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徽走进来, 把东西放床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喻白问。
周徽边收拾东西边说:“临时遇到点事儿,耽误了。”
她没有说别墅区发生的事,周徽不想现在让喻白为这些事烦心, 她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这个话题,拿出一件T恤,转过头在喻白眼前展开,“我在你家里没找到休闲服,一直穿西装也不太方便,我就给你拿了几件我的T恤, 你在医院这几天换一换?”
喻白的眼神有点奇怪, 然后抬头看着一脸真诚的周徽,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周警官,你的衣服……挺有特色的……”
周徽眨巴眨巴眼睛,把T恤转过来一看, “……”
额!都怪她太着急,没看是什么就拿过来,这些T恤她买回去大多都当睡衣穿, 要么春秋往外面加外套, 图案什么的完全随心所欲。
对这件突然冒出来的小猪佩奇图案的T恤,周徽记得是上一年专门去买的, 买回来没多久就被她放的找不到了。之后她想穿的时候还有点遗憾, 现在居然……
唉!周徽觉得自己的形象又一次彻底崩塌了。
周徽徒劳的解释, “随便买的, 你要不喜欢,还有其他的。”
喻白笑了笑拿过周徽手上的衣服, “我还是挺喜欢的,周警官不用这么麻烦。”
喻白对于小猪佩奇的T恤好像还真挺喜欢,在周徽收拾其他东西的时候已经去卫生间单手换上了这件衣服。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周徽还挺吃惊,“你这个样子,还能自己换衣服?身残志坚,值得夸奖!”
喻白不太敢领这个夸奖,撇撇嘴回到病床上。
周徽看她一眼,扔了条裤子给她,“你那裤子也换一换,西装裤穿着晚上怎么睡觉。”看喻白愣在原地没动,周徽以为她自己换不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要不我帮你换?”
喻白转过身去,别扭的说:“我自己可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徽“哦”了一声,机械的又开始收拾东西,并且换了一个看不到喻白的地方。喻白在窗玻璃上看到周徽转身背对着她的动作,不由得对周徽非常感激。
周徽等着喻白换好衣服之后,看到床头散落的两本书,递给喻白,“怕你闷,随便带了两本书过来,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喻白拿过来一看,一本《百年孤独》,一本《安徒生童话》。
喻白看着手里躺着的两本书,眼尾滑过点笑意:“周警官看书跨度挺大。”
周徽收拾完东西,坐在对面床上笑着说:“两本书都是我爸多少年前从旧书市场上淘回来的,《安徒生童话》就是他给我淘回来唯一一本睡前故事。他以前几乎天天逛旧书市场,买回来的书一整个书房都放不下,有些他看过的就堆我房间里了。后来他搬出去住,这些书又没法全带走,我也一直没时间打理,偶尔闲下来看两本,打发时间罢了,也没做深入研究。”
喻白笑着说:“周警官倒是随心而欲。”
“那你这位一路读到博士的好学生呢?平时都看点什么书?”周徽还是挺好奇的。
喻白看着周徽,想了想说:“我十几岁就去了美国,一路升学考试,自己的时间其实很少。”喻白莞尔一笑:“和周警官一样,读的随心所欲,没做过深入研究。”
周徽微微挑眉,“我以为你们学霸的世界始终充满光辉,和常人与众不同。”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喻白随意的翻了几页书,摇摇头笑着问道:“周警官读书时候是个好学生吗?”
“好学生?”周徽一挑眉,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从小到大读书,能安安稳稳坐在教室上课,我爸就烧高香了,还纳闷我是不是生病脑子摔坏突然转性了。”说完还“啧啧”两声,似乎是对周伯年的控诉,亲爸无疑了。
“噗!”喻白没想到周徽突然说起了自己的“光辉历史”。
“我爸那时候工作忙,我也没人管,放学背着书包不是和一帮朋友四处野,就是约群架。”
喻白说:“看来你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学生。”
周徽笑着说:“何止是让老师头疼,上初中那会儿,又是叛逆期,我爸说什么我更不听了。天天那些挨了打的学生家长直接跑警局找我爸,指着他鼻子骂他不会教育孩子。”
喻白没想到周徽竟然有着这样的黑历史,笑着说:“你太皮了,周警官。”
周徽很认真的点点头,接着说:“我那时候还在外面和人打架呢!打完就去警局找我爸要晚饭钱,我爸满警局追着我打。后来……”
“怎么样?”
周徽顿了顿,说:“后来他还是追上我了,但是这时候来了个报案电话,他也没工夫再管我了,给我往警局办公室一铐,就急着办案去了。”
喻白又问:“从那之后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没有。”周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喻白的肩膀,露出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说:“我那时候叛逆期,哪能听进去他的话,一门心思和他杠,不过最后还是输给了一桶泡面……”
“……”喻白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仿佛在对周徽说“你真有志气。”
周徽很豪放的“嗐”了一声,摆摆手对喻白说:“这叫不吃眼前亏,先把肚子填饱,面子什么的以后再说。”
喻白不是很能理解周徽这种思维方式,但是她对周徽过去的事情很感兴趣,觉得很有趣,笑着问道:“之后呢?你天天打架逃课,学业怎么办?”
“所以……我中考落榜了。我爸给了我两条路选,一读职高,学一门手艺,以后也不至于饿肚子,二就是复读一年,但是只有一年机会,如果我考不上,还是要走第一条路。”周徽也没等喻白问,接着往下说:“我选择了复读,因为我从小到大一门心思考警校,要是去读了职高,基本就没什么希望了。于是我开始下定决心好好读书,并且给自己立下了宏伟的目标。”
喻白几乎能想到像周徽这种几年没怎么碰过书本,突然想发愤图强的学生,一开始学起来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状。
果然……
周徽说:“但是我基础太差,根本跟不上进度。学了几个月还是一点都学不懂,后来干脆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除了把自己折腾的够呛,没任何效果。”
喻白很同情周徽,“这种一蹴而就的事确实不太现实。”
“是啊!我当时学到简直怀疑人生,最后几个月虽然有进步,但是中考的时候还是没到分数线。”周徽谈到学生时代的事,似乎对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感到无奈,“不过好在到了平陵市最差的高中,择校生的录取线,我第一次求我爸,让他给我花钱办进去。为了表示诚意,还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逃课,不打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按了手印。”
喻白笑了起来,“你这是签了份‘卖身契’呀!”
周徽摇摇头,着实无奈的叹了口气,“形势所迫,形势所迫。”
想想高中三年断绝一切娱乐活动,周徽就感到无比痛心,当然也很感激那三年。
喻白由衷的感慨:“你太有趣了,周警官。”
“承让。”周徽谦虚的说。然后像个好奇宝宝,一脸真诚的问喻白,“你呢?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话题转到她这边,喻白明显紧张起来,她似乎很怕其他人问起她的过去,也不愿意和人分享。但是周徽已经说了一个晚上,她也不太好拒绝。
于是她徒劳的想了想,还是没想到什么有趣的经历。只好给周徽平铺直叙的阐述她的过去,“我从小到大都是学霸。”
“……”
周徽噎了两秒,说:“第一句话就这么招仇恨,你让你对面的学渣情何以堪?”
喻白说完就有点后悔,她还是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在别人面前自称学霸,飘了,真是飘了。叹了口气继续说:“你一定觉得学霸的世界很无聊,我也觉得。每天按部就班,努力升学,一天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才能考过其他人,挺无聊的。”
周徽问:“就没有一点有趣的事吗?”
喻白想了想,摇头,“想不起来,那时候总跳级,班里学生刚认全,就转班了。后来也懒得维持关系。”
周徽大概已经不指望喻白能说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周徽说:“可能我十几岁离开平陵市去美国的时候挺开心的吧!”
周徽一愣,总觉得喻白的笑容背后有点不太寻常,还是顺着思路问下去,“是因为考进好学校开心吗?”
十几岁的孩子一般想的就那么几件事,考试,恋爱,一门心思的叛逆。
喻白听了这句话,嘴角扬起一面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大概是吧!”
周徽又看到喻白身上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像是包裹在躯体外厚厚的硬壳。
喻白看了一眼病房头顶的白炽灯,依旧能看到飞蛾不断的撞击灯罩,笑了笑很感慨的说:“然后我就在美国念完了大学,研究生,博士。在那认识了我的丈夫,我们回国结婚,然后……”喻白顿了顿,又对着周徽露出一个笑容,身体前倾靠近她说:“然后就到现在啦!”
喻白显然跳过了她曾经生活里的重要时刻,那些影响她变成今天这样的事情,那些疑点重重,至今也无法侦破的陈年旧案里,那些总是飘过她的影子的案子背后,她又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周徽看着喻白,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端倪,但是喻白只留给她一个真诚的眼神和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周徽终于在她的笑容里败下阵来,看喻白也不想进行这个话题,周徽也不想逼她,毕竟陈年旧案,省里没有发话,她也不能随便打听,还是向公安外部的人打听,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合规矩。
于是也不多说,看了眼手表,十点一刻。时间不早了,她对喻白说:“洗澡睡觉吧!”
“?”喻白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胳膊上缠着的绷带,抬起头对周徽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怎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