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同归【完结】>第25章 季玄 同归1—金镝

  梁琊大婚后半年,这天金镝做东,定在了摘月轩。

  陆士衡死后金镝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难过的紧,之前出来吃酒都尽量避开这里,梁琊进去的时候只有柏炜到了,他道:“今个怎么选到这边了?”

  柏炜道:“金镝新看上一个,倒像是有点认真了。”

  梁琊笑道:“可算了吧,别是又给人骗了。”他开玩笑道:“他这么容易给人骗,叫他管着家里护卫,我这心里天天都悬着。”

  正说着金镝从外面进来了:“公子您原是这么看我的,我心里可要难受死了。”

  梁琊登基后就不方便把身份说出来了,王爷可以有许多王爷,皇上却是只有一个,金镝等人平时都用公子称他。

  金镝旁边跟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倌,他道:“还不快见过梁公子。”

  那小倌对他行了个大礼:“锦衣见过梁公子。”

  柏炜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金镝你什么意思?合着今天叫我们出来是为了恶心我们的是吧?”

  金镝道:“等等柏炜,他这不是锦意,是锦衣,春风吹堕锦衣裳的那个锦衣。”他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起了点误会。”

  他说是“点误会”,其实已经不止点误会了。

  金镝本来那天去摘月楼就是想怀念下陆士衡,他坐在几人从前常在的这间房里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想起几人从前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好不快活,再看看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叫鸨母道:“给我找个能喝的过来陪我。”

  这人一自报名字,金镝当场就把桌子掀了,还给了锦衣一巴掌,对着鸨母吼道:“秋姨,你他妈是故意安排这么个人来恶心我的吧?”

  那锦衣被他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他,秋姨和金镝相熟,急慌慌道:“金公子,金公子这是怎么了?”

  金镝指着他:“你让他叫什么?”

  那秋姨小心翼翼道:“锦衣啊,春风吹堕锦衣裳的那个锦衣。”她仔细看了看金镝的神色,又道:“金公子不喜欢,我这就叫他换,叫他改了。”

  “噢...锦衣啊。”金镝脑子被酒泡的不大清楚,看着那人捂着脸站在一旁,白白的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他那一巴掌完全没收着,那人眼中有泪却不敢往下掉,他心里生了点愧疚:“算了,就这样吧。”

  “哎...哎,那金公子,要不然我给您换一个吧。”

  那锦衣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金镝知道摘月楼规矩,进了客人房被赶出来的,一月不能再见人。他挥了挥手:“不用了,就他吧。”

  那锦衣叫了这么个风流名,却不是这么个风流人,他本来就刚进楼不久,刚刚又挨了他一巴掌,一直带着点惶恐的看着他。

  金镝不管不顾的把他拽下来:“坐。”

  然后自顾自的倒了酒接着喝,锦衣看他喝,想自己是进来陪酒的,但他又不太会说别的倌的那种漂亮话,于是也跟着喝。

  他喝一杯锦衣就跟着喝一杯,喝了一坛子后,金镝长叹了一口气:“唉。”

  锦衣干巴巴道:“公子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金镝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锦衣想,哦,原来是失恋了。

  失恋在摘月楼是顶顶寻常的事儿,要是有人单独叫人进去陪着喝酒,喝到一半十有八九是要吐出这么一句话的。

  金镝接着道:“可是他死了。”

  锦衣惊呆了,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进来一个月陪过不少伤情客人,有是吵架冷战的,有是跟人私奔的,还有是父母反对棒打鸳鸯的,他已经娴熟的掌握了各种情况的宽慰话术,只有死了这个他还没遇到过。

  他只好又干巴巴道:“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节哀顺变。”

  所幸金镝也不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可能就是太压抑了,想要一个人听自己说说话:“他比我大,从小带着我,像哥哥一样照顾我。

  “我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娘亲死的早,只有姨娘照顾我,可姨娘也有她自己的孩子要照顾,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从他提亲那年开始,我在家里醉了一月,我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第二年我跟我爹说,我也想娶妻,我把他给我的一幅画卖了,我不想再念着他了,那画是我跟他死缠烂打讨来的,他总以为我是喜欢那画,其实我是喜欢送给我画的他。”

  他又喝了一杯,叹了一声:“后来人没选对,我爹把我揍了一顿,没娶成。”

  锦衣:“......”

  金镝道:“我看着他娶妻,看着他要和离,又看着他喜欢了一个男人。”

  他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他为了那个男人痴,为了那个男人死,我却从来不敢表露出半分心意。”

  “最开始我以为他只喜欢女子,后来我怕同他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锦衣想:“那确实够可怜的。”

  金镝继续道:“可现在,那个男人想升官,我却又暗中帮了一把,柏炜总骂我,骂我脑子有病,我也恨他,我快恨死他了,要不是他士衡不会死。”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嘴里倒:“可他是士衡最后的心愿啊,士衡到死都念着他,他宁可自己死都想他好好的。

  我连报复他都不能,不仅不能,我还得帮着他,我怕他过得不痛快,士衡九泉之下不安心。”

  锦衣又惊住了,他酒量是千杯不醉,但脑子不太够用,一时半会理不清楚这么复杂的剧情,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可是这个男人这样沉重的痛苦,隐忍着压抑着仿若山海,却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如湍急的水流将他席卷入其中。

  他能感觉到他的苦痛冰凉如暮冬深水,透骨彻髓,裹挟着连他也觉得透不过气来,锦衣突然也难过起来。

  他把酒杯轻轻从他手中拿出来,那人伏在桌上,他听到那人沉闷压抑的哭声从臂弯间传了出来,他就那样陪他坐着,陪了一整晚。

  第二天金镝清醒了,看着旁边锦衣一直在坐着,吃惊道:“你一晚没睡?”

  锦衣本来就是夜猫子,做这行的有人昼伏夜出,有人夜伏昼出,看自己比较喜欢哪个时间段陪客。

  本来昨天他还没到时间,但金镝点名要能喝的,刚巧十年没那么一回的馆里能喝的都被叫走了的情形叫他撞见了,秋姨临时叫了他出来。

  他其实也有点困了,不过还好,他点点头:“嗯,我怕公子醉了需要人照顾。”

  金镝心下更过意不去了,他给了人一巴掌,人还这么守着他。

  他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钱都给了锦衣,道:“昨晚的事误会了,对不住,不过我跟你说的事,你不要跟别人提。”

  锦衣点了点头,金镝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我不是什么普通的客人,你们秋姨知道,你要是敢透露出去,我保证你在定安城里吃不了兜着走。”

  锦衣又点点头,金镝就起身出去了,锦衣在身后道:“金公子慢走。”

  其实锦衣觉得金镝不喝酒的时候应该更喜欢热闹的人,但金镝后来又来找了他几次,可能因为金镝需要吐的槽实在是太多了。

  金镝偶尔也同他说说和那个人的事。金镝从来没说过那个人叫什么,其实那天晚上他听金镝提过“世恒”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朋友叫“白韦”,他问问或许也能有点小道消息,但他从来没问过。

  提到那天金镝说:“应该是喝多了,从前没跟旁人说起过这事。”

  锦衣问道:“金公子喜欢,为什么不告诉他?”

  金镝道:“我是无所谓,但他家家风极正,定然是不会同意他牵扯进这种事的。”

  他苦笑了一下:“他和那个男人我也没想到,我要早知道,认识他那么久死缠烂打也缠到手了,哪里轮得到那人。”

  金镝有时也会问他问题:“你这么沉闷,怎么进的摘月楼?”

  锦衣道:“我长得漂亮,又酒量好。”

  他笑了笑:“有像那日金公子那样的,不需要我说太多,只想要个人陪,秋姨就会要我过去。”

  “我话少,嘴巴紧,有的客人觉得同我说说心里话放心。”

  金镝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你原来不是做这个的吧?”

  锦衣很直白:“我阿娘病了,需要钱买药,只有这里来钱快。”

  有次金镝是晚上过来的,两人便一起睡了。

  第二天金镝跟他说:“不然你跟着我吧,你我床上也合得来,我虽不会喜欢你,但你阿娘治病的钱我可以都帮你出了。”

  锦衣点点头:“好。”

  他虽然跟了金镝,但仍然住在摘月楼里,只是不再接客了。

  金镝来的不算频繁,他那天喝酒的那个雅间也被他一直包着。

  那天金镝来的时候叫了一堆人进房间挑,他靠在金镝怀里,看着人一排排进来,又一排排出去,金镝又叹了口气。

  锦衣问道:“是没找到金公子喜欢的吗?”

  金镝道:“不是,给别人找的。”

  锦衣点点头,金镝道:“唉,我有个朋友,迷上了一个男倌,现下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锦衣道:“兴许是两情相悦也说不准。”

  金镝道:“跟谁?跟那男倌?”金镝摇摇头:“那男倌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在开玩笑吗?”

  锦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拿起桌前的酒喝了一口。

  金镝那天挑了许久的人,有个叫秋妍的下午就被选出来了,第二个却从下午挑到晚上,又从隔壁汇春楼叫来几拨,锦衣道:“金公子想找什么样的?”

  金镝道:“身骨是清冷那一挂的,脸不要媚,但也别太英气,稍微带点招人的感觉就行。”

  锦衣想,那也不是很难,他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这样的,又听到金镝道:“你要是平时见着这种人,不管什么时候帮我留心着点,好处少不了你的。”

  锦衣道:“我知道西桂堂有个叫敛月的,倒像是公子说的这种人。”

  金镝后来给了他一大笔金,他阿娘治病的钱已经绰绰有余,但锦衣还是没走。

  金镝床上功夫不错,出手也大方,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还能空出时间来写点话本——他自小就想写话本,最喜欢的作家是兰陵笑笑生,但一直忙着考功名从来没动过笔。

  阿娘病了以后他为了钱做了这个,科举这条路算是堵死了,不过他终于有时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了,而且跟着金镝的生活精彩纷呈,叫他文思如泉涌。

  这天晚上金镝过来道:“带你去喝场酒。待会有个姓梁的公子,千万别冲撞了。”

  梁姓是国姓,锦衣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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