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思雅吹的是万花门派特有的雪凤冰王笛，游戏里通常叫大笛子。某些时候它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但攻击实在太低且不适应现在的游戏版本，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淘汰。不过身为万花的玩家们，还是基本人手一个。
无他，因为好看。
吹奏起来时，风卷云舒，伴随着笛声响起，头顶会落下片片白雪。
思雅在游戏里就很喜欢时不时掏出来把玩，穿越到巨人的世界后她曾经偷偷试过，发现并不能百分百还原游戏特效，顶多就是自带点柔光，和拥有笛声的清响，还一度感到有些失望。
现在……她竟有些庆幸自己还能吹响雪凤冰王笛。
在混乱的时空中链接着她所来的那个世界，总算让她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思雅放下大笛子，静静坐在树梢，仰望着头顶银盘似的圆月亮。
还没发出点像样的感慨，便听到耳边轻微的风声略过，枝丫在半空晃荡了几下。她有些胆颤的抓住树枝，顺势回头一看。
利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树上，就坐在自己身边。
白衣黑发，修眉长目。
思雅惊讶的瞪圆眼睛：“兵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她又看向利威尔的右脚，痛心疾首、指指点点：“你的右脚还在受伤呢，怎么能这么贸然的爬到树上来？以后留下后遗症可怎么办呐？！”
这男人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吧？因为拥有阿克曼的超强血统就特别自信吗？
“真吵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也学会教训人了吗？”也许是月光太温柔，利威尔不似往日犀利，压低的声音也不经意间染上淡淡轻柔，如薄纱般缓缓拂过心脏，带起某种细微的震颤。
又也许是夜色太朦胧，气氛太过安谧，原本可以瞬间呛声回去的思雅不自觉丧失了说话的欲望，一个晃神间，猝不及防撞进利威尔的视线中。
他眸如点墨，深邃似海。
恍惚有风从远方吹来，拂过两人的发丝。
万物归寂，静默如迷。
有人说，对视超过十秒爱上对方的概率会增倍。
还有人说，对视十秒，爱的更深的人会忍不住吻上去。
她跟利威尔对视有没有超过十秒，思雅完全没意识。但她觉得再这样看下去，好像有点要出事。
因为她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
利威尔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条向里陷着的弧度。他总是会说出很毒舌的话，看起来冰冰冷冷，很不好相处的模样。
不知道说出这种话的嘴，尝起来是否也如他所说的话一样冰冷？
等回过神来时，思雅已经微微前倾，忍不住凑上前去。
奇怪的是，利威尔并没有躲开，只是静静望着自己。
思雅觉得要糟糕了。
她好像不太能控制不住自己。
。
好在理智开始重新回笼，不过此时再蓦地退回去未免显得太过突兀，一惊一乍的反而尴尬。
在被打死还是被打残的选项里，思雅果断选择被打残。
于是她没有退回去，但也没有再前进，保持着一个倾向利威尔的姿势，凝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像大海的颜色。”
“看见你时，就好像看见了大海。”
活在壁内的人从未见过大海，如果不是成为调查兵团里的一员，大抵终身也不会看到墙外的世界。
调查兵团里，藏着一群最向往自由的人。
大海，就是他们最向往的自由之一。
“我是第一个这么对你说的吗？”思雅突然问道。
利威尔没有回答。
思雅却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于是她又重新露出脸上那常常挂着的笑容，眉梢眼角微微弯起，笑眼盈盈：“那等你见到大海时，要记得想起我哦。”
“说的什么蠢话。”看着她的笑脸，利威尔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像不像大海。
但他知道思雅眼睛的颜色。
宛如黑曜石般闪耀明亮。
藏着万般星辰，宏大夜空。
84.
夜风吹拂，夹杂着些许凉意，让思雅下意识的缩起脖子。
利威尔察觉到她的动作，淡淡道：“所以，大半夜的不睡觉就是来这里专门吹冷风吗？”
思雅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有些愣神，听见利威尔的声音后短促的「啊」了一声，随机抱紧自己手中的笛子，低声道：“兵长……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最开始，只是想做一点微小的事情。
像蝴蝶在遥远的太平洋对岸，煽动微不足道的翅膀。
能多让人活下来，哪怕只有一个。
后来……克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竟然贪心不足的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她是不是真的太贪心了呢？
利威尔眼神微动，凝视着思雅安静的侧脸。
“啊，”他发出轻风似的叹息，“总会这样的吧。”
思雅转过头：“是吗？”
“就像久居黑暗里的人陡然看见一束光亮，最初的惊喜后，他希望能够看到更多，一瞬和一点都不能再使他满足。但渴望光明这件事情，谁又能说是件错事呢。”利威尔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思雅想到眼前的人来自地下街。
那是一个掩藏在王都的地下，不见日光的藏污纳垢之所。
一瞬间，思雅就理解了那所谓的「对光明的渴望」。
“兵长。”思雅歪头看着他，目光里盛满了利威尔的身影。
“嗯？”
“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利威尔身形微顿，下意识的望向思雅，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戏谑，仿佛说的是什么郑重承诺的誓言。
思雅似乎在真正思考这件事情，挠了挠下巴：“这样，你把我当成团长埃尔文也行，就是那种兄弟间的拥抱。”
其实她觉得此时需要一个拥抱的，或许是利威尔。
但是直接上手的话，会被利威尔一脚踢飞的吧。
稍稍迂回一下。
“实在不行，把我当成奥路欧也可以……”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利威尔也觉得自己脑袋跟着眼前的人一起发了抽。在还没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思雅头发。
有些扎手，却也出奇的柔软，这样的触感和当时自己从树上救下的那只小猫咪十分类似。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温度，思雅眼睛瞬间就变得布灵布灵，她激动的身体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好了，回去吧。”利威尔收回手，却感觉到手腕处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爬了上来。
思雅环抱住他要离开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闪闪发光：“还要还要！”
像极了那天黏在利威尔手上抱住他手指狂蹭的小三花。
利威尔：“……”
他有些无奈的坐回去，又拍了拍思雅的脑袋：“走了，麻烦的家伙。”
又被一把抱住，思雅激动：“还要还要还要！”
利威尔：？
“你是真的很贪心啊混蛋。”
85.
第二天，埃尔文率调查兵团事先安排好的诸位启程前往王都，乘坐的工具是马车，而硬质化的阿尼则被用钢绳拴住，单独安放。
思雅从没做过马车，昨天下午利威尔给她叫的驴拖着的板车已经让她很稀奇了。对于这种只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马车她更是十分好奇，在旁边不停的绕来绕去。
“喂思雅，能别绕圈了吗？绕晕了都。”让看着思雅像看见花朵的蜜蜂似的转个不停，眼睛都变成了蚊香圈。
“你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啊？”
思雅探头往马车里看，发现里面布置虽然简单质朴倒也干净整洁，听见让的话撇撇嘴道不以为然道：“我可是村里来的，没见过豪华马车很正常的嘛！”
让「切」了一声，越发觉得她好笑起来。
他当然不会真觉得思雅是什么土包子。实际上思雅是他们当中妥妥的挑食怪，很会吃也很会玩，换身衣服完全像是个贵族小姐。可在很多地方，又没见识的离谱，比如对马车的奇怪热情。
艾伦、三笠和阿尔敏三人站在旁边相视一笑，只有莱纳脸色似乎不太好。
“莱纳，你别紧张啊。”思雅见他神色不佳的模样，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你看我都不紧张呢，你不要为我担心啊。”
莱纳：？谁为她担心了？
他忍不住看向思雅，她长的和他们这些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黑发黑眸，眉眼弯弯，唇线饱满。因着是被押解到王都，思雅脱去了平时一直穿的兵团制服，她似乎很少穿裙子，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再简单不过的亚麻色裤子，整个人干干净净，精致漂亮的像个瓷娃娃，稍微用劲就会碎掉。
行，本来不担心的。
现在开始有点担心了……
埃尔文和利威尔两人结伴而来，见众人都已经整顿完毕便下令上车。
思雅这才发现她和艾伦需要被其他兵团的人看守，而不能自主选择座位，想跟利威尔坐一起的计划顿时灰飞烟灭。
她当场大惊失色，既难过又震惊：“难道我不可以跟兵长坐一起吗？”
利威尔穿着黑色西装斜靠在马车前，淡淡看着她。
埃尔文停下脚步，解释道：“上面的安排是这样。”
看着埃尔文走进马车，思雅瞬间觉得很受伤。
妈呀，这么长的时间要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坐在马车上晃来晃去，大眼瞪小眼，光是想想就已经十分窒息。
利威尔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一会，也许是思雅脸上的表情显得过于错愕伤心，他凝神想了半天，钻进马车里和埃尔文稍稍低语几句。
就在思雅已经准备被迫接受这一不合理的设定后，利威尔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喂，你上来。”
思雅回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吗？”
“她是我的部下，由我亲自看守。”利威尔对着驻屯兵团的人道。
那人似乎觉得不合规矩，想要说些什么，利威尔抱着胸不客气道：“你们有实力能同时制住她与艾伦两个人么？”
那人冷汗滑落，想到之前思雅踹翻驻屯兵团牢房的事情，就更别说再加一个巨人化的艾伦了。
“我和埃尔文可以直接削掉她的后颈。”
思雅：？
她又不是巨人，削后颈到底是什么凶残又很理所当然的选项？
两厢挣扎之下，那人放过了思雅。
思雅「耶呼」一声，开心的爬上利威尔在的马车，埃尔文也坐在里面，就在利威尔的对面，含笑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样子。
原来团长也在。
虽然不是二人世界，也没什么问题，嘻嘻。
思雅美滋滋的跟埃尔文打了个招呼，顺其自然的坐到了利威尔的身边。
利威尔仍是抱着胸的戒备姿态，斜睨她一眼：“坐远点。”
车厢是不大，但倒也不必粘着他那么紧吧？
“好哦。”思雅稍微挪了挪屁股，还抬眼朝他笑了笑。
这移动的位置，属实移了个寂寞。
他倒是差点忘了，眼前的人是个典型给点好脸就开花的性格。
还没启程，但好像已经开始后悔了。
真不知道刚刚那莫名其妙的心软是从哪里来的。
果不其然，马车发动没一会后，思雅逐渐坐不住。
因着她在马车里的缘故，利威尔和埃尔文并没有过多交谈。除了最初时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之外，两人都很默契的将视线移至窗外。
毕竟，到史托黑斯区后好戏才会真正拉开序幕。
可思雅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先是炯炯有神看了会窗外，一会低声「哇」一句，一会又仰头看着他们穿过的希娜之墙。
虽然声音不大，但车厢封闭，却也够听得一清二楚。
确实如让所说的，像个没进过城的土包子。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奇行种？
过一会，外面的世界看腻了似的，她又开始观察利威尔，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开始还顾忌着埃尔文在，只是小心翼翼的偷瞄，后来见没人关注自己，索性不再收敛，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
即便看着窗外，也能感受到来自侧脸那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
利威尔：“你不想要眼珠子了吗？”
他黑着脸回头，似乎下一秒就想把思雅的眼睛挖出来。
埃尔文笑着摇了摇头。
被抓包的思雅毫无羞愧之心，并且完全无视他话里话外的嘲讽，认真的询问道：“兵长，你会玩翻花绳吗？”
利威尔：“哈？”看来是不会了。
思雅比划了半天：“就是一根绳，可以翻出很多花样，我们可以一起玩。团长，你也一起加入好吗？”
埃尔文道：“我也不会。”
思雅挠着下巴想了想：“那要不我们来玩东南西北中吧。”
埃尔文奇怪：“那又是什么？”
“就是用一张纸折成一个形状，报一个数字可以翻出某一个选项，然后多人一起玩的游戏……”
利威尔忍无可忍：“你能稍微闭嘴安静一会吗？”
思雅瞬间停下跟埃尔文的交流，赶紧往自己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无奈的冲埃尔文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利威尔。
随后果真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埃尔文看着窗外的商铺与人群，感慨道：“希娜之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逸。”
和之前被摧毁过的罗塞之墙内，和已经被巨人占领的玛利亚之墙沦陷区，截然不同，同一片蓝天下完全不同的世界，让人心生恍惚之感。
“是啊。”利威尔应声。
一时之间又觉得安静的过分。
真就那么听话，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旁边的思雅确实很安静，因为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睡着了。头微仰着，在马车上睡得的东倒西歪，横七竖八。
利威尔：“埃尔文。”
“怎么？”
利威尔偏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她这家伙，是猪没错吧？”
刚说完，便听到「噔」的一声，两人齐齐看去，原来是马车颠簸，思雅坐的不稳，一下撞到了脑袋。然而这一撞并没有把她磕醒，在力的作用下反而让她往利威尔这边倒过来。
下一秒，她的头重重摔到了利威尔的肩膀上，甚至下意识的蹭蹭，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的神魂颠倒。
利威尔：“……”
很难不让人怀疑思雅的口水是否会流到自己衣服上。
利威尔黑着脸伸出右手的食指点在思雅靠着自己肩膀的太阳穴旁，稍一使劲，将她的头用力推开。
思雅就像个不倒翁似的，晃了晃，又倒了过来——
“喂，这是故意的吗？”利威尔咬牙切齿，再一次准备伸出手把她推回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他低头，看见思雅乌黑的发间猝不及然的露出几根白发，像针扎似的刺眼。
思雅的头发如绸缎般乌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多了这几根刺目的白发。她还很年轻不是吗，为什么就长了白头发？
鬼使神差般，利威尔缓缓放下手，向窗外若无其事的看去。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发香，倒也不算那么难熬。
算了，随她去吧。
毕竟跟一只奇行种有什么好计较的？
86.
马车晃悠悠的不知行驶了多久，突然在某处停止。
思雅身体晃荡了一下，在一片茫然中醒来，嗅到鼻端传来的淡淡红茶香气。
昨天晚上太兴奋，好半天都缓不过劲，今天又起了个大早，上马车后没多久她就困得不行，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为什么觉得头有点疼？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脑袋，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包啊？，这年头睡觉也会被暴打吗？巨人的世界真是匪夷所思。
等等，她枕的好舒服，脸下垫着的这是什么？
思雅睁开眼睛，又使劲眨了眨。
“既然醒来就赶紧起开，还要我请你吗？”利威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思雅「刷」的坐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利威尔挂着惯常的死鱼眼，冲着思雅丢过来一张手帕：“把脸擦擦，脏死了。”
思雅忙不迭的接过手帕，仔细擦了擦脸，内心疯狂震动。
她没搞错吧？她刚刚是在利威尔肩膀上醒来的吗？利威尔竟然没有推开她吗？怎么肥四啊，难道一觉醒来她又穿越了，还是自己压根儿就没睡醒？
“兵长，你要不打我一顿看看？”思雅茫然的放下手帕，“我是在做梦吗？”
利威尔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按了她之前撞到马车时头上磕出来的包，思雅「嗷」的痛呼一声，下意识的抱住头。
“疼吗？”
“嘶……疼、疼！”思雅疼的倒抽凉气。
这也太不是人了！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利威尔的唇角不经意间划出一道上扬的弧度。
思雅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小脑袋，探出头看了眼马车外面，埃尔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正和外面的人说些什么。那人似乎是宪兵的首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列宪兵成员。
“我们已经到了吗？”思雅轻声问。
利威尔单手支着下巴，也看向窗外：“是的。”
他们已经到了史托黑斯区，比想象中要更快。
希娜之墙内的物资确实是罗塞之墙内没有办法比的。据说史托黑斯区住的多是商人和权贵，为他们提供的商品中就有很多奢侈品。外面的宪兵只吸引了思雅很短暂的注意力，很快她就被街道两边商铺橱窗里陈列的商品勾去了三魂六魄。
“哇，是巧克力诶！”思雅眼睛一亮，趴在马车的窗户上，用手兴奋的指了指。
是真的巧克力，就陈列在橱窗里，用红色的盒子包裹着。
这个在现代社会四处可见并被赋予特殊含义的食物，在穿越到巨人的世界后思雅再也没有见过，原来真的是奢侈品啊。不仅换了个名字，连价格也是她肖想不起的了。
这两块巧克力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到呢！
贫富差距令人心痛。
思雅看着被叫做「可可心」的巧克力，嘴角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利威尔抬起眼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橱窗处稍停留了半晌，便又绕回来落到思雅的身上。
一块糖果馋成这样……
他缓缓移开视线。
正在这时，埃尔文和宪兵团团长奈尔·德克交谈完毕，走到马车旁开口：“思雅，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