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天晚上江继文见到喻白的神色, 莫名其妙的招供,以及两人诡异的审讯方式。
周徽脑海中那些疑问突然之间串联成线,下一刻寒着脸拨通了喻白的电话。
不出意外的, 无人接听。
“韩尉,你怎么疯狗乱咬,这种事也能随便说吗?”
周徽、韩尉同时一愣。
“小公主?”韩尉率先回过神来,一脸无辜的贴过去:“不是你说在爱丽丝后门看到喻白,你也怀疑她的,是不是?”
“我……”赵敏刚想说什么, 看到韩尉身后站着的周徽, 顿时有点气结, 临时改了口:“谁说我怀疑她了?我只说看到她——出现在爱丽丝俱乐部。”
韩尉:“……”
周徽:“……”
周徽现在知道赵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此刻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收起情绪问了一句:“监控室什么情况?”
赵敏在一旁别扭了半分钟, 没好气的说:“一晚上,根本没人进来过。”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别说进来人, 就是靠近一点的人影都没有。”
“没人进来过……”周徽带好手套,环视了屋内一圈,偏头问:“刚发现人死的时候, 是什么情况?窗子都像现在这样锁好的?”
韩尉:“跟现在一样, 门窗紧闭,没有撬动的痕迹, 况且我和徐大队两双眼睛门口盯着, 想从我们眼皮底下钻过去也不可能。”
周徽走到窗前, 转动把手, 情况正如韩尉所说,门窗完好, 完全没有撬动过的痕迹。
“但江继文的确死了。”
她又探头往窗外看了看,窗台没有鞋印,江继文的病房在五楼,当时为了确保安全,窗户旁边连棵树都没有。关上窗户,她转过头看着韩尉和赵敏:
“你们相信有所谓的密室杀人吗?”
韩尉摇头:“我又不是柯南,上哪碰那么多密室杀人案去,从警多年来头一遭遇到这种邪门的情况,真是活见鬼了!”
“你呢?”周徽把目光投向赵敏。
“我也不信。”赵敏下巴一扬,回答她。
周徽笑了笑,脱下手套,朝他俩打了个响指:“走,再去监控室,看看那个鬼究竟是谁?”
监控室。
“调凌晨三点半到四点半这段时间,五楼走廊的监控。”
二倍速放完,这段时间确实没有人靠近过病房。
韩尉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又放了一遍录像,周徽在三点五十二分,突然看到屏幕右下角一闪而过一个影子。
“倒回去。”她一指屏幕,“这里,楼梯口有个人影。调其他楼层,以及医院门口的监控,重点筛查三点五十二分前后半小时内出现过的人员。”
韩尉精神一振:“这个时间段,医院进出人员不多,除了急诊,基本就是医院的护士医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在医院一楼大厅的监控中锁定了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神色诡秘,戴着口罩,不大看得清容貌。
“我们运气还算不错。”周徽从监控视频中抬起头。
韩尉:“找人来认认,看这个护士哪个科室的?”
“直接调医院门口的监控,她应该不是这个医院的护士,你看她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等等,她穿的不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服,放大看她衣服上的logo。”
“xx医学院附属医院?!”
三人同时一愣,韩尉:“童堇华她妈好像住这家医院!卧槽!她不会是想替严明昌杀人灭口来的吧!那女护士的身形看着挺像她。”
之前查严明昌,警局一直派人跟着童堇华。
周徽站起来:“先别乱猜,监控带回局里,联系交警大队调沿路监控,看清楚是谁再说。”
“真是童堇华?!”韩尉从市局监控室的椅子上跳起来,一拍桌子,吓得一旁正在吃盒饭的一众警员一个激灵。
孙也眼看着刚咬了一口的鸡腿掉在地上,愣了半秒钟,当机立断开始嚎:“艹,韩副,你赔我鸡腿!赔我鸡腿!”
“孙子,一边呆着去,案子破了让他赔你一打,现在——”周徽拎小鸡一样一把提溜过孙也,转头开始布置任务:“查童堇华,查她最近的行踪,和什么人接触,是否和严明昌依旧有联系。”
同时趁着空档,来到走廊再一次拨通喻白的电话,背景音乐响完四十多秒的《致爱丽丝》,接着转为苍白荒芜的“嘟——嘟——”声。
依旧无人接听,周徽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底划过一抹名为慌乱的情绪。
天边云层不断的压下来,似乎预示着不详,半小时后。
“周队,童堇华账上突然多出三十万,来自一个海外账户,账户来源不可查!”
几分钟后,又一个声音响起。
“童堇华前天晚上去过Red会所?!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是拍到的监控!”
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周徽脑海中轰的一炸。
耳边回响起韩尉一小时前的话。
……
“喻白她是我的老师……当年在省公大的课堂上,她讲过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
“……江继文他必死无疑……因为那是她亲口说过的杀人灭口最简单的办法……”
……
轰隆——
瓢泼大雨浇头而下。
与此同时,Red会所。
离营业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门口此刻却围满了人,自然的分为两方阵营,一边是会所请来的保镖,另一边是十来个小流氓,为首的是个穿夹克,全身挂满金项链的小傻叉。
小傻叉手里提了根铁棒,隔着一道雨帘已经骂起来了。
“叫你们老板出来!我今天要让里面那个臭三八跪下来,给丫爷爷我道歉!”
“道你妈的歉——哪来的滚哪去,敢来Red闹事?你不到外面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快滚!”
小傻叉显然是小傻叉,扯着嗓门“嗷——”的一嗓子:“不是那女人的地方我还不来呢!喻白,给我出来!”
请来的保镖不是吃素的,当下火冒三丈的回敬:
“艹你妈的,给你脸了是不是,跑这来撒野,今天不打到你满地找牙,我丫就是你孙子!给我打!”
喻白坐在顶楼窗前的沙发里,面色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眼睫轻微的颤栗。
窗外大雨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紧密的雨帘像一张割不断的网,挡住了视线,一切都看的不是那么真切,她只听得见耳边“哗啦啦”落下的雨声。
哐——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保镖慌慌张张的冲进来。
“夫人……”
喻白皱起眉头,头也不回的吩咐:“出去——”
“可是夫人,楼下……”
“我说出去。”
“……楼下打起来了。”保镖欲哭无泪,硬着头皮把剩下半句话说完。
喻白终于转过头,一双略带愠色的眸子直直对上保镖,他没来由的一哆嗦,才注意到房间内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喻白这会儿两指间还夹着根烟,她扶住额头耐着点性子问:“怎么回事?”
正打算退出去的保镖又重新站定,垮下去的五官调整了半天还是没调整回原位,扭曲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把楼下情况简单汇报了一遍。
喻白使劲掐了掐眉心,无奈道:“我等会下去。”
她头痛的厉害,铺天卷地的连锁反应不断压下来,她又摸出一支烟,颤抖着手指点着送到嘴边,杂乱的意识才腾出片刻清明。
喻白挣扎着站起来,还没站稳,不受控的意识又一次溃不成军,她冲进办公室套间内的洗手间干呕了十分钟,实在吐不出来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从盥洗台上爬起来,看着镜子里眼眶青黑,脸色惨白的女人,喻白莫名生出一股厌烦,冷冷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多久没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了。
她撑在盥洗台上,冷水洗了把脸,回想起凌晨三点半。
……
那时候刚和周徽结束对话,她躺在卧室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仿佛周徽的余音还没从她耳边散去,强烈的不适感也是一如现在这般卷土重来,她冲进洗手间把胃里吐了个底朝天才算罢休。
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周徽堪称强悍的新一轮“问讯”。
索性开车出来,一个电话打给David,那头很快传来嘈杂的人声,混杂着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一道清朗的男声夹在中间:“喻姐,就差您了,再不来那几个一会可站不起来……”
“还不是怪你这的美女太正,哥几个现在走路都颤。”不知道谁抢着接了一句。
“……一会可站不起来迎接您。”David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好容易挤出群魔乱舞的人堆,松松垮垮往包厢门口一靠:“喻姐,要不要叫两个帅哥陪你?我这前两天刚来几个长得正的。”
“不……”喻白语气一顿,想到周徽刚才的所作所为,临时转了个弯:“好啊!多找几个,照顾不周算你的。”
说着钻进SUV,直冲平陵市后半夜的街道,在酒吧喝到天亮才出来。
顺便叫了几个和九叔熟悉的暗桩,打探了一圈消息,好在听到几句她想听的。
从酒吧出来人已经是飘的。想要回消息给周徽,手抖的停不下来,后来手机也不知道被她丢到那个角落去了,她安慰自己:算了,到时候说也是一样。
……
她收起思绪,强提一口气,转身走出去:“走,下楼去会会那帮人。”
会所门前,两拨人骂骂咧咧,端着铁棍直击对方要害,一时之间分不出个高下立判。
突然不真切的雨雾中几道红蓝警灯闪烁,一瞬间划破雨幕。
“卧槽!条子?……又报警,报警报上瘾了……”
二十来个小碎催四散逃窜。
“警察,手里东西都放下,双手抱头蹲地上,快点!”
周徽冲下车,快速控制住场面。
刚才在办公室接到一通报警电话,Red会所有人持械斗殴,伤亡情况不明,周徽来不及多想,立刻安排出警,刚到这就看见一帮小流氓打的热火朝天。
韩尉大步跨下警车,迎头被浇了个透心凉,抹了把脸,骂到:“艹!这帮人他妈疯了?这么大雨持械斗殴?作死啊!”
名为作死的小傻叉听到这话也不抱头了,直接站起来嚷嚷:“作什么死?警察哥哥,你们行行好吧,我都这副穷逼样了,哪还有功夫作死?我是正当防卫!”
“蹲下!蹲下!谁让你起来了。”
一众警察头一次听到如此标新立异为自己开脱的行为也是乐了。
韩尉叉着腰往他前边一站,“哟!您还知道正当防卫呢!敢情您老人家大雨天拿着铁棍堵人家门口,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捧场的?”
“……不是”小傻叉自知理亏,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蹲下抱头动作一气呵成,引得一身零碎叮当作响:“……行行行,你们当官的,你们说的话是圣旨,你们说了算……”
艹——
一众警员无声骂了句脏话。
小傻叉刚安静下来两秒钟,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响起。
“周警官,这么大阵仗,来帮我维护治安?”
戏谑揶揄的口吻,周徽皱起眉头转过去,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与不远处伞下喻白的视线骤然相撞,三两步跨过去,给她提溜着一拽,一把塞进车里铐上了手铐。
警车在瓢泼大雨中一路急驶,挡风玻璃的雨刮器在眼前一晃一晃,车内玻璃升起一层水雾,像是经久沉浸在沼泽的瘴气,压的人仿佛窒息。
除了后座“叮呤咣啷”金属碰撞的声音,和时不时伴随着的两声气急败坏的叫骂。
喻白被晃得七荤八素,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
“周徽——你个疯子!给我放开……我要下车!”
周徽寒着脸警告:“你给我老实点,有这精力倒不如想想一会进了审讯室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周徽看着后视镜里那张异常妖冶,美得令人心惊的脸,突然之间如鲠在喉。
心下一幕幕不真实的场景浮光掠影的闪过,喻白的唇边几乎永远不会落下去的笑,眉眼间萦绕的迷离,吐出的微凉烟丝,醉酒后的呓语,医院里几次呼之欲出的不知名情愫,以及昨晚……带着淡淡木质香水味的身体。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栗,她牙齿抵住舌尖,直至一丝腥甜弥漫口腔,才勉强找回一瞬正常的心跳。
喻白,你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