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徽没敢看她的眼睛, 因为她的确说了谎。
喻白盯着她看,忽而发出一声轻笑,“你在害怕?你怕我会公器私用, 怕我会公报私仇?”
周徽终于抬头,看清喻白眼底染上了更深的颜色,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
周徽一怔,就见喻白略叹一口气,倾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说:“放心, 我还没闲到这种程度。”
周徽还是没有说话。
她想到了蒋同, 因为一通举报电话, 喻白就能毫不犹豫断他两根手指。周徽几乎能预见,如果严明昌落在她手里, 会是什么下场。
她很轻很轻的皱起眉头,喻白明白她选择沉默的原因,从她第一句撒谎开始, 喻白就看清了她的态度。
“没关系。”喻白垂下眼睑,隐藏住所有的情绪,靠回枕头重新抬起眼帘的时候, 又是一副平常面孔, “我不逼你,不想说就不说。”
周徽咬了咬嘴唇, 还是说了出来, “你生气了。”
“没有……”
“别急着回答, 我这句话不是一个问句。”周徽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说:“对不起。”
“……”
喻白简直不想理人,索性直接闭了眼睛。
这又道哪门子的歉。
严明昌公司的账务她又不是查不到, 不过最近意外情况太多,打乱了她的计划。
得赶紧让周徽离开,留她在身边,很多事情做起来的确很麻烦,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闹了这么久,该开始做正事了。
她睁开眼睛一偏头,发现周徽正蹙眉盯着她看,不由得一怔,随即敲敲桌面,勾起一抹笑,“周警官,看够了吗?”
周徽愣了一下,收回目光,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周徽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盯着喻白手腕上还没消散的红痕说:“你……昨天下午去哪了?”
“?”喻白对周徽突然转变话题感到莫名其妙,随即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的是哪里。
喻白:“……”
她皱起眉头,感到无比纳闷,周徽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但是喻白显然属于见多识广那一类的女人,并不会被这样的想法吓到。
她轻轻转了转手腕,朝周徽抛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忍住唇边即将呼之欲出的笑容,“周警官以为我去干嘛了?”
有点勾人。
周徽喉咙发紧,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喻白从床上坐起来,胳膊撑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徽的眼睛,“我现在有点怀疑了。”
“什么?”
喻白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你真的是一张白纸吗?”
周徽欲言又止:“我……”
喻白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扬扬手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的感情史,我只是……对你某些方面的思维方式有点好奇。”
喻白把手伸到周徽眼前,脸上的笑意已经不加掩饰,贴着周徽耳边轻声说:“你想到什么了,嗯?”
周徽面对喻白表明还能勉强维持常态,但是思绪已经乱了。
喻白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轻轻摇晃着身体,指尖若即若离的碰了碰周徽的胳膊,柔声道:“捆绑,监|禁,还是以为……我有什么奇怪的小爱好。”
她节奏卡的很好,每个词之间都稍稍停顿,给周徽留足了回味的时间。
周徽呼吸一滞,眼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轻颤着伸手握住喻白微凉的指尖。
喻白指尖也紧跟着一颤,下意识就要往回抽,周徽感受到喻白想要往回缩的动作,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没有松手。
喻白眼底划过明显的慌乱,“周徽,你……”
周徽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合了一下眼,轻颤的睫毛如同蜻蜓振翅,又将那口气很深很深的吐出来,放开了喻白的手。
“我去倒垃圾。”
喻白怔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被周徽握住的指尖,拿到鼻尖下细细嗅着,指尖沾染上周徽清冷的气息。
呼吸一滞,喻白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全身神经瞬间绷紧了。
她微喘着把已经握成拳的手拿下来,呼吸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突然从心底对自己生出深深的厌恶,她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周徽倒完垃圾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副近乎冷漠的神色。
周徽也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她们一起在医院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三天,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没再发生过任何不同寻常的“冲突”。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喻白接到一通电话。
那时候周徽正坐在床边削一个苹果,她低着头,很认真的在做这件事。已经削到一半,苹果皮依旧没断。
喻白靠在床头,安静的翻着书页。
手机来电打破了这份安静,周徽手一抖,苹果皮就掉进她面前的垃圾桶里。
喻白垂眼扫过手机屏幕。合上书,拿过手机,拢了拢病号服顶上披着的外套,下床穿上拖鞋,对周徽笑了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喻白推门出去了,周徽才慢慢转过头,会是谁打来的电话,让喻白需要避开人接。
她刚才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串手机号,没有备注。
但是她也没往深处去想,转过头继续削手里的苹果。
喻白拿着手机出去,一直走到楼梯间,警觉的环顾一下周围环境,按下接听键,“喂,David。”
那边传来一个男声,“喻姐,人找到了,你现在方便出来吗?人现在在爱丽丝呢!”
喻白皱眉,“怎么送那去了?”
“这家伙不老实,让底下兄弟打断两根肋骨,现在估计没法往你那送。”David笑着说:“反正你也打算收购爱丽丝,里面都是自己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喻白看了眼手表,对着手机讲:“行,人你们先帮我看一会儿,我二十分钟后过去。”停顿一下又补充:“让你的人下手注意点分寸,别把人弄死了,这人我用完还给人家警察送过去呢!别做的太难看。”
“知道了,喻姐,放心吧!”David笑得像狐狸。
挂掉电话,喻白回病房门口偷偷瞄了一眼周徽,她背对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喻白想到周徽之前为了找她,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的经历,果断把她拉入了黑名单。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走到楼下,挡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爱丽丝俱乐部。”
司机看她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发动车子。
喻白拿起手机又拨了个号码出去,接通后对那边讲:“在爱丽丝对面的酒店给我开间房,楼层不要太高,另外带套衣服过去。我给你十五分钟准备。”
出租车司机从内后视镜里看到喻白,突然觉出一点没来由的恐惧,赶紧转过头专心开车。
出租车在爱丽丝俱乐部对面的酒店门口停下。
喻白刚一下车,保镖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侧身替她打开门,“夫人,房间在七楼,719。”
“嗯。”
719是间套房,喻白先走到窗边,窗帘拉开一角,正好可以看见爱丽丝俱乐部的正门,她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出来对保镖说:“你们两留这,盯着爱丽丝,有状况立刻向我汇报。你们两个跟我走。”
“David,我到了。”出了电梯,喻白给David打过去一个电话,声音平稳低沉。
“我来门口接你。”
“不用,我从后门进,最好不要让人看见。”
David:“好。”
喻白从爱丽丝后门进来,David立刻迎上来,说:“喻姐,人在地下室。”
他知道喻白最想听什么,多余的废话一句不多说。
喻白眼底寒了几分,声音比刚才更低沉,说了一个字:“走!”
爱丽丝地下室原本是个室内|射击场,前两年被公安查出指标不达标,当时开起来提交上去的审批手续也存在不合法途径,这么一闹也开不起来,没多久就关停了。
但是这个地下射击场一直就这么闲置着,也没收拾出来做其他生意,大有点要重新再开起来的意思。
踩在通往地下室的铁质楼梯上,高跟鞋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股常年没有通风的潮湿气息铺面涌来,同时伴随的,还有一个男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
喻白有点厌烦,立刻皱起眉头,“不是说打断两根肋骨吗?怎么还这么大精力?”
David笑了一声,无奈道:“喻姐您担待点,这孙子刚进来的时候比这还夸张,现在算安分了。”
喻白没跟他计较这个,走进偌大的地下室,晦暗的电灯明暗不定,尽头的人形靶,在明黄色的背景墙前面格外明显,喻白看的有点不舒服,她皱着眉头去寻声音的发源处。
一个男人趴在射击场灰色的砖石上,嘴里不断发出叫喊。
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人,手里拿着棒球棍时不时招呼他一下。
喻白步伐缓慢的朝他走过去,在男人跟前停下脚步,慢慢眯起眼睛,“抬头。”
男人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双高跟鞋,顺着一路往上看,看到喻白的脸,突然迷茫的张了张眼睛。
喻白看着男人迷茫的眼神,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眼睛仍旧盯着他,对旁边人说:“给我。”
球棍拿在手上颠了两下,喻白沉声说:“你们都出去。”
“夫人,您一个人……”
David立刻制止他,把人带出去,“喻姐,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
“嗯。”喻白应一声。
等人都出去,她在男人面前蹲下来,球棍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笑着说:“真不记得了?”
那人依旧两眼迷茫,他的印象里的确没见过面前的女人,他敢保证喻白这样的女人往他面前站一次,他绝不可能忘记。
“这样,我给你提个醒。”喻白抿了抿嘴笑笑说,似乎很有耐心陪他玩。
她很轻很轻的吐出两个字:“纪深。”
男人瞳孔瞬间放大了,仔细看了喻白一眼,突然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