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 商场建筑平面图和勘验地图对不上?”陆诗邈捏着眉,目光凝在地上的石砾上,“那张建筑平面图上有这个logo。”

  说着陆诗邈就掏出了手机。

  她打开警务通里的718纵火案卷宗详情,为了同步信息, 重案组把众多核实过的资料堆积在里面, 她从中翻找。

  这些天看着了这些图片至少上百遍, 那张建筑平面图研究过好多次,她应该不会出现记忆偏差。

  找到了。

  陆诗邈手指停顿在手机界面上, 递给李斯廷,“你注意看看左上角。”

  “…..”李斯廷盯着手机看一眼, 又抬起头对上广告牌logo, 猛拍脑门, “星海百货的承建商是程商建筑?”

  “我觉得百分之百是。”陆诗邈声音不大,但却铿锵有力。她又将地库勘验图找出来, 和平面图相互对比, “差好多。”

  “我现在找人去城建调档案核实。”李斯廷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办案子走流程,办案子要申请, 陆诗邈习惯了这种永远在等待的办案节奏。

  “开发商是邀标项目,承建商查不到,城建说中午才能核实出来….”李斯廷挂了电话,无奈摇头,“但不论核实结果如何,这个程商和星海一定有关联, 我们先去。”

  来之前,公安局已经给程光提前打了招呼。

  此刻的程光正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 李斯廷敲了敲门, “你好, 我是上海市刑警支队重案组长,李斯廷。”

  出来走访,一般都不穿警服,李斯廷一身休闲装伸手相握。

  陆诗邈在后方认真观察程光的面相。

  天生凶相的人不多见,程光算是一个。眼睛很小但眉毛很浓,飞扬的那种,下巴留着胡渣。46岁保持的身材不错,没有大老板的肚子,头发短寸,带着银边镜框,穿着商务西装一副新上海人作派。

  程光放下咖啡杯,陆诗邈看了一眼,旁边茶具也有滚烫的热水。

  上海老板分两种。

  一种是程光这种外地来的,努力求存,左右逢缘,落根后被上海市场驯顺成夹缝之人。

  而一种则是陆元这种,上海资源附庸者,精明与怯懦相伴,到死却不是上海的主宰。

  夹缝之人在市场中来回摇摆,明明爱喝茶,却端着咖啡。

  陆诗邈突然想爸爸了。

  “你好。”程光伸手回握。

  陆诗邈没作声。她今天除了来询问,最重要是给李斯廷当笔录员,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笔录上开始写。

  “这是我们的证件,我们得打开执法仪,”李斯廷规矩办事,亮了证件后,将执法仪别在衣领上。

  “这边坐。”程光伸手比向沙发,侧身引领。

  三个人坐下。

  “我们这边是想和你了解一下有关张琳的事情。”李斯廷开口第一句话。

  “嗯,来之前听说了,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程光搭起二郎腿,两手相握搭在膝盖上,认真看着李斯廷回话。

  陆诗邈观察他的表情,似乎是早有准备。

  “她死了。”李斯廷只说了三个字。

  “她死了?”

  程光也回了三个字,眉毛扬起,语气惊讶。

  “是,718纵火案,死在商场了。”李斯廷迂回,他并没有直接说是被杀。因为重案要案到机密性很强,媒体一般不会透露具体案情,就算程光知道张琳死了,但不会知道具体细节。

  “那你们找我来是想了解什么?”程光从刚刚的惊讶到沉下声音冷静来问,不过只有三秒。

  “你和张琳是什么关系?”

  “嗯,男女关系。”他回答很快。

  “我知道你们公安问话,对话内容会保密的对吧。”

  李斯廷还算客气,“您放心,我们会对询问进行保密。”

  “您一直在给张琳的用户打钱,我们想知道这笔钱是做什么用的?”李斯廷又问。

  “包养费,包养这属于道德问题,不算犯法吧。”程光推推眼镜,表情自然。

  陆诗邈在观察他的眼睛,和推眼镜的规律,似乎也没找到联通点。

  “对,包养是个社会关系,在法学中没有涉及概念,您这属于道德问题。”李斯廷笑笑。

  “我们想知道,您和张琳最后一次接触的情况,您需要如实回答。”陆诗邈补充问题。

  “接触。”程光摸摸下巴,像是在回想。

  “这两个月工程太忙,我都没怎么和她接触,大概有半个月没见面了吧,最后一次聊天我得查查。”

  说着程光还掏手机开始看。

  典型骑驴找驴,陆诗邈见过太多这种人。

  “她问我在哪,我说我在外地出差,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一定。”

  “她还说..”

  “聊天记录我们这边网警可以恢复的。”陆诗邈直接打断,说到这她还故意顿了一下,抬头对上程光的表情。

  程光错漏了一拍,迅速把手机锁屏放在了沙发上,他皱眉,“那你们还来问我做什么?”

  陆诗邈刚刚其实在空手套白狼,张琳的手机在火灾中爆,炸摧毁了,没有终端设备,公安就算是给通讯公司发函,也是无法取得信息的,陆诗邈只是在敲山震虎。

  “我们主要是想问一下您和她见面时,她有没有表现出反常。”李斯廷立马接话。

  “反常?”程光往后挪了下屁股,嘴角撇下去。

  “没有,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她死了,我们走访流程来问您。”李斯廷想打迂回战术,“她社会关系比较简单,您是她最后有联系的人。”

  “她…不….”程光把快要漏出来得字生生憋回去,“可我和她就是简单的包养关系呀。”

  他叹了口气,过了会继续说:“前段时间我工作比较忙没空管她,她就跟我闹了小脾气。”

  “她把我闹烦了,我就说要断了这段关系,结果她…..”程光语调突然放低。

  “结果她威胁我,说要去找我儿子和老婆,警察你们懂得呀,包养这事最忌讳就是小三上位啊,我老婆人很好的,我不想离婚,所以我就躲去外地了。”

  “我外地正好有工程在施工,我就去待了段时间,刚回来就接到你们公安通知了。”

  程光把和张琳的那些事,轻飘飘一句不想离婚,把事情说的如此简单。

  寻开心、躲出去,闹烦了,我老婆很好。

  陆诗邈心里想:真是个贱蹄子。

  “她被人杀害了。”李斯廷见程光开始有表露意图,趁机说了一句,“您这边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程光脸色青了。

  而且是几乎肉眼可见的青了,他慌忙地推推眼镜,眨眼的频率在升高,呆滞的表情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害怕,眼底藏了一丝怀疑。

  但他把自己这一切的表现,都归结在警队有可能把他当成了嫌疑人。

  “她是被杀的???可7月18号那天我在临省的,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李斯廷。用眼睛盯着他,用语言制裁他刚刚露出的慌张,“我们有理由怀疑你。”

  “程先生,请问您公司是星海百货的承建商吗?”陆诗邈开始逐渐向重点靠近。

  “是啊。”程光两手撑在沙发上,又把身体往前挪了一点,“怎么了?这和张琳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星海百货是今年刚开的新商场,您这边是什么时候和开发商交付验收的呢?”陆诗邈说话冷静,语调平稳。

  “大概是去年年中?”程光推推眼镜,“这有什么关系吗?”

  陆诗邈手在笔录页面停顿。

  这是他第二次反问。

  抬起头,陆诗邈笑笑,“就是按流程问问。”

  李斯廷低头思考了一阵,“您知道张琳有什么仇家,或者在您和她分开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接触其他男性。”

  “没有。”程光沉声回答。

  “程先生,请问您最近有没有受到恐吓?或者有奇怪的人接近您呢?”陆诗邈接着问。

  “没有。”程光逐渐开始烦躁起来。

  “那今天我们就先到这吧。”李斯廷拍拍陆诗的腿,从沙发上站起来,陆诗邈也跟着起身。

  “谢谢您配合我们,如果您想起什么线索可以及时我们打电话。”

  “那我就不送了。”

  陆诗邈跟在李斯廷身后走出程光办公室,抿唇低头不说话。

  “这个程光和张琳的死绝对脱不了关系。”李斯廷出了门掏了只烟叼在嘴上,手指着身后的办公室,“去年验收的工程,今年就不记得了还说什么大概?”

  “不要在商场员工里摸底排队了,我们重点排查一下程光吧,总感觉线索已经冒头了。”陆诗邈将笔别在胸口兜里。

  “等法院和城建那边有信,我们再来一趟。”李斯廷快步朝工地门口走着。

  可他走着走着又停了脚,看了眼旁边建筑工人宿舍。

  门口站了几个女的在抽烟,见到李斯廷和陆诗邈出现,窃窃私语起来,随后扔掉烟蒂转身进房间了。

  “怎么了?”陆诗邈见人停步,转头看向那几个离去的背影。

  “我觉得这工地可查。”李斯廷扔掉手中的烟蒂,“去和小朱汇合。”

  -

  718重案组。

  “让你们调个档案慢慢悠悠,重案排查就不能去法院插个队?这可不是抓盗窃,不是抓凶伤,这是抓危害社会嫌疑犯!”李斯廷拿起卷案狠狠朝办公室上一拍。

  被骂的警察叫孙晓,是今年刚考进刑警队的,因为重案组人手不够,所以调他来跑腿。

  孙晓缩着脑袋将档案打开,委屈说道:“李队,其实我这么慢是有原因的。”

  李斯廷听人顶嘴,双手叉腰刚想骂人,陆诗邈赶紧在旁开口,“那你赶紧说说发现什么了!”

  “我去查了法院程商建筑公司近五年的诉讼,发现1年前他涉及到集体诉讼,被起诉「违法分包」,这个被起诉的工程项目是星海百货,所以我又去了趟社会保障局找了资料,随后调取了劳动局的相关仲裁。”

  “不知道这个信息有没有用。”孙晓只敢对着陆诗邈小声说话。

  “违法分包?”

  陆诗邈心中一惊,把资料拿过来检查,李斯廷也跟着探头。

  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判决显示:

  程商在建筑施工期间曾将工程肢解,以分包的名义转给了王某,与其签订《经济承包管理协议》,而王某又将其承包的专业工程中劳务作业部分再分包给李某施工,而李某又再次将工程拆分成钢筋、瓦工,水电等工班,交给钱某监管施工,而钱某….

  陆诗邈看的头都晕了,一个工程竟然被转让十八手。

  25原告从事水电,23原告从事瓦工,20原告从事木工,16原告从事钢筋。经清算,程商建筑公司以尾款不到的名义,拖欠承包单位180万余元,程商某公司对上述84位原告未付款项,承担连带清偿责任。

  陆诗邈快速总结,“程商建筑卷入了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案子。”

  程光想做中间商赚差价,而实际施工方也想做中间商,就把工程又传给下游工人了。

  实际施工干完活后过年拿不到钱,就举报了程商的违法分包。

  “怪不得星海建造了两才竣工。”李斯廷开始回忆,“当年我老婆跟我说附近要建个大商场,原本年底竣工,但实际拖了两年。”

  “我一开始以为那条密道只是建筑的防潮通道,但仔细想想其实中间应该要有承重柱隔断的。”陆诗邈开始回忆那天下午去勘验时画面。

  “偷工减料呗。”李斯廷只能这样想,“那验收是怎么过的?”

  “地库不具有实际使用空间,走廊尽头连接货梯通道消防,有条防潮走廊或者员工走廊对商场来说很正常。”

  李斯廷顿了下,“凶手知道这有条走廊。”

  陆诗邈低头去找案件诉讼详情,手指头在上面对照,嘴巴念道:“《经济承包管理协议》显示,王某施工建造主体为:东区b栋主体搭建…..”

  刚念完一半,李斯廷沉眉看一眼陆诗邈,“这是地库密道所在建筑吗?”

  陆诗邈点点头,“法院执行情况如何。”

  李斯廷当场打了个电话给法院朋友,“喂!我这边真的很急,晚上我找人给你送调档申请,你查一下案卷:2021沪民初…”

  挂了电话,李斯廷看着搜查组,“受害人家里搜查到什么了?”

  “我们在张琳出租房中发现一台电脑,扣押报告上交了,电脑已交给网侦处破译。”

  “摸排组。”李斯廷又道。

  “我们摸排了全市569家农商合作社,正在逐个排除近两个月购买过硝酸酸钾、丙酮的身份信息。”摸排侦查员举着手里的笔记,厚厚一摞记录翻个不停,“但由于郊区合作社管理不严格,我们排查比较困难。”

  “别查两个月了,查两年之内的!今晚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线索。”李斯廷怒火在身,语气冷到办公室大气不敢喘,“走访这边什么情况。”

  “根据走访商场经理,得知张琳的工作是通过程光安排的,而且张琳和程光经常出入应酬场合,张琳受害两天前并无异常。”

  “我这边对不上!”

  朱哥皱眉举手打断,及时补充道:“我们问了一个跟程光合作十年的建材包工头,他们说不认识张琳,既然经常出入应酬场合,这种包工头怎么会不认识?”

  朱哥又说:“有工人说程光最近把车子卖了,像是要跑路的样子,有好多工人都不敢继续干了。”

  李斯廷顿了下,指着摸排小组,“你们现在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程光身上,资金流动,公司业务统统摸清,还有这个拖欠工资的线索电话询问,看有没有相关线索。”

  -

  案子又有进展,陆诗邈终于能准点去食堂吃个午饭。

  食堂人多,陆诗邈端着盘子坐在角落,闷着脑袋咀嚼碳水,脑袋想的都是案卷信息。

  “这有人?”

  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陆诗邈筷子停顿在嘴巴里,不用看她也知道对方是薛桐。

  陆诗邈抬头看她。

  面的薛桐把头发高高盘起,扎紧,仿佛不允许一根碎发落下来,她今天穿了件紧身背心,低胸锁骨和肩线合力拉高身材比例,往食堂里一站,目光就从四面八方投来。

  陆诗邈迅速低头,耳根红了,她又被薛桐美的不敢对视。

  薛桐早已习惯陆诗邈的迟钝反应,那筷子像是要黏在她嘴巴里了。

  薛桐伸手捏住陆诗邈的手,给她把筷子扯下来,“这有人?这是我的问第二遍了。”

  “没人。”陆诗邈快速咽下米饭,乖巧地把盘子往眼前收了下。

  薛桐把盘子放在陆诗邈对面,两人相对而坐,她没动筷子,平静开口。

  “我交流提前结束了,今下午离开警队。”

  提前结束。

  离开警队。

  陆诗邈目光落在米饭上,手在桌面上半天没动,这两句话让她糟了大灾。

  这些年忙大大小小的案子,她脑袋神经时刻都在紧绷,在警队生活过的很嘈乱,但却能让她静得下心来,就像这几天忙纵火案,她就没空去想关于薛桐的一切,可以没有喜怒哀乐,也不需要提起什么勇气。

  勘验一次血淋淋的犯罪现场,足够耗费掉她所有的勇气。对一个人动心很需要勇气,但只要消耗光了,她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可平静水面,最怕的就是旧情复燃。

  在机场看到薛桐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又要完了。发了疯想亲薛桐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历史又要重演了。曾落空的妄念扯着她,她失态,失控,内心暗涌。好酸又好疼。长埋过的快乐重新浮现,那些亲密拥抱,在那条深沟疤痕上来回磨着。

  就在刚刚薛桐说要走的时候,她心口又是一阵酸涩。突然的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就只是重逢了六天而已,生活就在此被卷入风暴之中。她睡醒了想找薛桐,工作烦了想找薛桐,哭了想得到薛桐安慰。一切都回到二十出头,轻易地又被人左右。

  相隔多年,各有各的天地,当年没有开口的喜欢现在不想追究,过去缺失离开理由也不需再去补救。心中的震感只要能秉得住,就可以自欺。戒断反应多痛苦她清楚,但还好她都挺过来了。进了没机会睡觉的重案组,就像给自己打了一针清醒药。

  薛桐在香港生活的很好,自己在上海生活的也很好。上海比香港大了六倍,薛桐消失的时候,她在香港找了那么久都没遇到。所以只要薛桐去教了书,自己上了班,两个人就不会再上海碰到。

  就彻底在这里止步,挺好的,至少一切掌控自己手里,不用狼狈的很被动。

  陆诗邈沉眸半晌,“祝好。”

  说完她起身,连盘子都没拿迈开脚步要走。

  薛桐把举起的筷子放下,在陆诗邈路过身旁时,快速抓了她手腕紧紧捏着,“我在上海刑事侦查学院,教痕迹学,上次我离开没好好处理,所以…”

  她抬头侧身去看,但看了一会又松开手腕,“所以这次我说了两遍。”

  陆诗邈没说话迈开脚步火速逃离。

  走出食堂,突然下起了雨。雨点特别大,噼里啪啦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的,适逢恰巧起了大雾,乌黑一片,但没有什么好追究老天的理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诗邈几乎是跑回重案组的,她一进门就锁了门,头靠在门上大喘气。

  李斯廷看陆诗邈浑身是水,脸色苍白像是遇见鬼,进来还把门锁了,有些奇怪的问:“小陆你没事吧,干嘛锁门?”

  嗯,这里是重案组办公室。

  她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

  “陆诗邈?”李斯廷又叫了一遍。

  “啊?”陆诗邈回神,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李队,你叫我?”

  李斯廷指指门锁,“你把门锁了。”

  “是吗?”陆诗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尴尬地又拧开,“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在你吃饭的半小时,我们发现了什么!”李斯廷对陆诗邈招手,看起来又有了新突破。

  陆诗邈垂眸丝毫提不起心情,慢吞吞走了过去。

  “我们核实诉讼中八十多个原告身份信息,找到了一个身高条件和犯罪嫌疑人符合的。”

  “是吗?”陆诗邈抬头,脑袋里却还是薛桐说的那句:「上次离开我没好好处理。」

  “这个人叫陈国平,身高和体重非常符合,当年负责星海百货主体建筑的钢筋……”

  「我从来没想过抛下你的。」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李斯廷看陆诗邈失焦的眼神,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

  “嗯,你说他负责钢精组。”陆诗邈脑子在大乱。

  “我们已经在去调查陈国平了,可他文化水平只有六年级,前年才来上海打工的。”李斯廷啃手指思考,“那他爆.炸是从哪来的?难不成还有同伙?”

  「我当时不是去夏威夷。」

  “嗯,听了。”陆诗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现在因为薛桐最后的那两句话,完全没办法静下心。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李斯廷伸手直接摸向了陆诗邈的头,却被陆诗邈躲开了。

  “我没事。”陆诗邈冷冷开口,“法院执行怎么说?”

  “程光未付款项今年年初才偿还清,法院执行了一套房产抵债了。”

  “年初偿还了,不会等到7月份还要报复吧。杀人动机不够强烈。”陆诗邈攥着笔,手在纸上写写画,“我们还是得放在犯罪现场,分析他的犯罪心态。”

  “点燃,纵火,只是杀了一个人。”李斯廷踱步走。

  “纵火罪犯和被害者一般都是有明显的冲突,他杀了没偷窃,立刻防火,意味他的目的达到了。”陆诗邈在纸上继续写着。

  “如果只是是焚尸,他可以只在二楼放火,可他还选了三楼。”李斯廷慢慢跟着逻辑走,重新把目光对焦到凶手对三楼的选择。

  “他放在燃气管道,用了高爆.炸物。可如果他真的恨透了张琳,他完全可以用高爆.炸物把她炸碎。”陆诗邈冷冷又来一句。

  “他的目的不只是张琳,还有整个商场。”李斯廷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对尸体强.奸,纵火不是他泄欲方式,所以他只是为了报复。”

  李斯廷边说边走到陆诗邈身后,看着她手下的纸。

  “薛桐?是谁?你怀疑的对象?”

  “啊???”陆诗邈低头看向手边的白纸,上面写了十几个薛桐的名字,她脸色一白赶紧把纸反盖住,“没什么。”

  “你真的没事?”李斯廷头一次见陆诗邈在办案时走神,他低头看了一眼表。

  “你四天没回家了,今晚回去好好洗个澡吧,明天我们得去工地抓人。”

  “抓谁?”陆诗邈抬头看向组长,好端端突然抓谁?

  “我让特情的人去了趟工地,明天估计才有结果,听我的你下班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办公室报道。”

  “好。”陆诗邈点头,“那我先回实验室盯微量检测。”

  离开重案组,陆诗邈脑袋还是空空,失魂落魄地回到实验室,打开手机。

  丽丽在群里发了几张薛桐在讲台发言的照片,身后横幅写着:香港跨境警务合作交流圆满结束。

  丽丽:【美女警司开完会就离开了,呜呜】

  丽丽:【警司生图好能打,不输明星】

  陆诗邈没点开大图,也没保存,她只是隔着屏幕远远看了一下。

  照片里的薛桐两手搭在讲台上,精致干练,脸上表情是风轻云淡,完全没有自己如今这般失落。

  关上手机,锁了屏。

  就这样吧。

  陆诗邈蹲在实验室里干活到晚上十点钟,李斯廷上楼拿报告看她还在警队,生气滴敲了敲窗,“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我想把这个微量物证赶紧搞出来,案子能早点推进。”陆诗邈摘了手套往外走。

  “赶紧回家洗澡睡觉,经常用凉水洗澡要感冒的。”李斯廷一脸担忧,口气严肃。

  “好。”陆诗邈脱了实验服,关了灯。

  拿起车钥匙走下楼,又没地方可去。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薛桐那里,她家房卡有一张在自己手里,想着明天薛桐就不在警队了,互相纠缠也不太好。

  去拿回行李。

  陆诗邈深吸一口气,挂档而出,车子朝华山路而去。

  到了附近找了停车位,陆诗邈下车走到薛桐家门口,礼貌地按了下门铃,没人应。

  于是她掏出房卡刷了下门,走进院子。

  地上石板路湿漉漉,走两步差点滑倒,陆诗邈打着伞向房子看去,里面没开灯。

  薛桐不在,自己擅自进去不太好?

  她不想离别时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你在家吗?”陆诗邈率先开口,语气很明显的疏远。

  “嗯,做咩?”

  薛桐音调和平常很不一样,飘乎着醺醺然,甚至还带着压抑过的哭腔。

  陆诗邈捏着手机挂了电话,直接用卡刷开房门。

  门一开。

  唯一的光透进了房间。

  窗帘被拉起,薛桐又没开灯,浓烈的酒精味扑过而来,顺着陆诗邈身后逃窜出门。

  薛桐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头埋在腿上,手边都是酒瓶,各式各样的洋酒,陆诗邈见都没见过,她借着光朝远处中岛台看去,上面也都是喝空的酒瓶。

  “你做咩?”陆诗邈就站在门口攥着手。

  薛桐伸手往背后指了指,方向是一楼的客房,她声音闷闷的,是拼命抑制抽泣的那种沙哑,“你的行李在里面。”

  陆诗邈听着,心就这么跟着坠落了。

  除了香港沙发上的那次,她就再也没听薛桐发出过这种声音,此刻的她太破碎了,那种隐晦又模糊的脆弱浮现,像是维多利亚衰落在城市上方的太阳,从浓雾中沉沉而去,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被海平面带到哪里去了。

  她只想把她捡起来,于是陆诗邈想去找灯的开关。

  “别开好不好。”

  和上次一样。

  陆诗邈顿住手,随后轻轻掩上门,朝着薛桐走了过去。

  路途坎坷,她一不小心踢倒几个瓶子,清脆到底发出磕碰,都是地毯陆诗邈又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

  “别喝了。”走到人身后,她的手从背后穿过薛桐腋下,想将人从地上拖起来。

  结果胳膊刚穿过去,手就被薛桐抓住了。

  薛桐的头埋在双膝上,手捏在陆诗邈手腕上,随后像是收风筝线一样,慢慢将陆诗邈的胳膊往下怀里拖。

  她依然不抬头肩膀却在颤抖,声线已压不住抽泣,泪从缝隙落在陆诗邈的胳膊上。

  “你别走好不好。”

  陆诗邈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是软的,什么东西把她魂抽走了,她承载不了薛桐这种召唤,弯着腰配合对方的拖拽,最后被迫跪在薛桐背后,将人收进自己的怀里。

  像是抱着,又像是被迫抱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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