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从顾深意口中说出来，唐吟满脸错愕：“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玄关处只有一条贴在柜子上的感应灯带，幽微光线落进顾深意眸底，让那双眼睛越发幽亮，她就这样望着唐吟，轻声说：“不小心刷到了你发的朋友圈，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礼物我没有提前准备，是路过商场时临时买的。”
“……”唐吟恍恍惚惚接过她递过来的盒子。
刚才童伶在车上各种明里暗里的提示，顾深意一次也没接茬，冷漠得宛如一个木头人。唐吟以为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然早就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还偷偷准备了礼物——虽然是临时买的。
心底有什么情绪在暗暗翻滚，唐吟张大着嘴，盯着手里的盒子看了很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
“你可以自己打开。”
唐吟怔怔看了她几秒钟，捧着那个盒子走向客厅。
把那袋沉甸甸的礼物放到一边，唐吟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当着顾深意的面开始拆礼物。
包装还挺复杂，外面套了个袋子，盒子上还包了层漂亮的包装纸。
顾深意刚给她找把刀，就听到“刺啦”一声，那层漂亮的包装纸被唐吟简单粗暴地徒手撕开了：“……”
唐吟把撕烂的包装纸揉成一团，寻找垃圾桶时，看到顾深意递过来的刀柄，倏地抬头，对上顾深意意味深长的目光。
生怕她以为自己是多么迫不及待，唐吟扬了扬手里的纸团，故作淡定地解释说：“我喜欢在网上买东西，平时徒手拆快递习惯了。”
顾深意什么也没说，眨了下眼睛，把刀放回原处。
纸团丢进垃圾桶，目光落回那个现出形状的盒子上，看到上面印着的logo是双高跟鞋，唐吟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果然是双高跟鞋。
唐吟看着这双高跟鞋陷入了沉默。
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顾深意就看到她眼睛刚刚还是亮闪闪的，突然眸底的光芒褪去，表情复杂地看着盒子里那双亮闪闪的高跟鞋沉默不语。
顾深意抿了下唇，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唐吟是高跟鞋狂热爱好者，只要是漂亮鞋子，她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可是当她发现顾深意竟然把鞋子当成礼物送给她，她心情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顾深意：“你知不知道，送人鞋子是什么喻意？”
顾深意眉心微动，明显是不知道：“什么喻意？”
唐吟手指拂过亮闪闪的鞋面，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睡不着时刷到的一条朋友圈。
【丽丽：交往第一百天，吃了烛光晚餐，看了场电影，本来以为他忘记买礼物了，生闷气中，他突然让我闭上眼，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双高跟鞋！跟我期待的不太一样，我就问他为什么是鞋子不是包包？他深情款款注视着我的眼睛，说：“宝，因为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天啊！这个男人太会了吧！我好幸福！！！[图片]】
看着眼前这双高跟鞋，再联想到丽丽那条动态里配图里的那双高跟鞋，唐吟脑子里回荡的都是这句肉麻兮兮的话：“宝，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
鸡皮疙瘩悄悄爬上胳膊，唐吟打了个激灵，仰头去看顾深意。
顾深意一脸求知欲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什么寓意？”
“……”唐吟灵光一闪，信口胡诌道：“我有个朋友，前段时间呢她跟她男朋友吵架了，她男朋友为了哄她就给她送了双高跟鞋，你猜他们最后怎么了？”
顾深意并不想猜，但还是勉为其难配合她：“他们和好了吗？”
唐吟摊摊手，一本正经地说：“然后他们就分手了。”
“……”
唐吟瞧她一言难尽的表情，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拿起那双高跟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顾深意，我们两个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你还要在我生日当天送我鞋子，你什么意思啊？”
顾深意凝眸看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唐吟被她这波反问搞得一愣。
塑料妻妻，虚假关系，这还用问吗？
可是当顾深意眼眸深沉地望过来，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时，唐吟发现自己竟然被噎住了。
“塑料妻妻”这四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唐吟最终败在这女人的眼神压力下，大脑快速运转，脱口而出道：“炮-友？”
“…………”
“砰”的一声。
唐吟重重甩上房门。
门板隔绝了令人窒息的空气，挡住了顾深意炙热如火的眼神，却阻止不了她脸上不断攀升的热意。
胸腔里仿佛装了个扩音器，唐吟听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声，轰隆隆，耳朵都要被震坏了。
不，她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说什么都行，为什么偏偏要说是炮—友？
那两个字根本没经过大脑，话音落下，她看到顾深意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不等顾深意发表意见，赶紧溜了。
顾深意肯定也觉得她脑子坏掉了吧？
唐吟现在又羞又恼，十分后悔提那个送鞋的喻意。
一双鞋能有什么喻意？说不定顾深意就是随便买的。
手里的东西往下坠，唐吟晕乎乎的脑子被拉回一丝清明，低头来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把那双鞋给带进来了……
除了顾深意送的那双高跟鞋，还有童伶和灿灿她们几个送的一堆礼物，沉甸甸勒得手疼。
侧耳聆听，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唐吟不清楚顾深意是不是被自己的惊人之语吓到了，深吸了几口气，等心跳频率稍稍正常了些，才想起来没开灯。
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唐吟定定神，抱着那一堆礼物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把东西放到临窗的榻上，唐吟坐下来开始拆礼物。
拆礼物果然能让人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尴尬解除，唐吟把礼物全部拆开，一一摆好，特地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拍了张照，然后再放到朋友圈炫耀。
她微信一般只加熟人，好友不算多，但这条动态发出去后没多久，就收到了三条点赞，第一个点赞的是童伶，第二个是灿灿，第三个……
头像有些眼熟，唐吟眼皮跳了跳，不是很确定，点开那个小头像，果然看到了麦麦的名字，微微扬起的嘴角耷拉下来。
几个小时前，她明明记得麦麦还不是这个头像。
手随心动，唐吟又点开放大那个头像，发现是麦麦发的那张加班动态里的配图。头像右上角，顾深意被偷拍进去的那半个身影模糊不清，一看就是多余的背景板，麦麦却故意没有截去。
“叮咚——”
新消息提醒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数倍，唐吟思绪被拉回来，退出朋友圈，回到聊天界面。
看到跳到顶部那个头像，唐吟眼神微凝。
【麦麦：吟吟你今天生日呀？生日快乐！[蛋糕]】
【唐吟：谢谢】
满屏的小蛋糕还没有飘完，唐吟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窗口，把手机丢在那一堆礼物里，转身走进浴室。
水很烫，唐吟越洗越烦躁，随便冲了几下，裹上浴巾出来。
找了个柜子把那些礼物收好，视线扫过那个因为太大塞不进去的鞋盒，唐吟被水滋润过的眼眸闪过一抹光。
刚刚只顾着落荒而逃，有些问题都还没问清楚。
葱白手指掀开盒子，看着里面那双布灵布灵的高跟鞋，唐吟略微迟疑，拿起手机进入微信。
【唐吟：干嘛突然送我鞋子？】
就算顾深意看到了她发的朋友圈，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唐吟也想不出顾深意这样做的理由。
她们有这么熟了吗？
她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手机那端的人似乎也在思考，头顶“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不停，持续了大概一分钟。
【假正经：赔你的。】
唐吟没有心思去想这三个字怎么就值得磨蹭一分钟，看到那个“赔”字，人就定住了。
赔什么？
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唐吟想起了上周在顾家，因为鞋跟磨损被她扔掉的那双高跟鞋。
难怪呢。
顾深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她礼物。
唐吟轻嗤了声，关掉窗口，把鞋子盖上，随手将那个盒子丢到一边，光脚踏进衣帽间。
等她换完睡衣出来时，手机悄无声息。
列表最顶端，是顾深意那个不知从哪随手拍的风景头像，而下面紧挨着的，是对着镜头比“V”笑得灿烂刺眼的麦麦。
手指往左滑动，按下“删除”，再删除，页面终于干净了。
刷手机刷到睡着，被阳光晃醒时，唐吟还有种恍惚。
昨晚好像做了很多梦。
其他的都不记得了，朦朦胧胧还有点印象的，是梦里出现的顾深意，和那双白色球鞋。
梦里的顾深意比现在年轻几岁，妆容清淡，一双眼眸沉静如水，融进浓浓夜色里，望着人时，有种别样的温柔。
她从一个包装盒里，拿出那双刚刚从店里买来的白色球鞋，抽出里面填充的泡沫和白纸，看着面前青涩易碎的女孩，语气轻柔：“先把鞋穿上吧。”
“这鞋好丑哦。”
“……”顾深意被噎了下，不顾她一脸嫌弃，依旧软声问：“穿吗？”
“那你帮我穿。”
没有丝毫的犹豫，顾深意在她面前蹲下来，将她两只伤痕累累的脚轻轻放到自己大腿上，拂去上面的尘土，露出她白-嫩的小脚丫……
后面的细节被唐吟生生掐断了。
她腾地站起来，不小心踢到昨晚被她随手丢在地上的鞋盒，盖子被踢开，露出那双布灵布灵的高跟鞋，怔了下。
六年前顾深意就送过她一双鞋子，只不过是一双球鞋。
那双鞋子，唐吟都已经记不得被自己丢到什么地方了，昨晚突然莫名其妙又梦到。
梦得一点都不真实。
顾深意哪有亲手给她穿鞋子？
唐吟用力戳戳太阳穴，清醒了几分，捡起盖子盖上，把那双鞋子连同鞋盒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叩叩叩——”房门突然在这时被敲响。
唐吟正跪在地上把鞋子往沙发底下塞，爬起来时“哎哟”一声。
敲门声停了。
几秒钟后，又开始“叩叩叩”。
揉揉被沙发腿磕到的脑门，唐吟吐了口气，慢吞吞走过去。
走到门后，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唐吟落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隔着门板，问外面的人：“有事吗？”
片刻的凝滞后，顾深意声音也透过门板传递进来：“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周了，今天要去补第二针疫苗。”
听到“疫苗”两个字，唐吟瞬间清醒。
看看右手手背上淡淡的疤痕，摸摸早就已经不疼的胳膊，唐吟咽了口唾沫，没什么底气地说：“知道啦。”
“嗯。”
顾深意好像真的只是过来提醒她，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唐吟心不在焉地晃进洗手间。
被那两针虐哭的记忆犹在，唐吟一点都不想去打第二针，磨蹭半天才走出房间。
“好了吗？”
循声望过去，看到端坐在沙发上优雅喝咖啡的顾深意，唐吟愣了下：“你怎么还在？”
最后一口咖啡喝完，顾深意不疾不徐放下手中杯子，站起来，视线扫过她脸上精致的妆容，顿了下，说：“周末了，我回去看看爷爷，你……防疫站离顾家很近，刚好顺路。”
所以是专门在等她？
唐吟心底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下，避开她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挽了挽头发，说：“哦……那走吧。”
走到玄关，顾深意看到她蹲在鞋柜前挑了半天，最后舍弃了最爱的高跟鞋，拿了双平底的出来，没忍住问：“那双鞋，不喜欢吗？”
唐吟鞋子才穿了一只，睫毛抖了下，闷声：“不喜欢。”
“……为什么？”
穿好鞋子，唐吟跺了跺脚，抬眸看她：“你既然是要赔我鞋子，为什么不买双一模一样的？”
她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不满，顾深意被质问得愣了愣，说：“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亮闪闪的鞋子……”
在挑选鞋子时，顾深意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买双一模一样的，柜姐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纠结，走过来询问：“您喜欢什么样的？”
“不是我穿，我要送人。”
“是要送给朋友吗？”
顾深意摇摇头，语气轻轻：“是我妻子。”
柜姐又问她：“那您妻子喜欢什么风格的鞋子，您应该很清楚吧？”
顾深意并不清楚……
她只是想到唐吟曾经还留着的亮闪闪的指甲，出门必挎的那个亮闪闪的包包，还有亮闪闪的手机壳……唐吟身上总是亮闪闪的，她猜测唐吟应该是喜欢这些元素，所以最后才选了那双。
她没想到唐吟居然不喜欢。
昨晚那条朋友圈动态，被她刷到了，唐吟晒了那么多礼物，唯独没有她送的那双高跟鞋。
顾深意当时就有了疑惑，只是凌晨两点半，怕打扰对方休息，忍住了没有发消息过去询问。
唐吟直起腰来，与她目光平视时，透过淡淡妆容，发现她眼睛下面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分神地想了下，这女人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昨晚失眠睡不着？
顾深意见她盯着自己也不说话，清清嗓子，有点不自然：“我……”
唐吟出声打断：“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这次确实是她自以为是了，顾深意喉咙滚了滚，低声：“抱歉。”
唐吟把换下来的拖鞋往里踢。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拿去退了吧。”
唐吟猝然转身，就听到她这句话：“……”
“嗯？”顾深意侧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那你等我一下。”唐吟郁闷地转过身，准备回房间去拿那双鞋子。
“你有穿过看吗？”顾深意突然问她。
唐吟下意识想说没有。
没得她开口，又听到顾深意说：“穿过的，好像不能退换了。”
唐吟脊背一僵，慢慢把身体转过来。
“穿过吗？”顾深意又问了一遍。
唐吟眨眼的频率快了些，语气还挺遗憾：“那换不了了。”
“……”顾深意静静注视着她这张脸，没看出什么端倪，想了想，说：“或者，我再给你买双新的？跟之前那双一模一样的。”
“算了不用了，之前那双我也不是很喜欢。”
“……”
“……”
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唐吟讪讪地摸摸鼻子，岔开话题：“走吧。”
顾深意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嗯。”
上了车，两人又没话聊了。
车子开出去好长一段路，顾深意突然悠悠开口：“这次不用打蛋白球，打疫苗没那么疼，你不用太紧张。”
唐吟下巴一扬：“谁说我紧张了？”
顾深意掀开眼皮，从后视镜里，瞥见被她抓到变形的安全带，垂下眼时，嘴角没忍住微微牵起。
唐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死鸭子嘴硬。
没有戳穿她，顾深意打开音乐播放器。
舒缓的音乐并没有缓解唐吟对即将到来的打针恐惧，到了防疫站，顾深意说要在外面等她，她一着急，一把拉住顾深意的手。
顾深意身形受阻，朝她投来个疑惑的眼神。
唐吟手指紧紧扣住她手腕，目光闪烁，咬着嘴唇，小小声地说：“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进去？”
顾深意愣了愣，看着落在她睫毛上的细小微尘，沉默一瞬，软声：“好。”
给唐吟打针的还是上次那位护士，唐吟一看到她就有点犯怵，下意识往顾深意身后缩。
“别怕。”顾深意把她拉到前面去。
护士这次态度倒是挺好，安慰她打疫苗不疼。
尽管如此，当那根细细长长的针头扎下来时，唐吟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紧紧咬住嘴唇，怕自己又被疼得哭出来，短短的指甲把顾深意手臂掐出一道道印子犹不知。
“好了。”
护士话音刚落，唐吟倏地睁开眼睛，扭头看过去。
手臂上的酒精还没挥发殆尽，凉丝丝的安抚着皮肤，小小的针孔肉眼根本看不见，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就打完了？
唐吟还有点不敢相信，冷不丁听到那护士问：“要糖吗？”
她转头去看护士。
护士却是对着顾深意说的，拉开抽屉，露出里面一包打开的薄荷糖。
手腕处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顾深意抬眸，看着那个甩开她当先跑出去的背影，哑然笑了笑，对护士说：“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