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细竹轻轻晃动,倚狐站在细竹边上,月光从细竹上穿梭而过,落在倚狐脸上的竹影也跟着晃动着,忽明忽暗。

  倚狐抱着玉凝笙,玉凝笙在她怀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师娘师父,笙笙困了。”

  沈音自然地将玉凝笙从她怀接过,朝着屋中走去,并未跟倚狐讲半句话。玉凝笙将小脑袋搁在沈音肩头朝着倚狐眨眼,她的神情都在说师娘你是不是惹师父生气了?

  果然是待在一块的时间久了,她居然可以凭着玉凝笙的神情就猜到她心中想说的话。

  可这也分人,她和沈音相伴的日子更久,可真要让她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观察出什么也实在是为难她,沈音唯有气恼的情绪是清楚的,因为她只要生气,总是会话少避开倚狐,可沈音为什么生气了呢?

  倚狐百思不得其解,风灵鸢忽的靠近她问道:“刚刚你和柳灵心在说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狐妖。”

  风灵鸢心中奇怪,沈月华收一只狐妖为徒的事都传遍了,又怎么会没有传到柳灵心的耳朵里呢。

  她不喜欢柳长奚和柳灵心,说话也不太友善:“她还挺会没话找话的,难道是看上你了?”

  倚狐还在思索沈音的情绪波动,就听到风灵鸢莫名其妙的话,她连忙朝着里屋看去,耳尖轻颤听着四周的动静,她有些害怕:“风长老,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

  风灵鸢不以为然:“你怕什么?柳长奚又听不到,还是说你怕沈师姐听到?”

  她当然是有些怕柳长奚的。

  柳长奚脾气差的事,倚狐不仅在书里见过了,今日还面对面见过了,风灵鸢当然是不怕的,她将祸端都推到了倚狐身上。

  自然也是怕沈音的,她们之间虽无情,可她总归是这心里住着沈音,她不想沈音对她有半点误会,尤其是误会她心悦别人。

  纵然沈音是她今生的不可得,她也希望自身能在沈音那落得个干干净净。

  可风灵鸢熟络后说话就是这样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初见时,她藏匿在沈音袖中看风灵鸢,那时候还觉得她刻板严肃,一本正经。

  倚狐颇为无奈:“风长老,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风灵鸢朝前又走了两步,坐在了倚狐刚刚坐过的石凳上,凉风吹动青丝,她撑在石桌上盯着倚狐看:“你又不叫我师娘,我为何要听你的。”

  风灵鸢又拐弯抹角地想要从她嘴里听到那声师娘,倚狐不明白这究竟有何意义,玉凝笙每日都唤着她师娘,她和沈音的关系不还是高高在上的谪仙般的人物和她饲养的一只小妖。

  称呼撼动不了神女心。

  哪怕是她应了风灵鸢,日日追着她身后喊着她师娘,难道沈月华就会因为她称呼的改变而爱上风灵鸢吗?

  相爱的人始终相爱,不相爱的人谁来参合也是无用的。

  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风灵鸢也该明白的。

  倚狐在心中叹息,她朝着天空中的圆月望去,月光皎洁衬得心思越发复杂,心中贪念都似是能被月光照出来些许。

  “风长老你为何不和师尊面对面谈一谈呢?”

  风灵鸢收回撑在石桌上的手,她指腹轻轻摩挲着石桌边,轻轻咬着牙:“那你就问问沈月华为何每次见了我就躲,永远找着些理由来搪塞我了。”

  “我都跟她说过了,我心中有她跟命相连无关,她如何就听不明白!”

  提起沈月华的态度,风灵鸢被激起阵阵怒意。

  只是她当着倚狐的面一直在说命相连,难道就不怕被倚狐发现了什么端倪。

  还未等着倚狐提醒她,风灵鸢已然反应了过来,她连忙又问了句:“倚狐,你觉得我能不能在死之前得偿所愿?”

  按着书中所写,自是不能的。

  原书关于两人的戏份也不算很多,大都是跟女主有关的,倚狐看原书的时候,甚至没有发现她两有情,最后的结局倚狐倒是一清二楚,沈音入魔,乱世来临,风灵鸢死在沈音剑下,而沈月华因风灵鸢损落后也死了。

  如果原书里风灵鸢就是喜欢沈月华的,那更为凄惨些,她甚至没有这样直白地告诉过沈月华,她心中的爱意。

  倚狐收回了视线,缓缓看向了风灵鸢,风灵鸢生的不差,肌肤皙白好似片片白鹤羽毛,始终高高扬起的脖颈去想纤细柔美,她好似只白鹤永远高傲,只是面对沈月华低下了头颅。

  她是圣灵花,自有高傲的资本,可面对沈月华她割舍了那些。

  这样的人都撼不动神女心,更何况是她了。

  “风长老,您别太难过了。”

  风灵鸢起了身,她学着倚狐刚刚的样子,也朝着圆月望去:“倚狐,你回答我。”

  倚狐鬼使神差地说:“能!”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惊动了还在屋中的沈音,眼看着房门被推动,风灵鸢抢先一步离去,只留得一声:“那我要是没有得偿所愿,做了恶灵也得来找你麻烦。”

  风灵鸢又在恐吓她了,圣灵花并非修士也并非妖物,按着书中所写,圣灵花和修灵花生来就是婴儿身,相反在身死以后才会真的化作灵花,不再具有灵智,只是朵上好的灵花可炼丹入药,药效极其恐怖。

  至于她们的魂并不会轮回,也不会去血海,她们的魂如果没有被有心人捉住,就会聚在一起形成一颗魂珠,魂珠种进土壤中,若得古灵族血脉供养,假以时日会再次化作女婴来到世间。

  风灵鸢无法变作恶灵的。

  若是沈月华说不定还可以变作恶灵来找她麻烦,只是沈月华换了骨,她有一半自身的血脉,还有一半属于修灵花的血脉,修士和灵花的特性都落在她身上,相互排斥,导致她终日里病骨缠身,她的魂也融入了骨血,若是身死会顷刻间魂飞魄散。

  古灵族同生同死,早在风灵鸢的修灵花死掉的瞬间,她就该死去了,活下来的代价自然是惨烈的,只是这份代价落在了沈月华身上似乎并不公平。

  她不知道沈月华是否有怨过静姝,怪过风灵鸢,可她不接受风灵鸢的情,放不下的似乎就是她们的命连在一起。

  倚狐自然是猜不透沈月华心思的,她连朝夕相处的沈音都猜不透,又怎么能将沈月华猜明白。

  倚狐刚刚想到沈音,身后就想起来了属于沈音的声音。

  “你不怕她真变成了恶灵来找你。”

  她回过神,怔怔地转过身去,沈音竟是不知何时出来了,此刻正站在她身后,她刚刚还在忽视她,此刻倒是主动跟倚狐说了话。

  可沈音开了口,倚狐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她走到了沈音身边,乖顺地站在她身侧,她小声说:“仙师,我觉得风长老有些可怜。”

  痴情人心疼痴情人,倚狐心中有着对沈音的痴,风灵鸢心中有着对沈月华的痴,倒有些同命相连,白日里她们还一同羡慕过柳长奚。

  求而不得的人羡慕两情相悦,这似乎合情合理。

  其实风灵鸢应当也明白的,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能让她了却心事的只有沈月华一人。

  若真有机会化作恶灵,她必定也要去与沈月华纠缠,哪里可能会来找倚狐。

  沈音瞥了眼她:“那你该顺着她叫她一声师娘的。”

  倚狐怔怔地望着沈音:“可以吗?”

  沈音站在黑夜里,月色勾勒着她清冷的轮廓,身上月白的袍子越发纯白,浅淡薄软的唇瓣微微弯曲,竟是浮出些苦意:“从明日起你就是月华的弟子了,不用事事都问我,你该去问你师尊。”

  月光晶莹,衬得美人越发如玉润泽,只是她讲出的话十分冰冷。

  倚狐闻言,心中大惊。

  听着沈音的口吻竟像是要将她推给沈月华似的,可沈月华能收她也只是看着沈音的面子,她原就是帮着沈音收她进宗门的。

  沈月华的话她可以听,沈音的话更要听的。

  沈音似觉得这样刺激倚狐还不够,她接着说:“宗主的弟子,理该换处住所。”

  倚狐握住了沈音的手臂,掌心已惊出来了满手的汗:“仙师,我不想离开这里。”

  沈音眸光回落,视线在倚狐身上停留,很是平淡地问道:“为何?”

  倚狐还想问上一句为何呢,究竟为何事情变成了这般样,她们在惊落村还说的好好的,她永远陪伴沈音。与她用生命保证时,沈音还说过不会让她死的,如今怎么都变卦了。

  她肯拜沈月华也不是为了求仙问道,她是为了有正当的身份留在仙灵,留在沈音身侧。

  倚狐的心思早就随着时间的流淌彻彻底底变了样,她眼下只顾得上沈音,她握住沈音小臂的手都在发抖,唇瓣也微微颤动,她吐息都有了凉意,握着沈音小臂的手在一点点使劲:“我想永远陪着仙师!”

  沈音不吭声,倚狐就越发慌张:“仙师,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永永远远陪着你!”

  沈音能看到倚狐的焦急,甚至可以看到她眼底的无措。

  倚狐似乎在控诉她为何要想遗弃她,可她没有想遗弃倚狐,沈音并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些话,只是在那一刻她想到了。

  她也捉摸不清自己,分明刚刚还在跟风灵鸢说要将倚狐永留身侧,现在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要将倚狐推出去。

  似乎她的心在探寻着什么,可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自己想在倚狐的脸上看到什么反应。

  话越说越像是在告别。

  “倚狐,对于修士和妖物来说,寿命真的很漫长……”

  沈音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倚狐打断,倚狐几乎不会在沈音说话时贸然打断她。

  但此刻,倚狐就急不可耐地诉说她的真情:“不论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我都会陪着仙师的,我不想离开仙师,仙师也别让我离开好不好?”

  皎洁的月光在眼下落着淡淡的阴影,藏匿的情思开始折磨沉寂的心口,清醒如沈音也开始迷茫她到底想要什么。

  深夜的凉意都不曾让意识变得清晰起来,沈音手指微曲捏住了袖口的布料。

  沈音的眼眸还是没有变化,只是似有光泽在其中流转,良久才缓缓应声:“好。”

  ——

  等着天刚朦胧亮,拜师仪式就开始了。

  虽是三位弟子一同入门,但最为重要的还是倚狐拜师,按着风灵鸢的话来说,她可是宗主首徒。

  没有什么惊奇事发生,都是按着仙灵老规矩里的步骤一步步走过来的,倚狐要做的事不多,大都是沈月华在安排,她只需要恭恭敬敬地磕头敬茶还有跟着沈月华认人。

  仙灵境主长老何其多,倚狐匆匆认过,等着结束时已经忘记了大半。

  这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就算日后再认也是来得及的,沈月华也没有强迫她都要记住。

  当着来自宾客各自散去,也就到了要处置曲承蔚的时候。

  曲承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江灵和仙灵推入险境,纵然是沈月华这样思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宗主也不得不处理他,江灵求情让曲承蔚面壁思过百年,风灵鸢却坚持要将曲承蔚送去仙灵绝地闭关百年,寒忧离懂得洞幽察微,她明白风灵鸢的态度可能是沈月华还有沈音的态度,自是赞同将曲承蔚送去仙灵绝地。

  寒忧离开了头,剩下的那些境主纷纷赞同将曲承蔚送去仙灵绝地思过,东境的事则有江灵代为管辖。

  仙灵绝地毕竟不算刑法,人人都赞同了,江灵也无话可说。

  仙灵绝地其实是仙灵最好的闭关之地,沈音就十分爱去仙灵绝地闭关,那里对修为涨进有极大的好处,只不过因为常年被冰雪覆盖,到处都是掺着冰雪的飓风,任凭修为再厉害的修士也难以在绝地长时间停留,沈音有金鸾业火护身,但曲承蔚是没有的。

  倚狐虽是拜了沈月华,但沈月华原本就是替沈音收的徒,所以倚狐并没有跟阿阮一样搬到自己师父的住处。

  仙灵那些长老原本是提出了让她去和沈月华同住的,倚狐也不知道沈月华是怎么说通的那些长老们,最后她们还是松开,让她跟着沈音和玉凝笙回到了东南,而阿阮则是跟着风灵鸢走了。

  阿阮倒是还想跟她爹娘一块住,但风灵鸢说她一个人住着无趣,硬是拉着阿阮走了。

  阿阮的修为恢复的速度已经算快,可风灵鸢还是嫌慢,听她的意思她准备再与阿阮研究出一套更快的修炼方式,也不知她能不能成功。

  等着抱着玉凝笙回到东南,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仙灵的空中还有些闪耀的纸灯笼,沈音说这是以灯告灵。

  在仙灵凡是宗主收徒都是要相告亡灵的,那些都是仙灵宗死去的前辈,也无人觉得这纸灯笼能够通往阴阳轮回路,这只是一种传下来的古老仪式。

  玉凝笙今日又是磕头,又是寒暄,还要忙着跟柳长奚和柳灵心告别,小小的身躯经受不住乏累,回来就回房休息了。

  倚狐站在小院里,朝着悬挂空中的纸灯笼看去,那每一盏纸灯笼上都写满了仙灵前辈的名姓。

  一个宗门的兴盛长存不止是多少弟子的鲜血坚守而来,眼看着宗门一日日衰败下去,在世的弟子大概都会愧疚对不起前辈们。

  当宗门从内开始腐烂,心中应当越发愧疚难耐。

  忽然生出些感慨。

  那些纸灯笼明日都会被灵火焚烧干净,就像是从未来过,可前辈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们看到莫天机的叛逃,看到曲承蔚的行为,看到宗门里有吕盛那样的小人也不知会不会难过。

  应当会的,莫说身故的前辈,就说惊落村的那些人知道昨日比擂,曲承蔚的做法,大概都会满怀失望的。

  倚狐又想到了沈音入魔后,这本书迎来的乱世,那时的仙灵又该如何……她又该如何呢?

  不,没有那日到来的,她不会眼看着沈音入魔的,如今的沈音有她陪伴,有玉凝笙在身侧,和沈月华的误会也解开了,心魔已消,她万万不可能再轻易被莫天机蛊惑了。

  只是……心中还有些不安,倚狐的心又开始渴望变强,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渴望了。

  倚狐清楚的如今的她还保护不了想要守护的人。

  “怎么不去休息?”沈音走路好像永远是轻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何时来到身侧,倚狐还是没有察觉分毫。

  倚狐朝着沈音看去,那熟悉的眉眼是她看过千次万次都没有看够的好景。

  分明提醒过自己千万次莫要遐想,可情不受控。

  她心中的话说不出口,自是说着些不相干的话:“仙师,既无人能在仙灵绝地久待,风长老要让他去那里待上百年,那曲承蔚岂不是会死?”

  倚狐当然不是心疼曲承蔚,她只是突然想起来曲承蔚和柳长奚比试时,江灵是那般的在意,风灵鸢要真是要曲承蔚的性命,江灵难道真的会坐视不理。

  “不会,只要用灵元护住心脉就不会死,只是会被冰封起来,日日夜夜被风雪折磨,若是修为护不住心脉才有可能死。”

  曲承蔚再不济也是位有实力的境主,灵元护住心脉还是可以做到的,甚至说他再厉害些可以尝试用灵力护住周身,用灵力去跟冰霜抗衡,这样一来修为说不好还能精进不少,只是据沈音对曲承蔚的了解,他并不是这样有魄力的人。

  不只是曲承蔚,她们宗门最好的修炼之地就是仙灵绝地,可她们大都是不喜欢那里的。

  沈音是个例外。

  “我还是很喜欢那里的,那里对修炼帮助很大,从前我不是境主的时候,最长曾在那闭关几百年。”

  沈音平淡地诉说着她亲身体会,倚狐听在耳侧,心身都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倚狐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她想去那里,那你是沈音独自享受孤寂的地方,也是她修为涨进之地。

  她想去那里留下她的足迹,也留下她成长的脚步。

  正好如今她也需要控制体内突然暴涨还没有得到控制的灵力,控制住灵力,才不会再伤害到沈音,而强大起来,她才能守护沈音。

  仙灵绝地是曲承蔚的刑法,但说不定会是她的机遇。

  倚狐忽的回转头问着沈音:“仙师,我可以去那里闭关吗?”

  “凡是仙灵弟子都是可以去的,只是你为何要去?”

  风灵鸢都能将那里视为刑法,倚狐应当是清楚那里是处多么危险的地方。

  虽然沈音一直觉得危险和机遇相连的,可落在了倚狐身上,她又不是很想让她去冒险,就像当初沈月华提出要让倚狐前去狸山历练的时候,沈音下意识地就要替倚狐拒绝。

  可倚狐就在刚刚决心变得十分坚定,她还是成长了些的,没有初见沈音时的那般多愁善感,哭哭啼啼了了,她渐渐有了她所坚守的。

  既然要坚守,就该去努力刻苦不是么。

  若真有乱世来临,她也要将沈音护在身后,替她挡下灾祸,护她周全。

  “仙师不是说那里是最好的闭关之所吗?我想变强。”

  沈音向来是尊重倚狐意愿的,狸山历练她拦不住倚狐,仙灵绝地她也拦不住倚狐,沈音的所有情绪最后都回归平静。

  玉白的手掌轻轻翻动,在沈音掌心已经多了一颗焰火包裹的珠子,火红的光影落在了沈音的肌肤上,一簇簇高涨的焰火似要烧毁一切,只是那样焚烧着的焰火却不曾烫伤沈音分毫,沈音细白的掌心甚至没有被烫红的痕迹。

  倚狐还在惊讶眼前的一幕,沈音已经将火焰珠子递给了她:“给你的。”

  倚狐的掌心微微靠拢那颗火焰珠子,还未靠近就感受到了滚烫的气息,她问着沈音:“这是金鸾业火?”

  沈音点点头:“你既不惧它,我就将它送给你,它可以抵抗仙灵绝地的冰雪,护你心脉、助你修炼。”

  倚狐心中明白这金鸾火种对于沈音的意义,这颗火种陪伴了她千年,还是她的恩人静姝送给她的,意义之重不言而喻。

  这千年的孤寂,沈音身边拥有的只有这颗火种和紫莺,紫莺每日里都要杀她,是这颗火种护着她的生命。

  倚狐能感受到对于如今的沈音来说她已经重要了起来,不然沈音不会将金鸾业火给她,可她不该要的,这颗火种对于沈音意义太重。

  她不是沈音,哪怕是短暂的借用,也有可能将它损坏,倚狐不敢收这样的大礼。

  收下墨瑟的话,是因为倚狐心中清楚沈音绝不止这一把仙器,虽是贵重,好在不是唯一,可金鸾火种,沈音也只有一个。

  “这是仙师的,我不能要。”

  沈音没有收回手,她清冷的面容在火红的光影映衬下多了些往日里没有的暖意:“你要是死在了仙灵绝地,还如何陪我。”

  倚狐忽的很想问问沈音,是否她已重要过了静姝,重要过了这相伴她千年的金鸾火种,所以沈音才会想用金鸾火种来保护她的命。

  可沈音在她心中过于高高在上,甚至将她质问沈音的勇气都剥夺了。

  众生仰望神灵,怎可质问神灵呢。

  大概是菩萨怜爱她的弱小,这才施下些悲悯。

  心中无端端地想起来了这句话,倚狐沉默地咽回满心的疑问,她接受了沈音悲悯式的关爱。

  倚狐双手伸出,虔诚地接住了金鸾火种:“多谢仙师。”

  这是沈音对倚狐的恩赐,是菩萨对众生的施舍。

  倚狐心中有喜有忧,还有对些被克制的冲动,她望着手中的金鸾火种,眼眸被印进了一团火红,心口被暖意焚烧,越演越烈。

  ——

  倚狐自请要去仙灵绝地修炼,身为倚狐的师尊,沈月华自是赞同的。

  她年轻时也将仙灵绝地视为最好的闭关场所,不过仙灵绝地缺陷也过于明显,那里没有昼夜之分,更没有冷暖交替,只有无尽的雪白和飓风。

  那里的风会化作冰刃,划过肌肤就能削下一片血肉来。那里的雪会化作种子,沾上肌肤就会快速蔓延,直到完全将身躯包裹,彻底冰封起来。那里的时间也随着冰雪凝固,在那里根本无法得知外面时间的流失。

  在那里是分不清时间流逝的,一个不好就一直留存在那,若是无人去救说不定会被冰雪吞噬摧毁,年轻些时也还好,那时她还不是少宗主,又有金鸾业火护身,倒是敢和沈音去那里闯上一闯,也没什么后顾之忧,还有作为后盾的静姝,每等着她们来不及催动金鸾火种,瘦小的身躯被冰雪覆盖,静姝总能从天而降将她们解救。

  想起来静姝,沈月华不由地低笑出声,她偶尔会怀念那时的时光,有对她百依百顺的师姐,还有实力强大的师尊护着,一切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只是莫天机的叛变摧毁了这一切,她的师尊开始对仙灵不上心,开始将一切都推给了她,她能长时间闭关的日子就短了起来。

  那里灵力充沛,但仙灵灵力充沛的闭关地也不在少数。

  还有就是她的身体已经因换骨变得阴冷无比,再去仙灵绝地只怕是送死。

  她没有去过了,沈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去,偶尔时日长了会不放心地让风灵鸢替她去勘察一二,风灵鸢虽是不愿意也拧不过她的诉求,她去过许多次,后面总在说她杞人忧天。

  在静姝消失后,沈音似乎也清楚自身失去了依靠,她再不曾在仙灵绝地迷失过,更没有给冰雪侵占身躯的机会,沈音的金鸾业火能操控的那么好,仙灵绝地也是有份功劳的。

  那的确是处好地方。

  沈月华右手手指摩挲过左手指骨,她知道倚狐必定是跟沈音商议过了,才来与她商议的,她既然能来此地,那就是沈音答应了的。

  这是好事,沈音都答应了,沈月华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仙灵绝地的冰霜和飓风都不是如今的倚狐可以抵挡的,沈音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沈月华沉吟片刻,她停下来了摩挲指骨的手,掌心微微翻转,她的掌心也多了一颗火焰珠子,正是金鸾业火的火种,沈月华将火种递给倚狐:“徒儿,这个送你。”

  倚狐知道金鸾火种珍贵,所以沈音掏出来给她的时候震惊万分,她没有想到沈月华也要将金鸾业火送给她,甚至不用等着风灵鸢张口。

  “师尊……”

  沈月华猜倚狐是认得金鸾业火的,她以为倚狐迟迟不伸手是因为不敢要她这样贵重的礼,她张口劝慰着倚狐:“金鸾火种虽是神物,但我用起来实在是吃力,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儿,这火种就赠给你了。”

  可她要两个火种也是无用的。

  倚狐心领了沈月华的一片好意,她微微翻转掌心,那里也多出来了一颗火种。

  “师尊,仙师将她的给我了。”

  沈月华看到那颗属于沈音的金鸾火种,脸色大变:“你快将金鸾火种还她,徒儿,师姐跟我不一样,她的血脉和金鸾业火早就融为一体,金鸾业火于她而言比灵元还重要,你拿走了金鸾火种等同于取走了她的血脉,她的修为会退步,虽然……”

  倚狐没等沈月华的话说完人就冲了出去,沈月华捧着她的那颗金鸾火种怔愣片刻,连忙起身追赶倚狐,沈音的金鸾火种应该还给她,可她的,倚狐是能拿的啊。

  倚狐何时跟风灵鸢似的了,遇事便火急火燎地朝前冲,都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她朝着东南去,依着她修为竟是一路都没追赶上倚狐。

  ——

  倚狐没有想到这金鸾业火除了存在对于沈音而言的重要意义,还连着沈音的血脉。

  倚狐是一路飞奔回东南境的,生怕她晚了半步,沈音就会为此而送命。

  “仙师!”沈音此刻正在教导玉凝笙仙灵功法,忽的听到属于她的声音,玉凝笙和沈音都朝着门口看去,看到的就是连奔带跑,喘着气跪到了沈音跟前的倚狐。

  玉凝笙看见倚狐跪下,再看看她和沈音之间的距离,她和沈音盘膝坐在软垫上,坐的很近,倚狐跪下的位置虽是靠着倚狐,还有些靠近玉凝笙。

  玉凝笙连忙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她叫着:“师娘,笙笙会折寿的。”

  她家阿娘都说了,只能后辈跪前辈的。

  倚狐此刻无心理她,她凝视着沈音,只觉得沈音脸色苍白了几分,就连唇瓣的颜色都黯淡了些,满是憔悴虚弱的痕迹。

  短短一日,沈音竟是都虚弱成这般模样了,都怪她不好。

  “仙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要你的金鸾火种的,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玉凝笙听着倚狐的忏悔,她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朝着沈音看去,心中更为迷茫了些,她师父变成那样了?

  沈音分明还是与昨日一般样的清冷,一般样的玉白圣洁,最大的区别好像也就是换了身袍子。

  沈音也怔怔地眨动眼眸,眉心微微皱起,她不知倚狐在说些什么。

  直到倚狐将金鸾火种捧到她眼前,她才有了声音:“我给你的东西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仙师,昨日是我不知道金鸾业火对你来说跟灵元一样重要,这金鸾火种我不能要。”

  倚狐固执地要将金鸾火种还给沈音,沈音推拒着:“你不是也将灵元给我了。”

  倚狐连忙反驳:“这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她赠给沈音灵元,那并不会拖垮她的身体,可金鸾火种离开沈音体内等于在抽走沈音的生命,她原是跪着的,沈音不肯收下金鸾火种,倚狐朝前挪动了些。

  沈音看得直皱眉:“你先起来。”

  倚狐不起,她将金鸾火种放在了沈音的掌心,捧着沈音的手,虔诚坚定道:“我可以为仙师死,但仙师决不能为我死。”

  她跪的很用力,想用这样的方式赎清她的罪孽。

  沈音眉头越皱越紧:“我不需要你为我死。”

  沈音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微微挣着倚狐的手,想要将金鸾火种再次交给倚狐。

  倚狐却不肯松开手,沈音朝着玉凝笙看去,玉凝笙此刻正眨动着疑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倚狐和她,沈音轻声唤着玉凝笙:“笙笙,快将你师娘扶起来。”

  玉凝笙连忙上前搀扶倚狐,可她瘦小的身躯如何能扶起来倚狐。

  她额心聚满了细细的汗珠,倚狐也没有挪动分毫,就在沈音要强行挣脱倚狐手的时候,沈月华到了。

  沈月华进了屋,先是愣了愣。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不太对劲,沈音坐在软垫上,不知所措的被倚狐握着双手,她的掌心还捧着金鸾火种,倚狐跪在地上捧着,膝盖抵着软垫,双手捧着沈音的手。玉凝笙小小的身躯左晃晃右晃晃,小手拽着倚狐的衣衫。

  “我来的是不是不太是时候?”

  玉凝笙见了她,连忙说:“宗主你快来帮笙笙扶起来师娘。”

  看上去,她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而是很是时候。

  只是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沈月华带着疑惑上前一把扯住了倚狐的胳膊,她可不是玉凝笙,没有什么力气,她一下就将倚狐拽了起来,倚狐不甘心地嘶吼着:“我不起来,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收下金鸾火种,仙师变得这样虚弱了!”

  等等……

  沈月华朝着沈音看去,沈音和昨日并无两样,她还是一样冷着张脸,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一丝瑕疵,因为和倚狐的僵持,肌肤上还荡起了些红晕,看着气色极好,哪里就虚弱了。

  沈月华阖上眼眸后,又缓缓睁开再次朝着沈音看去,还是那般模样。

  倚狐的眼神大抵是不太好了。

  她要不要先看看她师尊,再去看沈音,跟沈月华相比,沈音何止是无病,甚至算得上健壮。

  沈月华也皱了眉:“徒儿,你看看我。”

  倚狐回过眼眸,沈月华居然在她眼前摘下了面纱,这还是倚狐第一次看到沈月华藏在面纱下的容颜。

  沈月华容颜秀丽,可肤色惨败,倦容深刻,眼底的乌青,苍白的肌肤甚至可以看到些零星的血点,唇瓣上毫无血色可言。

  她知道沈月华的面容大抵是十分憔悴的,可没有想到居然惨败到了此等地步,原不怪她要轻纱遮面,若是被人看到她常年是这样的病态,如何让人不生疑虑。

  沈月华朝着沈音指了指:“你究竟是如何看出师姐虚弱了的?”

  倚狐一时失了语,她朝着沈音望去,可怜兮兮地咬着唇瓣:“分明是师尊你说的金鸾火种是仙师的血脉,我拿走了仙师的金鸾火种等同于将仙师血脉抽离,仙师的修为会下降……”

  沈月华明白了,沈音也听明白了。

  她这哪里是看出来沈音虚弱了,她分明是心里觉得沈音病了。

  沈月华沉寂片刻,她松开了拽着倚狐的手,将自己的那颗金鸾火种塞给了倚狐:“你都没有听我说完,金鸾火种是神物,师姐平日里用的最多的,你给她的金鸾火种拿走了,她修为自然会比往日弱些,虽然她没了金鸾火种修为依旧很恐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用我的。”

  倚狐脸部微微抽搐,她握着掌心的金鸾火种,无措地朝着沈音看去。

  再看沈音,沈音果然还是那个沈音,她和昨日并无变化,她刚刚硬是瞧出来了虚弱之意,大抵是种心理暗示,她的心觉得沈音变虚弱了,所以她的眼睛也觉得沈音变虚弱了。

  沈音是看过原书的,原书里金鸾火种出现的频率不低,也并没有提过金鸾火种会影响沈音的生命。

  关心则乱,她心系沈音没将沈月华的话听完,倒是闹出了乌龙。

  “仙师。”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沈音。

  沈音默不作声,她站起来身将玉凝笙抱了起来,玉凝笙倒是有话要说的,她控诉着倚狐:“师娘,你吓到笙笙了。”

  倚狐小声咕哝着:“我错了。”

  她认了错,沈音也有了声音,她淡淡道:“此去仙灵绝地闭关,纵有金鸾火种相护也要万事小心,这句话切莫要也只听进去一半。”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个月,尝试日万,能坚持几天我也不敢保证,说不定就今天一天啦

  上灵宗还有曲承蔚,文里做过坏事的都会消散,虽然不是甜爽文,但坏人肯定会遭报应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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