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尾银白色的人鱼，下身长尾巴大，上身不算太健壮但却依稀能够投过往上攀升的鳞片窥见流畅的肌肉轮廓。
馆衿只是看了一眼，便赶紧将视线给收了回来。
感受到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忐忑抬眸，就看见了顾沛成垂眸望着自己的模样。
有些局促，回想到在车上所看见他凌厉狠辣的打斗，馆衿便有些害怕。
没忍住蜷缩了一下身体，被顾沛成察觉到后微微抱紧。
“别乱动。”
他的声音很哑，说话的时候胸膛微微震动。
馆衿没敢挣扎，猜想他的声音这么哑应该是刚吸过烟的缘故。
说起来他还是被那个刺鼻的味道给弄醒的。
“雌性人鱼？”
一道喜悦的声音骤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听出像是有人大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馆衿的身体微微僵硬，情不自禁朝着顾沛成的怀中缩了一些。
可做完这个举动以后，他的心底却又滋生起了一个很坏的想法。
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好像迫不及待看见雌性人鱼。要是他看见自己不是雌性，肯定会很失望吧。
这么想着，大眼睛里面便泛出了几分狡黠。
馆衿抬眼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并没有注意到顾沛成察觉到他动作以后微蹙的眉头。
“不是雌性。”
男人低哑的声音传出，接着躲开了来人伸出的手，抱着怀中的人鱼朝着检查室走去。
“克劳德先生，这是顾队在海滩边上见到的人鱼，是雄性。”
跟在后面的检察人员很快说了这么一句，他的手腕上佩戴着终端，正从荧幕上看报告。
馆衿小心翼翼地从男人结实的手臂探出脑袋去看后面的人。
那是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一头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结成一团，脸上扣着很大的黑框眼镜，满脸都是皱纹。
“雄性？这体型看起来可不像啊。”
几乎是在他这话说出口的瞬间，馆衿心里面就有些不高兴了。
小脸微微一沉，将脑袋缩回了顾沛成的怀中。
男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以后不住低笑一声，冷漠肃杀的眉眼间居然透出了几分愉悦。
“你、你乐什么？”
跟在边上的克劳德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顾沛成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很快便看向了前面，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知道他的脾气，克劳德没忍住在心底猝了一口。
走进了一片白茫茫的研究室中，里面放置着一个很大的水缸，边上还有各种检查的仪器。
“先放水里吧，在路上肯定脱水了，会影响检查结果。”
克劳德一进入自己的地盘便进入了认真的工作状态，提醒完这句以后便转身去检查自己的仪器。
馆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轻轻放进了水中。
起初他还没忍住扑腾了一下，并没有完全适应自己人鱼的身份。
可很快，那温暖的水流包裹住了他，鱼尾微微摆动泛起波光粼粼的色泽，很快便游刃有余起来。
好新奇啊。
居然有尾巴了。
水缸并不深，馆衿只有腰以下的位置浸在水里面。
可是等到适应了以后，他却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冲动。
想要把脑袋也塞进去是怎么回事啊？
小人鱼并不理解自己现在的想法是出自什么缘故，漂亮的小脸上露出了几分懊恼。
研究室内站着好几个拿着终端记录的实习生，看见五官精致的小人鱼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水面的模样，都没忍住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人鱼看起来年纪好小啊，也不知道多大了。”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浅金色头发的人鱼，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贵族？”
“一号不就是贵族吗？但是头发也不是这个颜色啊。”
“啧人鱼肯定也分很多种族啦。”
“也是……”
克劳德听见了身后的实习生讨论声，调试好机器后正想要让他们将人鱼给搬过来。
可是一转身就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看见原本应该离开的男人站在研究室门口，手中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时，克劳德眼睛瞬间瞪大了。
“顾沛成，你干什么呢！”
男人听见声音后蹙眉，不解看向他：“怎么了？不能旁观？”
“谁让你在这抽烟了！”
克劳德看见他抽烟，怒火瞬间窜了起来，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本来也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看见男人不甚在意的样子，他大步走过去。
“你不知道烟味对人鱼来说是很刺激的气味吗？”
顾沛成闻言微微一怔，反射性将香烟摁灭，这才垂眸看向了水缸中捂着口鼻的小人鱼。
那人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眸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发红，瞳孔却是纯粹的浅蓝色。
像是一颗浸在水中的蓝宝石，温润而又干净，不谙世事。
克劳德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果断就摁灭了烟，总算是没再做什么，只很快转身去使唤实习生。
“把人鱼搬到仪器上。”
“好。”
实习生们受宠若惊地看着那小人鱼，将终端屏幕给关闭，搓搓手正要上前。
“戴手套！”克劳德看见他们眼睛发直的模样，太阳穴突突跳动。
那些实习生脸瞬间一红，恋恋不舍将落在馆衿身上的视线抽走，争前恐后去戴手套了。
可在这之前，顾沛成却已经拿好了一次性手套戴好，缓缓走到了水缸边上。
“喂。”
克劳德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奇怪。
从前顾沛成可不会干这些，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殷勤。
但他没时间多想，看见漂亮的人鱼蜷缩在他怀中，便转身去调试机器了。
机器中间有一个很适配的凹槽，特意被调整成了符合小人鱼的大小。
原本等躺进去以后为了避免检查时间乱动，还应该用边上的束缚带将人捆绑住。
但克劳德看见那小人鱼听话的样子，一时间却动了恻隐之心。
想了想，还是没太粗暴：“把手和尾巴锁住。”
“好。”
戴上手套的实习生们紧张上前，将黑色的束缚带捆绑在了人鱼精致的尾巴上。
馆衿躺在很冰冷的床上，缓慢被推进了机器当中，眼睛眨巴一下心底满是紧张。
进入这里面以后，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便听不真切了。
仿佛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同时他也没忍住开始找寻起了直播间。
唔……为什么直播间这次没有开启呢？
馆衿不解地看着正在休息状态的直播间，又看了一眼001的呼吸灯。
“001，你在吗？”
“……”
长久的寂静过去以后，他还是只能确定，001还是没有出现。
之前和主系统的申诉也并没有回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生气了。
不是说好二十四小时给回复的吗？为什么现在都还没有告诉他001的去向呢？
如此想着，他便操控出了举报的后台，气呼呼写了一大堆文字，将前应后果全部添加了上去，接着点击发送。
发完以后，主系统又发来了一条和上次大差不差的回复。
【已经接收到您的举报，将会为您移交专业人士处理，二十四小时以内给您回复，请耐心等待。】
看着这条消息，馆衿的心却是完全沉了下去。
又是这样的回答，那要是又不回复怎么办啊？
001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
心底满是担忧，可是他现在正处于副本当中，又没有办法去询问其他人。
要是有认识的人在这个副本里面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身体下的机器忽然开始了细微的动作。
震动声响起，周围忽然变得很吵，让他心里面有些慌乱。
馆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忍不住感觉心慌。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了机器停下的声音，身体下的机器缓缓推了出去。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克劳德和他身后站着的实习生，可是视线却不由自主穿过了他们，投向站在最后面的顾沛成。
他长得高，并没有被前面的人所遮挡住。
看见他以后，馆衿的心像是忽然放松了下来。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顾沛成在沙滩上面救下了他。于是他对顾沛成就有一种很奇怪的信任感。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克劳德已经命令实习生将他的束缚带给松开了。
“营养不良，但血脉要比之前见过的都纯正很多，要仔细料理，认真饲养三天以后再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是。”
克劳德和身边的白大褂说着接下来的喂养计划，馆衿听得一清二楚，却有些迷茫。
他要一直待在这里吗？被他们养着？
这样好像也不错。
不对！
脑海中出现那个想法的一瞬间，馆衿就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还要做任务离开副本呢，可是这个副本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任务是什么啊？
心底满是好奇，但是还没等他反应，便身体一轻又被抱了起来。
顾沛成的手臂很结实，馆衿被他抱着的时候身体总是往他的怀中倾斜，可以很清晰听见他心跳的咚咚响声。
在克劳德的指示之下，顾沛成抱着他离开了检查室，重新回到了那个有很多独立水缸的大空间里。
馆衿第一时间去找寻自己之前看到过的那双金色瞳孔。可是却发现那个水缸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一号的检查已经准备好了，刚才挣扎的很厉害。但注射了麻醉剂以后就好了，请您注意时间。”
有人和克劳德提醒一句，他便随手指了一个水缸。
“把蓝金放进里面。”
顾沛成当然还是选择没有理会他。但大步朝着那方向走去，上了水缸边上的阶梯。
馆衿低头看着底下偌大的水缸上泛起涟漪的水面，心底有些迫不及待。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在里面肆意妄为的画面。
下一秒，男人松开了手。
扑通一声，人鱼窜入水中，鱼尾微微摆动，脑袋上微卷的金色发丝飘扬起来，游动的动作流畅而又漂亮。
边上的研究人员都没忍住凑了过来，看着这条稀有的人鱼。
“真的是金色的！”
“这么漂亮，却不是雌性人鱼，克劳德先生的期盼落空了吧。”
“我们研究所不是还有一条很好看的雌性人鱼吗？虽然血统没这么纯正，但如果结合的话应该血统也不会差。”
“咦？之前克劳德先生不是想要让一号和那条雌性人鱼放在一起吗？”
“放了啊，但是他们谁也不理会谁，应该是互相都没看上。”
“哈哈哈哈哈”
馆衿在水中游了几圈，很快便感觉尾巴有点酸痛了。
他很快停下，转头看向了有很多人站着的一面玻璃。
好奇怪啊，虽然隔着水和玻璃。可是他却可以听见外面那些人在说什么。
这是独属于人鱼的天赋吗？
转了个圈，再度探起脑袋的时候，玻璃外面就倒映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馆衿呆呆地看着顾沛成站在外面看自己，指尖还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没忍住吐出了一串小泡泡。
红润漂亮的嘴唇微微撅起，一串白色的小泡泡往上窜，将那精致纯洁的眉眼透出几分缥缈。
顾沛成微微皱眉，心底起了些许诡异的异样。
里面的小家伙缓缓靠近，将一只白净的小手贴在了玻璃上，上身白到发光，细微的鳞片往上覆盖。
他似乎想和自己说什么。
顾沛成意识到这一点，正想要上前。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
“顾沛成，不是让你别在这吸烟！”
克劳德气急败坏的骂声瞬间响起，紧接着便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顾沛成眼底那点情绪收敛起来，毫不在意地吸了一口烟。
克劳德走到跟前的时候，他才终于将烟头摁灭。
“你再在这抽烟，我就上报以后让你别进来了！”克劳德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才薅了一把自己本就不太多的头发，看向水缸中的漂亮人鱼。
厚厚的黑框眼镜后面眼眸眯起，盯着片刻后感叹一句。
“你运气可真好，我们特意去打捞都捞不到这么好看的人鱼，你随便路过就捡到了。”
顾沛成没说话，盯着玻璃里面正在摆动尾巴去玩沙子上水草的人鱼。
都是一个研究所的人，克劳德和他有私交，这会儿一把揽过了他的肩膀。
“走走走，跟你说点事。”
顾沛成皱眉，最后还是没抗拒，跟着他一起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马上就是下班的时间，克劳德进入电梯后便将外套给脱了下来，兴高采烈地说：
“你带来的这条人鱼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正愁没好看的人鱼呢。”
听见这句，顾沛成终于有了反应：“打算拿他做什么？”
克劳德伸个懒腰，脸上是难得的激动和狂喜，似乎已经跃跃欲试。
“二层内部不是还有一条雌性人鱼吗？我们一直想给它搭配个伙伴，可它一直没瞧上的，你还记得一号吗？”
顾沛成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号怎么了？”
“本来一号外形算是数一数二的，结果这小子心气太高傲了，一下子惹得人家不开心，差点打起来。”
克劳德说到这叹口气摇摇头，显然心有余悸。
“要是真打起来，好不容易得到的雌性肯定就要受伤了。”
他说着电梯门打开，而在朝着外面走去时，顾沛成沙哑的声音传出。
“所以你打算让这只跟那只雌性试试？”
克劳德其实没想过他会主动询问自己。毕竟他都习惯了自己在说关于人鱼研究的时候顾沛成总是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不过说起来也是有原因的，他知道顾沛成不喜欢他们对人鱼做的那些事。即便清楚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并且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人鱼一族的长久。
“你带回来这只血统纯正，加上性格温顺，肯定能让那只雌性喜欢。”
克劳德说着长长叹出一口气，幻想到自己解决完这件事情以后的如释重负。
但边上的顾沛成却没再说话，眉眼间带着些许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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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衿在水缸里面转了好几圈，等到熟悉了里面的空间以后朝着外面看去，却发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大多都已经离开。
紧接着，外面的白炽灯一盏盏关闭，只留下了墙壁上面微弱的壁灯。
地上有绿色的警示条，水缸的底部有换水区域，噗嗤噗嗤往外冒着泡泡。
这样突如其来的安静，莫名让馆衿心里有些紧张。
在刚刚进入的时候他所看见的那双金色瞳孔仿佛又出现在了面前，神秘而又诡异，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在水缸明显是经过细心改造的，里面放着一个很大的贝壳，完全能够容纳他的身躯。
馆衿浮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想了想还是游回了贝壳里面。
就在他也要将尾巴也蜷缩进来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馆衿，馆衿！”
背后忽然发毛，小人鱼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吐出了一串泡泡。
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小心翼翼地摆动尾巴游出去，他朝着声源处看，发现边上的圆柱形水缸中正飘着一道身影。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能够看见一尾深蓝色的人鱼漂浮在里面，往上是黑色的短发，一张熟悉的脸。
“项温子！”
小人鱼的眼底一下子透出了细碎的喜悦，窜过去趴在了玻璃上面，鼻尖抵住。
他张张嘴巴便吐出一串泡泡。可却感觉自己说的话似乎已经被对面的人听见了。
果不其然，很快耳边又传来了项温子的声音。
“巧了，你怎么也在这？”
馆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有些委屈摆动一下自己没什么力气的漂亮尾巴。
“我也不知道，明明都还没有从试炼里面出来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迟钝反应过来了什么。
对啊，他都还没有从试炼里面出来，那之前有的奖励还会给他吗？
顿感欲哭无泪。
项温子似乎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便道：“我也是从试炼里进来的，不用担心。”
听见这句，馆衿稍微放心了下来，就跟找到知己似的凑过去。要不是有玻璃挡着恨不得直接跑到对面的水缸里去。
“项温子，我的系统不见了怎么办呀？”
青年听后微调眉头，明显错愕：“系统不见了？”
馆衿认真点点头，将自己的这些天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而越是随着他往后说，项温子的表情就越是奇怪，最后脸色甚至变得有些严肃了。
馆衿跟他相处了解了这么久，自然也清楚他不会轻易露出这样的表情。
说完以后，整个地下二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馆衿漂浮在原地，心底不禁感到紧张。
他想要询问，可是又怕结果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难道001真的出事了吗？
项温子的情报一直都很快，说不定会知道很多他不了解的事情。
“这种情况我也没遇到过，虽然有时候系统回复消息不及时，但也没有几天都消失的现象。”
项温子说完以后想到什么似的问：“你的系统号码是多少？说不定是因为业务能力不行被抹除了，游戏忘记给你匹配新的。”
此话一出，小人鱼的脸上就露出了紧张，嘴唇开合一下报出了一串数字。
项温子：“……”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馆衿不解地看着他，还没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001呀。”
长久的死寂。
项温子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在水里甩甩脑袋冷静了几秒，这才道：
“001的话……应该是不会被辞退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应该。如果游戏里最老资历的系统都被抹除了的话，其他系统自然也不会有存在的希望了。
他说到这正想找电话来安慰馆衿，可受到了冲击的心灵却始终恢复不过来。
真是奇怪，为什么馆衿会排到一号系统？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对面的馆衿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见他说001不会消失以后松了一口气。
还想要多问，可话还没出口，便听见了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幽幽响起。
“想知道，可以来问我呀。”