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真走到老婆婆面前,弯下腰,望着蛇皮袋上的针线包愣愣出神。
蒋明潇见她的目光长久地盯着一个针线包,心里暗暗窃喜,难得姐姐有看的上眼的东西,她当然要抓住机会献殷勤。
“婆婆,麻烦您把那个针线包拿给我。”
老婆婆抬眸看向蒋明潇,脸皮微微抽搐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兀自把蛇皮袋一裹,作势要收摊。
蒋明潇丢了面子,表情有些不悦,强撑着风度挤出笑容:“婆婆,针线包多少钱,我买。”
正说着,一旁的安保人员挤上前,蛮横地驱赶婆婆:“喂,你这老太婆怎么回事,说了这里不能摆摊,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去去去,去别的地方卖。”
天色太暗,凡真还没来得及看清针线包,老婆婆已经收拢蛇皮袋,气哼哼地甩到背上,嗓音尖锐:“我又没影响交通……再说了,那边卖烤串的﹑卖米粉的都能摆,凭什么不让我摆?就因为我没给你好处费?”
边走便嘀咕:“都是些仗势欺人的东西……”
冬日的夜晚格外萧索,纵然街头霓灯璀璨,但老婆婆佝偻的背影像蒙着一层散不开的浓雾,暮气沉沉。
凡真快步追上去,踌躇着问:“婆婆,那个草莓针线包,您能不能卖给我?”
老婆婆转过身,上下打量凡真,混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清明。
她从蛇皮袋中掏啊掏,找了半天,终于把针线包翻出来递到凡真面前,笑着问:“是这个吗?”
凡真摊开掌心,看到针线包挂绳上打的两个结扣,眼睫颤了几颤。
她没看错。
这就是她的针线包,上面的兰花结是她亲手打的。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
凡真浑身血液猛地沸腾,心跳如擂鼓般轰鸣,眼眶激得通红,她快速转头,视线在人群中搜寻。
目光所及皆是熙熙攘攘的路人,并没看到傅思懿的身影。
凡真一下从云端跌落泥坑,脸上的失望来不及掩饰,被紧盯她的蒋明潇捕捉到,诧异地问:“怎么啦?要找什么吗?”
凡真攥紧针线包,努力控制着反应,想表现得自然些,不要在蒋明潇面前露出端倪。
人群中没有傅思懿的身影,但凡真的心能感觉到,她知道小崽子就在附近。
四周都是蒋明潇的人,她但凡有丁点异常,就会给傅思懿带来无穷的后患。
蒋明潇能在短短三月之内夺权,绝对不是能随便哄骗过去的人,她不能把蒋明潇当傻子,这种情况下,更要表现得镇定自然。
凡真摇摇头,凝出随意的语气:“没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有卖烤栗子的。”
蒋明潇眼睛蓦地一亮:“你想吃栗子?我去给你买。”
“不,不用了。”凡真怕蒋明潇的人发现小崽子,连忙制止,她晃了晃手里的针线包,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我喜欢这个。”
蒋明潇直觉得被凡真那一笑摄去魂魄,心旌神荡,有点晕眩,好半天才回神,转头问老婆婆:“这个多少钱?”
老婆婆从身后摸出一个二维码,生硬地递到蒋明潇面前:“十块。”
“支付宝?微信?现金?”
老婆婆的态度不太和善,蒋明潇心情好没与她计较,从口袋掏出张红色纸币递给她:“给你一百,不用找了。”
老婆婆接过钱,随手往兜里一塞,偏头看向凡真,锋利的表情忽而变得柔和起来:“姑娘,这是个姻缘包,命中注定的有缘人,不管相隔多远都能遇见。”
凡真心里某根深埋的弦,被老婆婆的这句话拨动了下,发出颤颤的余音。
是……傅思懿吗?
是她教老婆婆说的这番话?
凡真鼻尖酸涩,强忍着不失态,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四周梭巡一遍。
没看到小崽子,只有蒋明潇异常兴奋的脸,她笑着问老婆婆:“这真的是姻缘包?”
老婆婆点点头,目光却箍在凡真脸上:“没错,收下姻缘包的有情人,是命定的缘分,谁也斩不断……姑娘,属于你的有缘人,也许会晚到,但不会不到。”
凡真忘了呼吸,愣愣地听着自己嘈乱的心跳声。
是她!
就是傅思懿!
她借老婆婆之口告诉自己,她可能会晚点来接自己回家,但一定不会不来。
凡真咬住唇,心里漫开一阵心疼,又甜蜜得如同掉进糖水中。
傅思懿冒着风险来元国,只为远远看她一眼,对她说一句:我一定会来接你。
凡真强自镇定,对老婆婆说了声“谢谢”。
蒋明潇高兴得几乎忘形,她以为凡真收下姻缘包,她们就能成为老婆婆口中的命定之缘。殊不知凡真进傅宅第一天,傅思懿就把这个针线包送给了她。
蒋明潇倾身凑近,柔声问:“我听祖母说,姻缘包里面会有姻缘符,打开看看有没有。”
凡真打开针线包翻找,听到蒋明潇在耳边说:“在夹层里找找。”
这个针线包她经常用,却没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层,她拉开夹层拉链,果然看到一张黄色的符。
符咒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一定是傅思懿留的。
凡真的手机被监听,不能和小崽子联络,她就用这种方式把想说的话告诉自己。
凡真神经一凛,猛地收回手,佯装出闲适语气:“是有张符,就放里头吧,反正看了也不懂。”
蒋明潇点点头,关切地问:“肚子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好么?”
凡真弯起唇瓣:“不吃了,想早点回去。”
蒋明潇唇角燃起笑意:“那,我送你?”
凡真顿了几秒。
四周都是蒋明潇的人,多留一秒,傅思懿就多一分危险,必须尽快把蒋明潇带走。
凡真仰起头,莞尔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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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福利院门口,凡真便不让她再跟着,蒋明潇倒也没强求,隔着铁门问:“下周爸爸出院,你能一起来接他吗?”
凡着说了声“好”,站在原地目送蒋明潇离开。
确定她的车开远后,凡真才颤着手打开针线包,从隔层里面拿出小纸条,一点一点地铺开。
凡真的手不停发抖,紧张到连呼吸都困难,随着纸条的延展,她的眼泪倏然掉落。
纸条上就一行字:
【崽崽很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姐姐奖励亲亲】
傅思懿的笔迹,横撇竖捺都锋芒毕露,张扬得像是要从纸上跳脱出来。
凡真不自觉脑补出小崽子“乖巧等亲亲”的模样,一颗心快软成泥,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奖!
必须奖励!
奖她无数个亲亲,亲遍她身体每一寸。
凡真坐在院里的长椅上,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忽然,肩膀被拍了下。
凡真转过头,对上院长铺满欣喜的眼神。
“凡真,你快看。”
院长把手机凑到凡真面前,点开一则新闻。
【苏国新任议长频频曝出丑闻,先是‘清廉’人设崩塌,女儿一次旅行费用超七千万。现又遭下属指控‘买.凶.杀.人’,苏国人民怒了,纷纷要求严查。】
凡真的心突突直跳,猛地攥住院长的手腕:“懿崽她……她和夏沉筱彻底撕破脸了,是不是?”
小崽子的性命悬在摸不到的刀锋上,每走一步凡真的心就像被长满荆棘的藤条勒住,几乎无法呼吸。
院长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错,小懿已经在慢慢收网,就快要把夏沉筱拉下马。”
凡真担心傅思懿的安危,牙关溢出一丝轻微的脆弱:“她很危险,是不是?”
“是。”
院长没打算隐瞒凡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越是遮瞒就越让凡真担心,不利于她养胎,索性把形势都告诉她:“不过你别担心,目前来看,小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前段时间傅氏确实被夏沉筱打压得寸步难行,好几个项目被迫停工,资金链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不过好在有糖业巨头的注资,让傅氏撑过那段‘调查期’。”
凡真的手机被监控,她不敢查看关于傅思懿的任何消息,若是蒋明潇发现她仍然对傅思懿余情未了,定会和夏沉筱联手对付小崽子。
院长怕凡真不信,特意把手机里资讯拿给她看:“傅氏所有项目都合法,夏沉筱没理由一直压着,现在项目重启,加上和糖业巨头的合作案,傅氏的股票还涨了一波,你看资讯下面的傅氏股价,是不是比前几天还高?”
凡真的目光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红唇倏然弯起:“真的涨了。”
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才知道原来是岑晚在帮傅思懿。
岑父心脏病入院,昏迷前指名岑晚为继承人,岑晚接手糖业公司,顶着压力给傅氏注资,帮傅思懿渡过危机。
凡真唇畔的笑弧越翘越高:“有晚姨帮她……一定能成的……”
她摸摸还未隆起的肚子,自言自语地说:“麻麻快要来接我们了,开不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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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思懿在苏国和夏沉筱斗智斗勇,而凡真在元国,用隐忍和强装的顺从换来片刻的岁月静好。
三个多月过去,照理说到了孕中期不适症状就会减轻,可凡真和傅思懿长期分离,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胎动频繁且剧烈,宝宝们显得躁动不安,连带凡真的情绪也变得很不稳定,食欲不佳,睡眠也差,整个人显得病蔫蔫的。
蒋明潇见凡真总是萎靡不振的样子,想带她去医院,凡真哪里敢去,几次三番找借口推脱,后来蒋明潇干脆带医生上门给她看,好在有院长解围,用福利院孩子患了传染病要闭园为借口,把他们打发回去。
只是,躲着终究不是办法,蒋家老太太的寿辰近在眼前,凡真作为蒋明潇的未婚妻,不得不参加。
周末,蒋明潇的车子早早等在福利院门口,凡真强忍着不适,陪她出席晚宴。
车子停在洲际酒店的宴会厅门口,远远望去,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蒋明潇先行下车,站在车门前用手护着凡真的头顶:“当心……”
凡真对她无时无刻表现出的关心很不自在:“我能自己走,不用扶。”
蒋明潇落寞地后退两步,凡真踩下车,站定的瞬间,她的心不知道怎么忽然抽紧了一下,人一怔,像是有什么牵引着她回头看。
她好像感觉到……傅思懿在附近。
凡真本能地回头看,只看见酒店中央的音乐喷泉激出半人高的水花,再没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