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付易东夫妇, 周徽接着查旧档案,一整个下午没什么进展。
下午六点,周徽看了眼手表, 半个月连续加班以来第一次宣布按时下班。
办公室瞬间一片欢呼。
周徽坐进车里,给喻白拨过去一个电话,得知已经在医院吃过晚饭,告诉她晚一点再过去看她。
周徽把车开出市局,绕回家,在附近市场买了只老母鸡。
回家炖了一锅鸡汤。
装进保温饭盒里, 开车去了医院。
推开病房门进去, 周徽看到倚在窗前吸烟的喻白,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窗外天色幕布一般的黑, 零星几颗星挂着,见不着月亮。
窗台上放着一只烟灰缸,不知道喻白从哪里弄来的, 她两指夹着烟,零星火星照亮半边脸。
眸子原本望着窗外的,这会儿听到身后响动, 神色微怔, 转过脸来。
周徽首先看到那双眸子,一如既往染着深沉的颜色, 站在窗口, 好像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紧接着, 那眸子一弯, 折射出点柔和的光线,喻白视线一垂, 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再抬头眼底已经含了温柔的笑意:“你来了。”
略沉的声线也带上些温软的气息。
周徽舔了舔嘴唇,把手里的保温饭盒往前提了提:“来喝点鸡汤。”
“你炖的?”喻白眼睛一亮,从窗前挪去床边,周徽已经盛好一小碗端到她面前。
喻白爬上床,窝在病床桌前喝了一口,抬起眼皮看向周徽。
“不好喝?”
喻白摇摇头,眼尾一垂,支着下巴笑意盈盈:“没想到你煲汤居然也很好喝?看起来上次在你家里,你也没有展露全部厨艺。”她唇角一抿,又喝了几口,“诶?里面放了什么?这么香?”
“就参类、当归、红枣……补血补气的,你多喝点。”周徽一愣,又给她盛了一碗,抬头看着她笑笑:“下回你来我教你煲。”
喻白接过碗,唇边笑意深深:“好啊。”
喝完第二碗汤,喻白放下碗,周徽正在用手机回复工作邮件以及今天的工作报告,见喻白碗里已经见底,抬眸指了指饭盒:“要不要再来点?”
喻白微笑:“不了。你不喝点?晚上还没吃饭吧。”
周徽这才想起来下午回家忙着煲汤还没来得及吃饭,刚才一忙工作又给忘了。
“喝点汤,一会陪你下楼吃点东西。”喻白回忆近两天吃过的店面,半晌想起个还不错的,“医院楼下有家小馄饨还不错,皮薄馅少,汤底很鲜。”
周徽看喻白还挂着绷带的胳膊,想开口说不用。
喻白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先一步开口:“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下楼多走走有助于恢复。”她眼底目光柔和:“去吃吧。”
坐在小店里等馄饨的空挡,喻白抬眼看着周徽,随口问到:“今天见到付易东夫妇了?”
“见到了。”
喻白冲她轻挑眉梢:“他是不是很凶?”
周徽:“……是挺凶的哈。”语气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儿子死了,他这个情绪激动也能理解。”
“人你们已经放了?”
喻白的声音混着店里吵吵嚷嚷的人声,老板在窗口伸长脖子喊一声:“21号,取餐。”
周徽端着碗回来,回她刚才的话:“放了。”汤勺搅了搅碗底,她抬起眼眸,冷静的说:“人家是受害者家属,没理由扣留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找到付易东隐瞒他儿子付朗喆杀人的确切证据之前,我们都不可以对他进行拘留或者审讯。”
喻白没再说什么,已经晚间十点一刻,馄饨店里的人还是很多,大多都是医院的病患和家属,三两人挤在一张小桌上,还挺热闹。
喻白眼底也盛上些烟火气。
突然,她问到:“那个神秘人Y呢?有没有头绪?”
周徽已经吃完馄饨,碗推在一边说:“已经在调查了,付易东夫妇的账户,与付家人有联系的人都在查,但是恐怕需要时间。”
她一抬眸正好撞进喻白一双深色瞳仁里,那双眼睛仿佛望不到底似的,就那么看着她,周徽神色微怔,她轻轻皱起眉头说:“你想说什么?”
喻白眼睫颤动,眼底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但目光仍旧深沉,她很是平静的说:“今天在医院,我仔细想过付易东和神秘人Y的几次通信,分析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你要听吗?”
周徽心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定了定心神:“你说。”
喻白眼底眸光又沉了几分,看着周徽说:“这个人也许是付易东在平陵市为所欲为的通行证,是他们这类人的保护伞。以他和Y的通信记录来看,我们可以确定三个信息。”她语气稍顿,又再次接上:“一,这个人权利很大,职位不低;二,他们的通信自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一直在为付易东提供各种便利,两年前停止,说明他也许已经退休或者不在岗位;三,十年前的案子查不到一丁点水花,说明这个人不仅权利大,还极有可能是你们内部人员,否则我很难相信,一个没接触过一手资料的人可以把这件案子压的这么彻底。”
周徽眼皮不祥的一跳。
喻白的分析无疑是最直观,最可能接近真相的。
如果昨天晚上在医院她还可以自欺欺人,那么在见到付易东与人通信的信件之后,她就不可能不怀疑。
周徽觉得这件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种感觉很怪异,像是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无法自拔。
从苗登死亡开始,案件的方向就在不断偏移,原本以为只是对家抢毒品配方杀人灭口。但是,后来付朗喆的死,又让案子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周徽坐在病床边上削苹果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祥发口中那个被付朗喆及同伙强|奸分尸的女孩到底是谁?
嗡嗡——
电话震动打断周徽的思绪。
喻白眼尾一垂,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喻白的身影在周徽眼前一晃而过,推门出去了。
“……事情有结果了?”喻白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听着电话那头说完,回应两声,手指轻扣窗台,略微思索片刻,她对电话那头说:“这件事情你不要碰,明天一早找个人把资料送去市局,让警察去查。”
挂断电话,喻白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眼底浮上些复杂的神色,深吸一口气回到病房。
周徽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种疲惫大多来自心理,案件一直拖下去上面给到的压力就越大,而且不知道当年和付朗喆犯案的一共有几人,很难保证这个凶手不会再次作案。
喻白注意到周徽的神色,嘴角一弯安慰到:“周警官,压力不要这么大,放轻松。也许明天,你们的好运气就来了。”
周徽没想到好运气来的这么快。
翌日清晨。
周徽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走廊脚步声嘈杂,慌慌张张抱着文件全往会议室跑,周徽微微皱眉,扶住一个险些将她撞倒的内勤,朝会议室方向扬扬下巴问到:“怎么回事?”
内勤扶正警帽,慌张的说:“领导视察。”说完,匆忙跑了Ⓘⓝ。
周徽低头看一眼手表,有点纳闷,什么领导大清早没到上班时间来市局视察工作?
虽然这么想着,还是加快脚步跑去办公室拿文件,刚进门就看到正要出门的韩尉。
“怎么回事?说是有领导来视察?”
韩尉赶紧走过去,左右偷瞄一眼,那文件挡住脸,压低声音说:“周厅,说是来市局兴师问罪,叫咱们都过去聆听教诲。”
周徽微微皱眉:“我爸?”她两步走到工位,抱了文件出来,边走边说:“他来问什么罪?”
韩尉侧脸看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你也不知道?”
周徽干笑两声,有点无奈:“我能知道什么?我见我爸的次数屈指可数,和你们不差什么。”
“也是。”韩尉点点头,再次疑惑到:“那周厅怎么突然来了?听说早上七点不到就来市局了,在张局办公室待到刚刚才出来。哎!小刘说周厅可在张局办公室大发雷霆,隔着楼层都听得到。”
周徽咽了咽口水,推开会议室的门,果然看到周伯年坐在会议室最前端,听到开门声,他眼神看过来,落在周徽身上几眼。
周徽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周伯年的视线已经移开,周徽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会议室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全都低头翻看手中资料,等人都到齐了,周伯年点点头:“开始吧。”
案件资料分发到每个人手里,周徽眉头紧皱:
“9.12强|奸碎尸案!”
这件案子她知道,那一年她还没入职,在警校的时候了解到这个案子,十年前九月十二日下午,沙湾区肥料厂的员工发现一截属于人类的手臂,肥料厂厂长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方赶到现场很快确认死者是一名十几岁的女孩,被剁碎了和餐厅后厨的猪骨牛骨混合在一起刚刚运到肥料厂。
周徽心底一寒,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件案子的受害者应该不止一个。
她皱着眉头翻开资料,果然……
四名受害者,死者均为女性,年龄在十三到十六岁。
资料中死者的死状和赵祥发的描述完全吻合。
但是……
“这件案子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案件当时挺轰动,因为凶手是一个中学男生,也是最后一名受害者的同班同学,伙同几个混社会的流氓,强|奸碎尸。
死者体内没有留下凶手的精|液,没有找到作案工具,凶手指纹等一系列证据,最终得以破案是凶手在网络平台上公开发布了一篇博客,详细描述作案手法及工具,并且写明第一案发现场。
案件后续没有公开,而且平陵市沙湾区地处市郊,十年前是临县的地界,还没划入平陵市,这个案子一直在临县公安局的档案室,没有调过来。
“凶手抓错了。”
会议室一阵嘈杂的窃窃私语。
“查错案?”周徽皱起眉头,“当年9.12案的负责人是谁?”
周伯年的声音响起:“吕严。”
!!!
“师父?!”周徽瞳孔倏然缩紧,喉头紧跟着一紧,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喻白对神秘人Y的分析。
……
“……通信自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两年前停止,说明他也许已经退休或者不在岗位……”
“……极有可能是你们内部人员,否则我很难相信,一个没接触过一手资料的人可以把这件案子压的这么彻底……”
……
周徽眼皮不祥的一跳。
吕严十年前恰好在沙湾区公安局工作,八年前才调来平陵市,在周伯年手下干了几年,周伯年升到厅级,吕严没熬到张裕南的位置就退休了。
他退休的时间正好是两年前!
完全符合神秘人Y的所有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