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
“吸毒?警官!要不要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我告你诽谤啊!”嫌疑人姚万春坐在审讯椅里, 手腕上的手铐哗哗作响。
在压抑沉闷的空间内格外刺耳。
嫌疑人身后电子钟闪着红色灯光,映在对面审讯桌后周徽的眼里,笔帽敲敲桌面, 目光沉静:“没吸毒胳膊上针眼怎么回事?没吸毒你的尿检为什么显示异常?!”
她眉峰一挑,头朝门口方向扬了扬,又说:“想告我们?去啊!给你电话叫你律师团队来,市局给他们免费普普法。”
姚万春不以为意,转头看了眼时间,满脸不屑的晃起了脚, 显然是个硬茬。
周徽以前审讯也碰上过这类人, 生意场混出来的老油条, 和公安局、税务局打交道打惯了,进了审讯室见着刑警也不带怕的。
她捏捏眉心, 脸上疲态渐显,从半山庄园回来到现在已经四十个小时,宾客加上保安、保洁、服务生, 一百来号人等着审,市局人手根本不够,轮班倒也还审不过来, 还得应付宾客的律师团队。
上级压力一层一层压下来, 张裕南昨晚下了最后通牒:不管审不审的出来,今天中午之前必须放人。
周徽干脆轮班也省了, 几个审讯室换着跑, 到目前为止除了宴会当晚在山庄客房床上躺那一个小时, 已经连着四十多小时没合过眼。
任务布置下去, 先挑重要的审,其他人审不出来该放放, 吸毒的几个先板上钉钉,把人留下。
况且姚万春,身高178,体重77公斤,宴会时穿黑西装,付朗喆摔下来时还正好出现在钟楼附近,和记者杨小风照片里拍到的人影体型相似,更加被周徽当做重点对象。
中午之前一定拿下姚万春。
进审讯室之前,周徽给张裕南保证。
沉下一口气,白炽灯朝姚万春脸上照去。
“哎呦!我艹了……”
他脚上动作一停,下意识伸手挡住强光,透过指缝,看见对面女警察食指指向他,眼神锐利:“姚万春,老实一点,别跟我们耗。也别等48小时拘留期,以为耗过时间能把你放出去?别做梦了。你知道自己体内的毒品是什么!”
周徽把尿检报告往桌子上一拍,巨大的声响让姚万春浑身一震,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别别别,警官,刚才我态度不好,我道歉,我给你们道歉。”姚万春双手十合求饶到:“我是压力大,有点瘾,但我已经在戒了,真的,真的有戒。”
周徽食指放下来,语气缓和一点:“你有没有在戒,一会有其他警员和你谈话,我现在问你,和付朗喆什么关系?”
“就普通生意伙伴。”姚万春两句正经话没有,又开始瞎编。
“普通生意伙伴?”周徽冷笑,朝他胳膊上的针眼扬扬下巴:“不还一块吸的道友吗?宴会当天上钟楼干什么?”
“我上钟……欸?警官,你这绕我话呢!我没上钟楼。”
姚万春胸脯一挺,态度挺牛逼。
“还跟我耍花招?以为读过两本法律书就能跟警察玩侦查反侦查了?”
周徽放下的食指又伸出来,寒着脸警告:“姚万春,你别再让我一个字一个字跟你挤牙膏,老老实实交代了,证据拿出来你再说,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姚万春料定警察没证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抵赖:“我真没去钟楼,警官你相信……”
周徽懒得再听他狡辩,低头拿起桌上证物袋,往他眼前一晃:“没去?姚万春,我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非得跟警察对着干?”
“这是什么?”姚万春明显声音一抖,表面上态度还是挺横:“哪来的破烟头就来糊弄我。”
“哪来的?”周徽挑眉,放下证物袋,看他一眼:“你说没去过钟楼,为什么沾有你唾液的烟蒂会出现在钟楼?检验报告在这,要不要看看?”
姚万春没想到警方手里真有证据,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陪笑两声说:“警官,我说,我全说。我是不想惹祸上身,Frank人死了,死之前我和他又在钟楼见过,我怕警察怀疑我。”
“上钟楼干什么?”
姚万春犹豫半天,说话还是吞吞吐吐:“就……就上去……”
“大声点,说话别吞吞吐吐。”
姚万春心一横,“嗐”了一声:“买货。”
“什么货?”
“海|洛|因。”姚万春擦擦额头上的汗,“Frank说新到一批货,叫我们一起吸一吸,尝尝鲜。”
周徽一惊:“付朗喆把货给你了?”
“没有没有,警官,我身上不都搜过了吗?什么都没有。Frank说最近货源出了点问题,他已经在接洽新的卖家,而且……而且你们最近扫毒扫的厉害,他说先避避风头。”
周徽微微皱眉,一下就想到了宴会当晚喻白去Frank书房的对话。
新的卖家?
周徽问:“付朗喆有没有说卖家是谁?”
“没说。就说让等着。”姚万春摇头。
“从哪个楼梯下的楼?看没看到其他可疑的人?”
姚万春回忆一下,说:“我刚下楼跑走廊里就听见惨叫声,我赶紧又往楼上跑,在钟楼听到有人跑下楼的声音,但是就一团黑影,不知道是谁。”
周徽眉峰一压,厉声说:“撒谎!阁楼就付朗喆一个人的脚印,你根本没从那里上楼下楼。”
姚万春连连摇手,手铐晃的哗哗响:“真没骗你,警官,我戴鞋套的。”
“上钟楼和人吸个烟你戴鞋套?”
姚万春耸耸肩:“Frank这人做事谨慎,摄像头都不装,和我聊的又是海|洛|因,不想让人知道我俩的关系,跟他熟的人都知道,他一直都那样。”
“付朗喆有没有仇家?”
“仇家?没听说过有什么仇家啊。”姚万春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于是说:“警官,我和他也就一块吸两口,把把妹。真要问谁和他关系好?那你们可以去他常去的酒吧打听打听。”
周徽:“他常去哪家酒吧?”
“米勒酒吧。”姚万春报出店名,“上周天晚上他刚去过……那的老板David和他很熟,知道和Frank常去的都有谁。”
米勒酒吧?David的店?
喻白也和那家店的老板熟悉得很呢!
从审讯室出来,周徽低头翻着笔录,想着下午去趟米勒酒吧。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韩尉抱着一摞文件正巧也从走廊另一侧过来,见了周徽,问:“欸?周队,姚万春审完了?承认了吗?”
周徽从笔录中抬头,把笔录递给他:“嗯。承认见过付朗喆,但是不承认人是他推下去的,又给咱们描述了另外一个凶手,这回连性别体型都不知道了。”周徽揉揉太阳穴:“你那边呢?”
韩尉摆摆手:“根本没人认,各个说和付朗喆不熟,普通生意伙伴。”
“行,那先抓姚万春这边的线索,有吸毒史的,确确实实有证据证明宴会当晚和付朗喆有亲密接触的,下午接着审。”周徽推门进了办公室,边走边侧目对韩尉说:“我下午去趟米勒酒吧,姚万春刚提供点情况,我去问问。”
“米勒酒吧?欸?他们老板不是那个……就上次和喻白一起……”
“对。就他,姚万春说付朗喆总带朋友去他那里。”
刚到午饭时间,办公室一众警员正边整理资料,边吃午饭。
泡面、盒饭、食堂包子、油条的味道浸了一屋。
内勤抱着饭盒跑过来说:“周队,大唐洗脚城那边放人了,刚刚对面宾馆监视的小吴打电话回来,说看见洪九、喻白,还有洗脚妹、按摩师全回家了。”
“欸!对了,门口挂条幅,写‘本店于今日起正常营业,新老会员进店消费一律八八折优惠’。”
周徽眉毛一挑,三分疑惑:“秦桦搞什么名堂?苗登的毒品配方找到了?怎么肯突然放人?”
韩尉靠在桌边,想了想说:“从半山庄园带回来的保险柜里有些毒品,和苗登体内一样。但没有毒品配方。房间里我们也找过,哪都没找到。难道真是喻白带走了?”
“她身上确实没有啊。”周徽摇头,沉下一口气说:“而且要真是喻白当天带走的,怎么秦桦现在才放人?”
“有道理啊。”韩尉倒吸一口凉气:“那秦桦突然抽风放人?他又想干嘛?”
周徽耸耸肩,旁边椅子上坐下,整理这两天的审讯笔录,抽空抬了下眼皮回到:“不知道。但反常必有妖,最近多留意一下洗脚城这些人,监视的人也先暂时别撤。”
韩尉叹口气,拉开椅子往里一坐,看着周徽说:“知道了,就是又得加班,我这两天两夜在审讯室和那帮人斗智斗勇,头发都掉没了,周队,得给点加班费去植发啊!”
“加班费又不是我发给你,给我说有什么用,找张局去。”周徽两手撑了撑眼皮,顶着两个黑眼圈赶紧抓抓自己的头发,还好,还没秃。
不过,两天两夜没合眼,还是决定晚上下班回去买点黑芝麻、核桃什么的回去补一补。
她挑挑眉毛,转过头四平八稳的声音对韩尉说:“植发的话,你那点加班费估计是不够,要不明天我给你带点核桃粉?”
韩尉:“……”
不必了。
“不想要?核桃粉很补哇!”周徽胳膊肘碰碰他,“多吃点,美容养颜,头发长得快。”
韩尉撇撇嘴:“你在做广告哦?我记得你表姐好像学养生护理专业的,她最近又有产品推销给你?”
“这……”周徽见韩尉兴致缺缺,并不想要,只当他没口福,话锋一转又聊到案情:“对了!付朗喆的父母还没回来?”
韩尉耸耸肩:“还没有,不过已经联系了,两人定机票往回赶呢!”他叹口气,凑过来接着说:“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据说宝贝的不得了。做好准备,咱们市局法医室估计过两天得闹翻天。”
安抚被害人家属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周徽也很头疼,见太多被害人家属在法医室哭哭啼啼,这种事情也还是没办法适应。
“欸?那正好到时候你去安抚。”
韩尉瞬间和周徽拉开距离,一脸震惊:“周队,什么就正好,别了,这种事我真做不来,让小杨去,他最擅长做这种事了,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周徽觉得这话有理,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杨平帆。
低头看一眼手表,推开椅子起身,对韩尉说:“行了,不和你说了,我赶紧食堂吃口饭,去米勒酒吧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