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转眼已经进入八月。
连下三天暴雨的沙湾码头水位极速上涨,烧烤、海鲜摊位已经关闭,小巷里的发廊、美甲店也跟着歇了业, 空无一人的码头在紧密的雨帘里显得格外萧条。
雨,无尽的下着,激起的水雾将天地连成一片,涌进看不见尽头的深巷中。
“妈的,这破天叫老子来仓库拿货。”
哗啦哗啦——
巷子里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男声,等人走进了, 才隐约看清点人影, 三十出头, 微胖身材,没什么特点的长相。
裹了件宽大的黑色雨衣, 身后拖了辆拉货用的平板车,在已经漫到小腿肚的雨里疾步行走。
男人走的很急,一直到了破旧的码头仓库门前, 才停下脚步。
在房檐下摘了帽子,他气急败坏的跺跺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又忍不住骂到:“这帮狗日的, 说好的一起来搬货,临出门个个睡得跟他妈死猪一样, 我|操了……”
男人被暴雨浇的直发抖, 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 插|进钥匙孔还没拧, 锁“啪”的一声,自己开了。
男人一愣:“锁坏了?”
他没太在意, 自言自语的拔了钥匙往仓库里走:“改天得找人来修修。”
仓库里黑洞洞的一片,鱼腥味,海腥味扑面而来,男人没什么反应,码头上住了几十年,干的就是这活,早习惯了。
摸索着去找电灯开关,摁开后,电灯泡闪了两下彻底熄灭了。
“又跳闸!又跳闸!”
男人的声音在仓库里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他气得跳脚,但又没办法,只好打了手电认命的朝仓库里面走,偌大的仓库只有这一束光,只能照亮正前方一小块地方。
男人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拉着平板车,朝里面的货架走。
刚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男人没想到路中间还有东西,一个趔趄,人跟手电一起摔了出去。
“哎呦!妈了个逼,谁他妈把东西放这?想摔死老子?”
男人坐在地上揉着摔的生疼的胳膊,突然感觉手掌的触感黏糊糊的,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
男人在黑暗中皱了皱眉,伸手去够摔在不远处的手电,又摸到点滑腻腻的东西,他赶紧抓过手电往手上一照。
刺目的红色在唯一的亮光里格外显眼。
他心里咯噔一下,才意识过来今天仓库里咸腥味比平时浓重太多,这绝不会是海鲜鱼类能够造成的冲击力。
心里升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男人拿着手电朝地板上照过去。
满地的血水,蜿蜒成河。
握住电筒的手抖了抖,男人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把光线朝边上缓慢移去。
一张面如死灰的脸。
脸上爬满血条,已经看不清容貌,只有两只眼睛,还定在那张骇人的脸上,直勾勾撞进男人的瞳孔。
人已经死透了。
手电滚落在地,男人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嘴唇上下翕动,却一个音节都没办法发出来。
轰隆——
屋外天幕惊雷炸响,大雨塌了天似的倾盆而下,哗啦啦砸在地上,在屋檐间架起了瀑布。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又一次照亮了地上的死人脸。
“死……死人……死人了……”
男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大唐洗脚城的大厅,叫声的来源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染了头黄毛,看起来流里流气,一看就是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不好惹的主。
这会儿,却被阿左抓了衣领,拽着提了起来,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说!人在哪?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啊!”
黄毛被打的眼冒金星,牙花子都给打出血了,却只敢捂着脸求饶:“哥,哥,我真不知道?我就打个盹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阿左气急败坏的把黄毛朝旁边一推:“妈的,看个人都他妈看不住,怎么养了你这么个饭桶?”
哗啦——
玻璃桌应声而碎,黄毛额头瞬间血流如注,他捂着头刚爬起来,就被阿左又一次扯了衣领。
阿左居高临下,食指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警告:“一会三哥回来你自己去交待,交代不清楚,你等着完蛋吧!”
黄毛一听这话,瞬间慌了神,惊恐万分的神色爬上脸,手脚并用的抓住阿左:“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别把我交给三哥,求你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放手!”阿左烦躁的一把甩开他,低头骂到:“你还好意思让我救你,人丢了一整天才知道说,你他妈是真有……”
“阿左。”一道富有磁性的女声从沙发里传来。
阿左闻声回头:“喻姐?”
喻白坐在沙发里,三指掐了掐眉心,似乎也有点烦躁,耐着性子说:“别跟他耗了,先去找人。附近叫人去摸一遍,三哥回来之前一定把人找到。”
“知道了,喻姐。”阿左最后又警告性的指了指地上的黄毛,带人冲进了雨里。
与此同时,码头仓库。
红蓝警灯闪烁,在雨雾中接连成片,警戒线“哗”的一声拉起来,几个警察忙忙碌碌的跑进跑出。
周徽从警车上跨下来,挂上警员证,带好手套鞋套,钻进了警戒线。
韩尉、孟连素紧跟着进来。
门口派出所的片警见到他们进来,叫了一声:“周队,你们来了。”
周徽远远扫了一眼尸体,血呲呼啦一片,她皱眉问到:“现场情况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小片警摇摇头,说起来还有点心有余悸:“根据现场血量程度判断,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不过,死者几乎被剁的看不出容貌,随身衣物里也没有可以证明其身份的文件,暂时就是这么个情况,法医还没到,就等你们市局的法医就位了。”
周徽对片警点点头:“辛苦了。”
很快,孟连素从除了头骨还完整,身体其他部位已经被剁碎了不知道多少块的尸体中抬起头,给出了初步验尸结果:
“死者年龄四十到四十五周岁,男性,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七十五到七十八公斤。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天晚上十一点至十二点,不会超过这个时间段。死因,失血过多死亡。凶器根据尸体表面的伤痕推断,应该是斩骨刀一类的器具。”
“斩骨刀?”周徽目光从尸体上移开,扫了一圈仓库,全是捕鱼用具和装鱼类海鲜的大箱子,她微微挑眉:“杀大型鱼类用的斩骨刀?”
孟连素:“有可能,具体凶器需要做进一步尸检才能够确定,现在的结果只是初步定论。”
周徽又看了一眼尸体,抬头问孟连素:“致命伤在哪?”
孟连素摇摇头,表示:“没有致命伤,或者说,每一刀都是致命伤,凶手对着死者砍了至少几十下,不知道哪一刀的时候死者就断气了。”
“卧槽!够狠的?多大仇把人剁成这样?”韩尉难以置信的感叹了一句,看了眼地上一地的碎尸:“这得剁了有多少块?”
孟连素面不改色的回答:“二十四块。”
韩尉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被逼出一句脏话:“这他妈得是仇杀吧!把人剁二十四块?”
“得回去拼完之后才知道是不是只有二十四块。”孟连素摘了口罩,站起来,接着说:“如果到时候拼出来缺胳膊少腿的,就有得你们忙了。”
韩尉无奈:“孟姐,您嘴下留情,给我们刑侦队外勤积点德吧!最近,流年不利,不想来什么就偏来什么。唉!改天得让我妈上寺庙里给我占一卦去,除除霉运。”
孟连素摘了手套,笑着拍拍韩尉肩膀:“那祝你们好运,快点找到凶手。”
“行了,韩尉,干活了。”周徽带着手套,又在尸体上摸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身,在尸体周围转了两圈,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韩尉挠挠头,看着又一次无法确定死者身份,忍不住开口:“周队,这案子棘手了。”
周徽微微皱眉,突然问到:“那个报案的人呢?”
“欸?”韩尉一愣,随即说:“在外面警车上,小杨给录笔录呢!”
周徽疾步往出走:“走,去问问他情况。”
刚走到门口,警戒线外一个大光头正在和警察理论什么,不知道对面的小警察说了什么,那人脖子一横,吼道:“哎!凭什么封我的仓库,我还做生意呢!警察了不起是吧?信不信我告你……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拿东西!”
小警察挡在警戒线跟前,无奈解释:“先生,您先冷静一下,我刚给您说了,这里是案发现场,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证物,在案子结束之前,您不可以拿走的。”
大光头眼睛一眯,继续骂到:“案发现场,关我屁事?那尸体在里面,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他跑我仓库来的,光知道封我仓库顶个鸟用!有本事抓凶手去啊!让开!”
小警察左挡右挡,就是不让他进去:“先生,您不能进。”
“去你的吧!我不进去拿货,你让老子喝西北风啊!还是你们一帮警察能管老子吃喝?”
大光头拼命往进挤,一把推开小警察,小警察被推的一个趔趄,一个没拉住,让他钻进了警戒线。
“哎!说了你不能进——”
“卧槽!啊啊啊啊啊——”
小警察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打断,只见大光头在看到尸体的瞬间,瞳孔瞬间放大,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爬出了仓库,溅了一身泥点子。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仓库里面那具尸体,说话都不利索了:“谁?……谁把那……那哥们放我仓库里的……我不进了……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