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距离不过几步开外。
电石雷火间，那滚烫的炭火已经泼至眼前，灼热的温度瞬间扑面，将拒霜的脸照了亮。
她似终于被惊动，下垂的眼睑往上地抬了抬，露出琥珀色的瞳孔，那炭火的光泽映衬流转，在眼底清晰可见。
她依旧巍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右手在桌下轻轻一拍。整张桌子便拔地而起，桌面朝外。那些炭火便纷纷砸在洁白的桌面上，留下一串串黑色印记。
桌上的茶壶杯子摔碎了一地。
不等桌子落地，一柄剑已经穿过脆弱的木桌，直直朝着拒霜的面门刺过来，带起的剑锋将她一头披散的青丝扬起来。那眉眼却依旧宠辱不惊，只是抬起了手，食指中指相并，看起来轻轻巧巧地弹在剑尖上。
“嗡——”
清越的剑鸣声在屋内响起。
桌子承受不住，率先碎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露出对面护卫的面容。
那张脸陌生得很，眼底是熊熊燃烧的烈火，露出的右手手腕上，赫然还有一条结了痂的伤痕。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拒霜，低喝道：“妖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几乎是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脚步声，几个同样护卫装扮的人推门而入，举起了手里的剑——同刺客一起，亮向拒霜。
拒霜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的几人，最后落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室内的火炉已经被打了翻，炭火滚了一地，明明灭灭，比之方才昏暗许多，却依旧能认出那人是叶如笙。
“里应外合……”拒霜很快反应过来，平静道，“出内鬼了么？”
众人皆不废话，渐渐聚拢，将拒霜围在了中间。
拒霜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站姿显然不太寻常，倒像是剑阵一般。
果然，这个念头刚落，几人已经冲了上来，每个人身上都是殊死一搏的决然。
拒霜脚尖一点，自椅子上翻身而起，又是一指弹在刺过来的剑上，眼底神色沉沉，并不松懈，眼看那剑缩回去，不等她落地，又是一剑在空隙里从背后补刺过来。
她的身体像是突然折断般，柔软的腰肢往后弯去，堪堪避开了这一剑，同时右手在地上一撑，双脚往叶如笙方向铲去。
“莫要让她取剑。”叶如笙并不退，反而丢下话来，右脚前挡，竟是硬生生扛下了这一脚，只是趔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内力震动，脸色白了白。
拒霜的目光晃了晃，下意识望了一眼自己的床榻边——那里藏着星秋剑。
没想到对方竟连这都探听到了。
不过眨眼，几人脚步腾挪，叶如笙后退的空档立刻被补了上。
拒霜落回原处，叹了口气，弯腰自地上捡了一截方才摔坏的桌腿，靠近桌面那一边已经裂了开，只有半边支棱的木尖。她拿在手上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勉勉强强，”说着，抬起眼来，“不过对付你们倒是够了。”
众人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明明是淡然话语，落在耳边却充满讽刺。他们本都是江湖剑术佼佼者，如今却被废去手经如同新手一般，不，甚至不如新手。新手还能成长，他们却已经停滞不前，如何不恨？
“莫要猖狂太早。”其中一人终于忍耐不住，气急出声，“今日纵是死，化作恶鬼，也必拉你入地狱。”
“地狱么……”拒霜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桌腿，话语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早就在了。”
话音方落，她的身影便动了。
她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赤着玉色双足，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去。
众人大骇，明明七人对一人，每个人却都感觉到了沉重压力。那桌腿在对方手里，竟如利剑一般，势不可挡。
当又一人被击退，手腕的伤口被震裂，淌下鲜红的血来，神色充满疑虑，与同伴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都过去一刻钟了，毒怎么还没开始发作？”
同伴也惊疑不定，忍不住望了一眼叶如笙。
叶如笙抿了抿唇，忽道：“已经开始了，她在硬撑。”说着，执剑飞掠而去，“抓紧时间。”
那剑尖片刻已至。
与此同时，身后的剑也跟着到了。
拒霜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眸色愈浓，生生咽下了唇齿之间涌上来的血气。
起剑，格挡，下挥，又侧过身去避开身后的剑，反手上撩，桌腿打在身后人的手腕上。那人只觉得寒冷刺骨的内力击来，指尖一松，那剑便脱了手。
桌腿刺进肩胛骨时，有微微的阻力。
对方似是浑不惧痛，不退反进，桌腿更深地扎入了肉里。
身侧的剑封住了她的去路。
拒霜刚要用力拔出，身体里却有寒意涌上来，冲得内力一阵紊乱，避让的时间晚了会，身后叶如笙的剑便到了。
“咳……”昏暗里，拒霜低头咳嗽了一声。
血沫将苍白的唇染了红。
她竟是径直松手转身，然后握住了袭来的剑。
那剑尖直直朝着心口而来，逼得拒霜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手掌被凌厉的剑锋割裂，淌下一串串血来，拖了一地。
然而那剑尖，却被硬生生阻在了心口处，不得寸进。
即便是如此危局，拒霜却只是抬头望着执剑的叶如笙，目光隐在昏暗里，闪过一丝悲色。
那悲色如这夜色一般弥漫开来，浓得化不开。
僵持的一瞬间，一个身影破窗而入，猛地扑了上来！
时素欢潜入青凌堡后，便伏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观望着院落的动静。
那里依旧被重重护卫围着，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漆黑的夜色里，那间屋子燃着微弱的火光，一眼便能瞧见。
也不知她会不会冷？
时素欢怔怔地望着，想到离去前对方的话语，心里微微一颤。
没多久，屋内有身影晃过，让她瞬间从纷乱思绪里抽回来。
对方似是起身喝茶，在桌边坐了下来，许久未动。那身影单薄，透过窗扉映照出来，一头青丝慵懒地垂在身后，纤瘦而高挑，似乎只穿了中衣，连外套都不曾披。
时素欢的眉头皱了皱。
明明都这般畏寒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身体？
正在心底嘀咕，便看到有护卫抬着火盆进了去。
她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变化不过眨眼间！
四溅的火光将她惊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随即便见里面护卫的身影亮出了剑。她的身体比思维进一步行动起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从屋顶上掠了出去，直冲院落。
人方至，便看到又有几个护卫推门而入。
应当是去保护那人了。
时素欢的脚步顿了顿，眉眼间闪过一丝挣扎。
犹豫间，里面已经争斗起来，房间的火光黯淡下来，那些身影被黑暗掩盖，看不清楚情势，只能听到嘈乱的动静。
时素欢等了片刻，心里的不安忍不住泛上来。
怎的还没拿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