,每年封邑加上他五品官俸禄,我母亲的嫁妆……一共是这个数。”

  庆丰如法炮制,展示一圈。

  “最后,我们整个产业的收益,给族中分支的分利,每年承恩侯府的消耗,加上大大小小的人情来往,每个人的份例……事无巨细,就算按照加倍来算……”

  叶慈修长的手指拨珠如飞,几乎要出残影,把几位经验老到的掌柜们看傻眼。

  “也就这个这个数,所以,你告诉我剩下的五十万两究竟去哪里了?这还只是今年的数额,那往年呢?”

  “……”

  叶慈的诘问落地有声,却无人敢回答,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避让,转而把目光落在郑氏身上。

  每一道目光都如箭般锋利,几乎要把纤细的身躯捅穿。

  叶肃也看向了郑氏,他可从不知道母亲有那么大的能量,他是侯府二少爷吃的也只是自己的份例,多的也没有。

  忍不住问:“母亲,都去哪里了?”

  “你还敢说都用在承恩侯府上,用在我父亲身上?”

  她不敢说,自然有人替他说。

  “我知道你用在哪里了……庆丰!”叶慈说累了,想喝口茶,喊来帮手。

  庆丰应声出列,一展手中证据:“在郑家,在你打秋风的娘家身上,在你嗜赌如命的好弟弟身上了,那可是江州郑爷,好大的威风,你说是吧,夫人?”

  这一句犹如石破天惊,全他娘的傻眼了。

  “……”郑氏的时候扣紧了地面,掐断了漂亮的指甲。

  居高临下俯视郑氏,叶慈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沉默,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只有沉默。

  承恩侯寒了心,推开郑氏。

  她扑倒在地,头发散乱。

  “我想起来了,还有这翠玉簪也是小姐出阁前最喜欢的的簪子,少爷找来找去找不到,原来是被被你这贼给偷了!”

  蒲氏大步上前,伸手抽掉玉簪,顿时散了她半边头发,形容狼狈。

  “窃取财物,是为盗也。如此种种,品德不堪为侯府主母,儿子认为……”

  叶肃扑过来跪下,拽着叶慈的衣袍:“大哥,求大哥饶了我母亲,我愿意拿我任何东西去换,我会把贪掉的所有财物从郑家拿回来还你,我再也不会跟你抢世子职位,求大哥饶了我母亲吧!”

  叶慈缓缓抽掉袖子:“叶肃,就算你不争,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吗?”

  “……”

  叶肃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